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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渐渐不支,退下去,我方退入堑壕的,不及先前的一半!
阵地前,到处是年轻的尸体。那个营长是抬回来的,已经没有气了。司令员沉着脸,看着参谋长和德玲,半天不发一言。
炊事班送来饭,果然有红烧肉,只是至少有一半没人吃。炊事员抹着眼泪。
政委负伤,司令员、参谋长和德玲在前沿整整坚持了三天。夜里,轮流睡觉。
本部已经牺牲了至少三分之二的士兵。防线大大空虚。德玲心想,可能最后的时刻要来了。用望远镜,可以看到敌人后方,车叫马鸣,重炮源源开到,加紧修筑阵地,大规模的总攻就在眼前了。
一生,就在这里吧!德玲想起了肖老师。老伙伴,等着,我快来了。
黄昏时候,一个参谋从后面泥土里爬过来,看见司令员,高兴地说:“好了,我还以为我活不过今晚哩!”他跳进堑壕,急切地说:“命令,今晚八点撤退!注意防备,不得造成撤退时的损失。”他说,一路上敌人的炮弹不住落在他身边,而给他的命令是,如果撤退命令送不到,立即枪毙!
几个人心里都有一阵喜悦!司令员当即派人四下送命令,叮嘱说,哪个八点前撤退,或者暴露我方意图,杀无赦!参谋长左胳膊缠着绷带,通讯员刚走,他说:“我不放心,我去那边擂着!”说着带一个兵,猫腰走了。
送信的参谋要走,司令员说:“你莫走!在这里看着,看我们是不是严格执行命令!”参谋只有无奈的留下了。
德玲站在司令员身边,感觉得到他呼呼喘着气。身经百战的司令员,也紧张了。德玲理解司令员。撤退命令来之前,大家都以为反正不过是牺牲,倒没什么。现在突然有了生的机会,就要考虑如何生存了。部下的生命都在指挥员手里!司令员是担心出岔子。
这个时候,最担心敌人进攻。如果敌人和我们纠缠一起就糟了,因为兄弟部队一定都按照命令撤退,失去左右掩护,那是不堪设想的。
还好,对面的敌人没有一点动静。只是偶尔发几颗炮弹。
八点钟到了!口令传下去,部队迅速脱离前沿,大步朝后撤去。夜色掩盖了人们的身影,一口气走出几里地,后面毫无反应!
到处是撤退的部队。所有的车辆都没有了,人们提着步枪,疲惫地,却是紧急地走着,很快出了城,更加快步地走,向北,一直向北。
部队最终退过了松花江。过了江,司令部在一个小村子休息。司令员和德玲坐在打谷场的石磙上,吸着烟,吐出一口,对德玲说:“你知道吗,那天晚上,土已经埋到你我脖子上了!如果不是总指挥,我们都完了。”
参战的部队,损失巨大,士兵牺牲大半,活下来的都带伤,个个疲惫不堪。
命令休整。
浩瀚的松花江,波涛滚滚,掩护着这些九死一生的人们。
战争的前景不明朗,一如那灰蒙蒙的天空,老是罩着云雾,一种阴雨将来的样子。
部队在小村庄里休整,司令部的人,没有参加日常训练,在老乡的茅草棚里,各自整理着自己的文件。司令员找参谋长下棋,德玲在一边观战,三个人,都不言语。
好多亲切的面孔不见了!叫人想起他们就心里难过。老部队一起来东北的几千人,现在只有千余人了。从当地补充了一些农民,可是数量严重不足,连损失的五分之一都不到。农民们不愿意当兵。这些朴实的东北人,不懂什么政治,什么阶级,他们只看到中央军的武器好,军装是新的,开着卡车,就认为那是“正统,”现在民主联军又打了败仗,他们参军的热情更是消退。
一个大爷甚至好心地劝他们:“要是打不过人家就撤了吧,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样的民众,自然不愿意把自己的子弟交给联军。
怎样使老百姓信任我们呢?每个高级领导都在想这个问题。
一天,上级派来通讯员,送来一个会议通知,要部队政委去总部开会。政委负伤,司令员叫德玲代替政委去开会。
德玲骑着一匹马,赶了三十多里地,到了总部。兄弟部队的人早到了,还有地方上一些同志,大家在会议厅里,叽叽喳喳。忽然,总部首长进来,陪着一个身材中等的人,这人穿着灰色列宁服,戴一顶棉帽,有人认识他,是省委书记!
