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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呆子,明明就是一个败家子!”
“大娘子还是太宠这个傻儿子了,如果生在我家,敢这样败家,老子会抽死他。”
云氏的青砖高墙堵住了声音扩散的道路,以至于让这些聒噪之音在窄小的天井里混响,最后变成了一个鸡圈,或者鸭圈。
徐先生抱着书本从书房里走出来,轻咳一声,那些乡民们就立刻收声。
乡里人对读书人天生敬畏!
第011章 十三人!
徐先生是一个极有学问的人,这一点,云家庄子的人知道的很清楚,这庄子里有一大半的孩子的名字都是他起的。
所以,云氏子弟的名字听起来几乎都没有多少乡土气息,譬如,狗蛋,二丫,狗剩,猪娃,招娣,盼弟之类的名字并没有多少市场。
云杨抱着一只鸡,这只鸡是黄色的芦花鸡,很肥,看得出来,主人家将这只鸡喂养的很好。
云树提着两只死掉的野兔,云卓提着一篮子鸡蛋,云亮穿着小一号簇新的衣衫,被衣服勒的跟蚕一样,手里提着一封点心,云飞低头看着手里的腊肉垂涎欲滴……
玉山书院的那只黄狗趴在台阶上,仰着头看这些学生,人多嘈杂的情况下也没有狂吠,更没有慌乱,只是兴致勃勃的看着满院子的新学生,睿智的如同一个老儒。
徐先生等乡民们都安静下来了,就来到云杨面前,平视着云杨的眼睛道:“你的年纪大些,开蒙有些晚,不过不要紧,我儒门有的是大器晚成之辈。
前宋苏老泉二十七岁才开始奋发读书,终成一代大儒,你应当以他为楷模,休要懈怠!”
见先生提起了朱笔,云杨心甘情愿的跪在地上,任由先生用朱笔在他的眉心点了一下。
“此为开智,从今后,你就是我徐元寿门下,你可愿意?”
云杨顿首道:“愿意!”
说罢就双手捧上那只芦花鸡。
徐元寿大笑着拉住云杨的手道:“这是母亲的命根子,家里的盐都指望这只鸡下蛋换呢,送别人太可惜,束脩有人替你交了,很丰盛呢,你只要用心读书就是了。”
云杨瞅瞅手里的母鸡,原本很想直接塞先生手里,他不想再欠云昭任何恩惠了。
可是,一想起早上母亲把这只鸡喂得饱饱的放到他手里的怜惜模样,手臂就抬不起来。
云杨抬起头咬着牙问道:“不知我的束脩价值几何?”
徐元寿仰天大笑道:“一万两白银!”
云杨闻言吓得手哆嗦了一下,那只芦花鸡就从他的手里逃掉了,欢快的向人少的地方逃窜。
“这是我与云昭打的一个赌,我认为,他二十年后,在他兄弟们的帮助下,每年都能赚到一万两白银,云昭也是这样认为的,他认为,只要他们兄弟齐心合力,二十年后,一万两白银不过是区区之数。
云杨,你有这个胆量吗?”
云昭见云杨在低头沉思,就瞅着自己的先生目光炯炯的盯着别的学生,让那些孩子个个心惊胆战,心头一万遍的呼喊——这才是真正的先生,母亲眼光如炬啊……一万两,太他妈的值了。
当然,这仅仅是云昭一个人的看法……
“完了,这傻子还不如不开智,浑浑噩噩的当一个傻子其实没坏处,云杨这孩子不是狼心狗肺之辈,如果把云氏交到这孩子手里,傻子绝无冻饿之忧。”
“野猪精就是一头蠢猪,被野猪开智的孩子能聪慧到那里去?”
“可怜大娘子苦心经营这些年,云氏家业这就要败掉了……”
“你说,以后云家庄子会不会变成徐家庄子?”
“难说,变成别人家的庄子是迟早的事情!”
乡民在一边议论纷纷,明明可以很小声说的话,他们偏偏要扯着嗓子说出来。
而关中人的嗓门本身就大,这一吵嚷起来,简直就有振聋发聩的效果。
尤其是站在云昭身边的几个长辈,看云昭的目光简直就是仇视,恨不得生吞了他。
云昭自然笑吟吟的当做这些人在唱歌,于是,就越发的坐定了他傻子的名号。
徐元寿同样笑吟吟的瞅着云杨不做声。
云杨额头的汗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眼神有些惊慌,倒是云树一干人对这一万两银子没有多少感触,有的在傻笑,有的在挖鼻孔,有的在悄悄地扯站在他前边的小伙伴刚刚梳起来的朝天辫子。
徐元寿加重了语气又问道:“你想好了吗?”
