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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一辆青布帷幔的马车,缓缓停在嘉兴一条偏僻街道边,正对着一扇乌青的木门。
王霜最先下车,回身帮露毓将出神的王遮山扶下马车。
开门的正是一直伺候屠夫人的丫鬟,名唤红萍。红萍不过十七八岁,会使刀,最得屠夫人喜爱。大雪山庄生变之后,她便跟着屠夫人来到这里,继续服侍在侧。
柳邦华已经从里面赶来门口,抱拳拜道:“王管家!”遂上前帮二人扶起王遮山,跟着红萍,一同往院内去了。
刚走过藤蔓遮蔽天光的花廊,几人便听到了屠夫人的咳嗽声,显然病得不轻。
王霜皱眉,低声道:“这一向如此么?”
柳邦华面色憔悴,黯然道:“一日不如一日。”
王霜拧眉不语,快步穿过花廊,撩开青布门帘,率先来到屠夫人的屋内。
屠夫人面色青白,靠在锦塌上不住地咳嗽,红萍在一旁奉茶,亦是神色沉重。
王霜凝重拜倒道:“夫人!”
锦塌上的屠夫人勉强睁开眼,瞧见了眼前熟悉的人,笑道:“王管家来了!”
“三少爷和露毓小姐也来了!”王霜犹豫了一下,接道:“夫人要见么!”
“遮山!露毓!”屠夫人昏昏双目突然闪烁一下,亮了起来,喘气道:“他们好么?快叫他们……进来!”
王霜鼻子一酸,回头示意柳邦华,露毓方才扶着王遮山一步步来到屠夫人的榻前拜倒。
“露毓!”屠夫人温暖的手落在露毓清瘦的肩头,喘气叹道:“你瘦了!”
“师娘!”露毓瞧见屠夫人气息惙惙的虚弱模样,不由哽咽道。
王遮山只是立在原地,呆呆望着屠夫人,眉头忽的动了动。
“遮山!”屠夫人伸出嶙峋的手,向王遮山摇了摇,唤他道:“过来!”
王遮山却没有动。
屠夫人叹气道:“遮山的事,邦华都跟我说了!……”她又咳嗽了几声,接道:“还是老样子么!”
“是啊!”王霜叹气道:“怕是……”
“总会好的!”屠夫人却微微一笑道:“这孩子情深意重,看到老爷的模样,吃心了。”说起屠风扬,她突然眉头一皱,似是痛楚难捱,几乎喘不上气来。
“夫人!”红萍慌忙上前扶住,将茶盅送到她的嘴旁。
屠夫人呷了一口,接道:“遮山七岁进大雪山庄,就像我的亲儿子一样!”她又咳嗽几声,喘气道:“遮山!”颤巍巍举起手,又冲王遮山摇了摇。
这一次,王遮山仿佛动容,他突然摇晃两下,往前挪了一下。
那是微弱得几乎不能分辨的挪动,却被露毓清清楚楚瞧见,她不禁喜道:“他动了!他动了!”
在场众人皆是神思一振,慌忙来到王遮山身边,扶住他。
“遮山!”屠夫人温柔地唤他。
王遮山麻木良久的脸颊,轻轻抽搐了下。
“你师父的事情!”屠夫人继续招了招手,悲切道:“不是你的错!那是盐路上的恩仇,谁也躲不掉!”她说完连连喘气,仿佛精疲力竭。
王遮山牵了牵嘴角,若有若无又向前挪了挪。
这一次,露毓清晰感到了他的动作,忽的抱住他,喜泣道:“你动了!你动了!”
“遮山!”屠夫人继续道:“对你,我们一向视如己出,你最清楚,之所以没有让你跟着姓屠,那是不愿让你忘了本!”
王遮山望着屠夫人,凝霜的眸子似乎融化了。
“现在……”屠夫人咳喘道:“大雪山庄有难,你不能消沉下去!咳咳!”她说到这里,猛烈咳嗽起来。
红萍慌忙递上帕子,雪白的帕子,赫然一片殷红鲜血。
“夫人!”王霜慌忙上前,扶住屠夫人,痛心道:“夫人!”
“师娘!”露毓拉着王遮山,同时扑倒在屠夫人的腿边,几乎垂泪。
屠夫人干枯的手,轻轻拂过二人的头顶,笑道:“这一晃,你们都长大了!”
王遮山却突然低泣起来,他伏在屠夫人的塌边,忽然泪如泉涌,低泣变成了嚎哭,压抑许久的情感,奔涌而出。
众人皆是又惊又喜,柳邦华喜地大喊:“醒了!醒了!”