这说明会议不一般了。
领导开始做报告。
“同志们!我们千里迢迢,到东北来,和敌人打了几仗,吃了苦。大家情绪不高。老百姓看我们武器不好,不肯把子弟交给我们,部队没有补充,这都是现实。”
“这里不是鄂豫皖,不是江西,不是华北也不是华中。在那些地方,老百姓了解我们,知道我们是穷人的队伍,是为老百姓做事的!可是东北这个地方,日本人统治了十几年!老百姓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对于我们的阶级本质不了解。他们怎么会支持我们?”
“怎么办?好办!还是我们过去的一套,发动群众,铺开来,到老百姓里面去……”
书记传达了一个新的、重要的信息:将在整个北满开展土地改革运动!
“过去我们就是打土豪分田地的出身!现在不过是把它又捡了起来。不过不是照搬。一切工作都要严格按照政策,在各级党的领导下开展!”
德玲听明白了,就是把地主的土地分给穷人,让穷苦老百姓拥护我们。
书记足足讲了两个小时。然后是分组讨论。有同志说,敌人把我们赶过了松花江,是坏事,也是好事,我们一条心建设北满,一面剿匪,一面土地改革,等我们粮食足了,兵员齐了,再打过江去!
省委决定,不分部队地方,抽调有能力的同志,到乡下去,开展土地改革运动,将群众发动起来。
这次会议后不久,德玲带着一个工作队,去了乡下。
东北战争进入第二个年头,由于军事指挥得当,更由于土改的顺利进行,大批翻身农民参军,兵强马壮,形势渐渐向有利的方向转变,战争发生逆转,联军开始进攻了。
一系列的战役,都是以胜利告结束。到第三个年头,联军改名为解放军,打过松花江,兵临长春城,将这个古城团团围困。
德玲所在部队,担任围困主力之一。
密密层层的铁丝网,纵横交错的堑壕,地堡,碉堡,数不清的机枪大炮,纵深阵地,将这座孤城围得铁桶一般,水泄不通,连只老鼠都不可能逃出。
守军十万,围困军也是十万,彼此都不能进攻,就这么对峙着,看谁坚持到最后。
形势对守军明显不利。解放军放置长春不打,主力南下,去攻击通往关内的道路上的国军。随着一次次胜利,长春已经成为孤悬在解放区里的一座城市,毫无获救的希望。
围城部队对长春实行了严密的经济封锁,在长90里、宽50里的封锁区内,禁止粮食、燃料、蔬菜等一切生活物资运入市内。
围了几个月,城内守军已经到了将崩溃的时候了。
一天,德玲无事,翻看着上级发下的敌人各个部队主要军官的名单。
忽然,她眼睛一亮:倪天武!这不是自己的表弟吗?她仔细把相关说明读了一遍。“倪天武,湖北武汉人,上校,某某军野战医院院长,抗战中曾获国光勋章。”这就是他了,天武。那个年轻聪明的表弟。当年,是他把自己送出武汉那个危险之地。
天武当了医生。那时候他家很苦,妹妹芷秀在万家做活,天武勤工俭学,希望用学习改变命运。他做到了,可惜入错了队伍!
德玲一时心里千头万绪,爹妈现在如何?那样惨烈的抗战,残疾弟弟还在吗?可能天武会知道的。德玲真想现在就见到天武。
围城之内,那个医院院长真的就是倪天武。
从缅甸回国后,天武部队又经历了再次远征,这次大获全胜,可是他的妻子李琴却牺牲了,给他留下一个儿子念龙。如今这孩子跟着他,也在围城中。
忽然有传令兵来,叫他去司令部。
司令部已经聚集了好多军官,军衔从中校起。司令官和几个高级幕僚在地图旁,正在说着什么。
看见人到得差不多了,司令官说:“叫弟兄们来,因为我们是多年的弟兄,在这危急时刻,需要商量一个决策出来。被围这么长时间,眼下已经绝了粮,现在必须决定,是突围,还是……”司令官没有说下去,大家都知道那咽下去的一句是“投降。”
参谋长补充了一句:“大家都是生死弟兄,过去那样苦都一起过来了,弟兄之间不能留一手。今天人人都要表态,不要来虚的!那样对不起弟兄!”