云杨无助的瞅瞅站在人群里面色发黑的父亲,又看看笑吟吟的云昭,也不知道从哪里升起来一股子无名怒火,迅速的充盈了他的胸口。
抬起头对徐元寿道:“我愿意承担一半!”
云旗咕咚一声就坐在地上,指着儿子怒吼道:“你哪来的五千两银子?卖了我跟你娘也不值五两银子!”
云昭见云杨低下了脑袋,就凑上前去道:“想得美,还五千两,你最多能占五两就不错了,到时候要是还不上,把旗叔,旗婶卖掉刚好还债。”
云旗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倒是旁边有聪明人笑道:“老旗子,二十年后你都老的不成人样子了,卖掉你们夫妻两正好让别人给你们养老,这买卖合算啊!”
低着头不言不语的云杨嗓子里忽然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怒不可遏。
“老子不要你帮忙,就承担五千两!”
云昭在一边笑嘻嘻的道:“旗叔旗婶只能卖五两银子,多了你出不起!”
云树见哥哥遭受了羞辱,站出来道:“我帮我哥哥!”
徐元寿笑道:“好啊,你们兄弟两就认五两银子就好了,二十年后交割!”
说完话又看看人群里的孩子道:“还有谁愿意承担?如果没有,剩下都由云昭一人承担,你们可以继续上学,且不用承担半文钱的束脩。”
两个衣衫褴褛看年龄只有七八岁的少年从队伍最后走上前,跪倒在徐元寿面前,齐齐的拱手道:“我们兄弟虽然无父无母,也没有抵押,我们用自己质押五两银子可以吗?”
徐元寿眯缝着眼睛眯缝了良久,这才猛地睁开,看着眼前的兄弟两道:“报上你们的名字!”
“云舒,云卷!”
徐元寿稍微思忖了一下就道:“你们的名字还是我起的,当年你们刚刚一岁,你父亲跟你母亲抱着你们兄弟两上了玉山求名。
我当时正在观云,不愿被打扰,你父母心诚,久久不愿离去,我当时心有所感,桌案上放着一卷陈眉公所著的《幽窗小记》,里面有录有洪公的一副对联,名曰——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你们兄弟二人本就是双生,云卷,云舒四个字有收发自如之意,最是贴合你们兄弟。
没想到,这才十年,你们的父母就已经离世,真是物是人非啊。
不过,你们兄弟没有父母教导,却勇于任事,不枉我当年给你们授名。
好,你们兄弟两的五两银子的债务,我准了!”
兄弟二人极为高兴,连连叩拜,徐元寿郑重的拿起朱笔,给两张脏兮兮的眉心处点了红点,就让他们兄弟两跟在他的身后,随意的瞅瞅剩余的学生,淡淡的道:“都进来吧!”
此时,院子里早就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不过,说的最多的还是今天主动承担债务的云杨,云树,云卷,云舒四个孩子,他们认为,这四个孩子加上云昭,是云氏庄子最蠢的五个孩子,连先生骗钱这种把戏都看不穿。
几天时间里,云昭总共抄写了四遍《三字经》,徐先生自然不会浪费,虽然字丑了一些,总比没有书本要好,于是,这四份《三字经》就被先生找仆妇装订成册,自然就成了书本,也很自然的分发给了云杨,云树,云卷,云舒四人。
这样分配没有人反对,花了钱的,总比没花钱的人更有底气。
进门的学生远没有云昭预料的多,原本就只来了不到四十个人,有些聪明的担心被债务拖累,跑了一大半,加上存心占便宜的七个人,只剩下十二个有心进学的人,加上云昭也不过十三人!
云昭狠狠的将这些人看了一遍,就把他们的模样记在心里,也不知道这十三人到最后还能剩下几人?