“师娘!”王遮山突然大声哭喊道,双肩震动,情怀一泻千里。
露毓慌忙伸手托起他的头,见他一双迟钝良久的昏昧眼睛,突然迸射出电光,晶亮得几乎可以洞穿灵魂,不由喜道:“醒了!他醒了!”
王遮山确实醒了,巨大的痛苦捶打着他干涸的心,屠夫人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仿佛在遥远的地方深切地召唤他。他迟滞而遥远的灵魂,好似飘荡着云的彼端,跟着屠夫人温柔的呼唤,一步一步回到了现实中。
椎心泣血的哭声,仿佛旷野里野兽的哀嚎,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屠夫人微微笑了笑,将手轻轻放在王遮山震动不已的肩头,轻声道:“你师父对你期望最高,你是知道的!”
王遮山哭得更加伤心,露毓跪在一旁,悲切地望着他,眼泪染湿了领口。
屠夫人接道:“有人动过老爷的书房,想必你们都知道了!”
“夫人!”王霜拧眉低声道:“刀法没了!”
屠夫人却平淡一笑,挥了挥手,一干人便跟着红萍退了出去。
转眼间,屋内只剩下了屠夫人与王霜二人。
“夫人知道谁拿走的?”待到众人退出屋内,王霜方才低声道。
“嗯。”屠夫人低声道:“大雪山庄的天下,是二十个元老打下来的!任何一个都有权利当庄主!”
“董?”王霜面色铁青,轻轻吐出一个字。
屠夫人静静点了点头,忽的变了脸色,喘气道:“董文竹做庄主,本也理所当然,只是……”
王霜眉头拧得更紧。
“他勾结瑶渚楼金良云却早已经不是秘密了!”屠夫人面白如纸,气息绰绰道。
“他吃里扒外?”王霜大惊,虽然他一向知道董文竹觊觎庄主之位,却还是惊讶于这个事实,大雪山庄劳苦功高的董堂主勾结东海的瑶渚楼,恐怕对谁来说都是个骇人的消息。
“老爷早就知道了?”王霜不由微微颤抖,低声道。
“嗯。”屠夫人点了点头,接道:“所以,刀法不在书房里……”
王霜心中略微一宽,拧眉道:“好悬!”
“老爷早就知道,瑶渚楼想要这本刀法!”屠夫人气息惙惙道:“大雪山庄此战,早已注定。即便没有璃星山,也有瑶渚楼,他们早就暗中勾结好了!”
“那……”王霜沉吟道。
“如今老爷突遭横祸,董文竹的心思变了也说不定!”屠夫人浅浅拧眉道:“昔日里他做不到庄主,便勾结瑶渚楼来扶持自己!如今老爷遭难,他眼前没了障碍,能直接坐在庄主的位子上,岂不比靠着瑶渚楼来的爽快?”
“夫人明鉴!”王霜叹道:“眼下庄主之位,于董文竹简直是唾手可得,他未必在乎瑶渚楼这个靠山了。”
“嗯……”屠夫人若有所思,接道:“他要是做了这个庄主,恐怕你们都没有立足之地了。我……”她叹息一声道:“怕是不中用了……”
“夫人……”王霜哽咽道。
“我的身子,我知道!”屠夫人微微一笑道:“我要将老爷的遗训交给你!”
“是!”王霜双膝跪地,恭敬道。
“王霜接令!”屠夫人提起一口气,沉声道:“大雪山庄有难之时,当扶持我四子之一继任,或在庄中寻找可信之人推举辅佐之!”屠夫人咳嗽了几声,颤声接道:“若董文竹勾结瑶渚楼,诛杀之!现将《雪吟刀法》交予你,转给下任庄主!”屠夫人言毕,自怀中摸出个丝绸包,里面正是那本正宗的《雪吟刀法》。
王霜颤巍巍接过那本轻薄的书,却觉得有千斤之重,他不由颤巍巍哽咽道:“老爷夫人放心,王霜万死不辞,也要助大雪山庄渡过危难!”
“王霜!”屠夫人微笑道:“你是我们最信任的人,交给你,我也可以放心去了!”
“夫人!”王霜将书揣在怀中,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倒的屠夫人,凝噎道:“夫人!”
屠夫人却静静地摇了摇头,叹息道:“重振大雪山庄!”她顿了一下,气息奄奄接道:“老爷和陆擎的恩怨,到此为止罢!”