一个副师长叫道:“司令官的意思,是可以投降吗?我们部队没有这样的传统!那样也对不起校长!”
参谋长问:“你说怎么办?”那人嚅嗫了一下,却也没有下文。突围,外面铁桶一样,几次突围都被打回来了。
一时鸦雀无声。投降这个词,从军人口里,很难说出来。
有人试探着说:“可不可以和对方商量停火啊?”
立刻有人说:“废话!他们能同意吗?这个时候停火?”
司令官忽然转过身,大声说:“咱们都是武人,我今天要听听文人的意见。倪天武!你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天武一下子楞住了。司令官是缅甸时候的老上级,此刻这样说话,是信任。他马上一个立正:“报告司令官,我不是文人,也是军人!”
司令官笑起来:“没说你不是军人,是说你喜欢读书!你说出你的想法来。不管说什么不要紧。”
天武看看周围,都是多年的同事,便鼓起勇气说:“我的想法,现在以保全士兵和老百姓的生命为第一要务!”他不敢说失败是必然的,只说:“我们已经陷入绝境,再过几天,不说打仗,就是饿也饿垮了!老百姓更不用说。所以不是我们辜负上峰,是不得已,上峰应该理解的。”
司令官大声说:“好!是个军人!敢说出心里的话。我说过,怎么说都没关系。大家看看,倪院长的说法有没有一点道理?”
军官们面面相觑。一些人不愿意投降,可是实在没有好法子,而支持天武的,怕惹祸,不敢做声。司令官看看大家都不说话,已经明白了意思。他对着军官们说:“大家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那么现在就派代表,和对方商量停火的事!我说是停火啊,他们要说投降是他们的事。”说着瞟了参谋长一眼。昂然走进内室。
参谋长已经和司令官商量过了,便派一个高级参谋,一个副官,马上坐车通过火线,和对方商量停火。他嘱咐:“一定要说停火啊,不是投降。这是司令官的意思!”那两个人,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下午代表回来了,对方不仅仅同意“停火,”而且主动提出,如果部队接受整编,可以算起义,编入解放军序列。饿极了的官兵,听见这个消息,都欢笑。
队伍浩浩荡荡开出城,交了武器,由共方人员带领,各自到指定地点宿营。天武以医生的名义,到士兵那里转了转,看见士兵们围着桌子,大口吃着馒头,喝着猪肉菜汤,士兵们看见他,都起立敬礼:“倪院长好!”天武心里,觉得慰藉。
有命令,少校以上军官集中学习。天武和军官们一起,天天听政工人员讲课,每天伙食很好,晚上还可以下棋打牌。
那天早上,忽然一个解放军军官走进来说:“倪天武,有首长要见你!”一起学习的人都呆了,天武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着那军官,上了一辆吉普,一会到了一个宽大的平房前,门口有哨兵站岗。
一个英姿飒爽的解放军女军官站在门口。
“天武!”她大声叫着,跑过来,紧紧握住天武的手:“我早说过,我们迟早要到一起的!”这不是德玲表姐吗?她怎么在这里?多年前,天武送她离开武汉,那是亡命。现在她竟然做了解放军军官了!
德玲脸上,一脸亲切的笑,她把天武让进屋子,给他倒茶,对他说:“我们司令员听说了我们的事,要来看你哩!”果然,一会进来两个军官,为首的是司令员,他伸出手来说:“两个湖北的老表,在东北战场上相逢,不简单,所以我要来看看你!”天武握住司令员的手,连说谢谢。
司令员大声对天武说:“你跟我们解放军有缘啊!”天武不解地看着他。司令员接着说:“第一,你是我们的对手,现在又是朋友了。第二,你帮助过你表姐,我们的地下工作人员,对革命是有功的!”
“这叫亲上加亲吧,无巧不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