第012章 野猪精就该用砚台砸死
进了学堂之后,徐先生一句废话都没有讲,就开始授课了。
授课的内容很简单,自然是《三字经》,这一次他没有像教授云昭那般懒散,而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教这些蒙童。
云昭没必要听,所以,他在努力的默写《三字经》,好让其余的兄弟们都有可用的书本。
云杨听得极为认真,进度也很快,这些内容他是听过的,但是,此人依旧不放松,依旧全神贯注。
云树就不同了,突然间从顽童变成了学童,这个身份上的转化对他来说太突然了,屁股上像是长了疥疮,左扭扭,右扭扭,无论如何也坐不直身子。
云卷,云舒兄弟两靠的很紧,他们的衣衫单薄,在初春的日子里坐在阴寒的书房里,只能如此相互取暖。
云昭是有羊皮短袄的,云春,云花,还在他脚下放了一个小小的暖炉,所以,他不怕寒冷。
云昭命云春把羊皮短袄拿给云卷兄弟两,云春不愿意,吱吱呜呜的好久,才把暖炉放在了云卷,云舒两人的脚下。
昨晚饿肚子了,关中人又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中午的时候,云昭正在狼吞虎咽的吃东西,就听云花道:“少爷,少爷,那两个人连鞋子都没有呢。”
云昭停下手里的筷子,瞅了一眼云卷哥俩,发现,云舒正在偷偷地看他吃饭。
虽然云昭还是想吃,且吃的小米饭沾了一脸,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饭盆端到云舒,云卷面前,指着剩下的大半碗饭道:“我吃不完了。”
云卷瞅瞅饭盆,吞咽了一口口水道:“我们不饿!”
云昭皱皱眉头道:“有肉!”
说完,就用筷子翻一下饭碗,果然从底下挖出一片子油腻腻的大肥肉片子。
“我……不饿!”
云昭怒道:“可能还有一颗蛋!”
说着话又用筷子在饭盆里乱翻,果然翻出一颗剥了皮的鸡蛋!
美食比什么东西都有说服力,不等云昭再谦让,云卷,云舒兄弟的脑袋就趴在饭盆上了,没用筷子,吃的跟狼一样。
云昭很想表现的淡然一些,可是,这具孩子的身体依旧让晶莹透亮的口水流淌下来。
见云卷兄弟吃的香甜,就用指头把沾在脸上的饭粒送进嘴里,告诉自己‘我在减肥’,然后就继续坐在桌子边上抄写《三字经》。
通过抄写《三字经》云昭发现自己似乎被洗脑了。
因为这东西是普世意义上的价值正确,就连云昭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等他抄写了十遍时候,他忽然发现,万恶的封建主义对他已经完成了洗脑过程,昔日那个有自己价值体系的人似乎正在脑域的最深处发出最后一声哀鸣。
书中讲述的仁,义,诚,敬,孝每一样都是对的,除过把这些东西太过具象化,太过讲究形式主义外,没有太大的毛病,而具象化,形式主义,恰恰是他展现威力的方式,云昭决定有限度的接受。
重新求学,是一个重新建立人生观的过程。
也直到此时,云昭才发现,昔日的自己对世界的认知并不深刻,也没有真正的形成自己的理论体系,很多自认为固有的理论也不过就是一些理论而已,很容易改变,或者崩溃。
好在,身为后世人的骄傲,完整的存在于他的灵魂之中,这几乎是他在乱世中求活的唯一仪仗。
贫穷依旧是封建社会的主要风貌,吃饱肚子依旧是九成九以上的人终极追求目标。
云氏做不到朱门酒肉臭,甚至大部分地主也做不到这个程度。
小米饭,盐菜,是云氏的主要饭食,碗底里藏一片肥腻的腌缸肉,一颗鸡蛋,已经是母亲苦心经营了。
云昭很理解云舒,云卷兄弟两吃腌缸肉的贪婪模样,也理解兄弟两将那颗鸡蛋推来让去的行为。
此时此刻,这种行为往往会把人性的光辉散发的满世界都是。
当然,这仅仅是对云昭一个人而言,在其余人看来,这是他们再正常不过的日常。
北京城炸了……很快就有人来摧毁这些秩序了,云昭不想在更加严苛的环境里看什么人性的光辉。
如果可能,他想把这种清贫又高尚的日子继续过下去,直到大家丰衣足食。
上一辈子下乡扶贫三年的真实经验,足够云昭将云氏庄子变成大明朝最富裕的村落,这一点问题都没有!
在他的脑海中,有无数可以借鉴的真实,有效的案例来支撑他做这样的事情。
跟后世比起来,这里严重原始……
徐先生的冗长的讲课依旧在进行,云昭超越了时空的想象依旧在继续……
下午的课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