“是!”王霜凝重地点了点头。
两日后,屠夫人驾鹤西去。
王遮山站在漫天起舞的雪白帷幔中,秋日如火的灼热艳阳烈火般流过他苍白的面孔。
他依然是那个俊拔魁梧的少年,两只眼睛重新放射出闪耀的光芒。
“我要报仇!”他盯着飘荡不已的帷幔,攥紧拳头低声道。
“老爷和陆擎的恩怨,到此为止!”王霜重复了一遍屠夫人的遗训,叹气道:“大雪山庄自身难保,夫人不愿你去寻仇!”
王遮山没有回答,王霜说的没错,自身难保的大雪山庄,如今如何能向露霜阁和凌虚教复仇呢?他的眼睛流过一阵怅惘与失落。
“你能醒过来!”王霜接道:“便是最好的!大雪山庄还有救!”
“不能让吃里扒外的董文竹这么嚣张!”不知道什么时候,露毓来到二人身后,恨恨道:“王遮山,你要振作起来!清理门户!”
没错,清理门户!
四个字尖锐地划过王遮山不久前方才恢复知觉的心口,一阵压迫沉沉撞击着他的胸口,王霜已经将那本刀法交到他的手中。
这还不够!
王遮山对自己说。
他的武功,还不够;他的智慧,还不够。
他的一切都还远远不够!
“什么时候出发?”他转身问王霜。
“下月初!”王霜凝重道:“虽然没拿到刀法,也保不齐董文竹用别的法子进去!我们要快!”
“还有十三天!”王遮山嗫嚅道。
“还有十三天!”露毓落魄重复道。
时间太短,责任太重,他们没有任何余地,只能一往直前。
三人不约而同感到了身上的重担,王遮山方才略微恢复的身体,却瞬间充满了力量,责任使然,他不能继续萎顿下去。
这是深秋的某一日,命运再次来到拐点。
………………………………
第十二章 瓶山玄机
秋天的瓶山,青葱夹着枯黄。
这座离嘉兴不远的小山,此时正是一派秋景飒爽,清风徐徐。
清晨时分,天方才蒙蒙亮,王霜、王遮山、露毓与柳邦华同行,已经往山里去了。
一路上,露毓与柳邦华均是一言不发,心神凝重。
王遮山则默默操练着半月来都在学习的《雪吟刀法》。
这本从未外传的《雪吟刀法》,刀法不能说是登峰造极,却藏着屠风扬毕生的智慧,其中蕴含的人生哲学和做人道理,令王遮山深深折服和惊叹。
人如刀!
每个刀客最终的诉求。
这一本《雪吟刀法》讲究的是扬长避短,深藏不漏;出其不意,柳暗花明。完全是屠风扬一生的写照。
这位天资不甚高的刀手,能使俊杰辈出,卧虎藏龙的盐路豪侠万心归一,自立门户,建立起震动一方,名动四海的大雪山庄,靠的就是这种奇绝。
这半月来,王遮山不断参悟与练习,本身就与屠风扬一脉相承的内敛刀法,在《雪吟刀法》的引导下,愈发精进凌厉,变幻莫测。仿佛是屠风扬的某种精神,正在他体内生根发芽,起落间,恍惚总与屠风扬共进退。
王遮山说不清,是刀法相通使然,亦或是他过于挂念师父,刀起刀落,他总能感到屠风扬就在自己身边。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无法言说,亦不能与他人分享。
这段时间,朝暮间,王遮山就兀自沉浸在这个世界中,久久不能自拔。
众人见他在院中认真参悟刀法,均不愿上前打扰。只有露毓,常常站在院子边上,默默注视着他。
只要王遮山能振作起来,一切都值得,露毓永远相信这一条。
此时,瓶山上湿润的凉风掠过每个人,带起一阵暮秋寒意。
王霜亦兀自思索,皱眉辨别道路,寻找通往宝库的小路。
绝对的安静中,只能听到他们走过草丛的“沙沙”声,枯草间虫儿偶然的鸣叫声,还有秋风瑟瑟的低吟之声。
天空高远,苍穹澄澈,冬季到来之前,一切都将在肃杀中缓慢失去生命的热情。
奔腾转为安宁,冬天即将来临。
几人趟着细密草丛而过,均被深重的寒露濡湿了鞋子裤腿。露毓感到双脚冰冷,回身望了眼王遮山,见对方依然兀自比划着新学来的招式,不禁叹了口气,低声道:“他这是着了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