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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青梅-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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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总是忘记,元娘读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我知道了。”元娘重新低下头,盯着地板,小声道,“少爷您回去吧,我会好好休息的。”

    她听话,盛森渊本该放心。

    可她冷冰冰地说这句话,却让他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

    他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可是他与元娘相处这么多年,她有任何变化,他都能察觉。

    盛森渊已经起身,又重新坐下,不肯走了。

    元娘疑惑地看他一眼,但他一回看,她就立刻扭过脸,躲开他的打量。

    她不肯让他看到她的正脸。

    盛森渊认真思索一会儿,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担心我以后会对你不好?因为你的脸?元娘,我从来都不是因为你这张脸才喜欢你,于我心中,你与旁人是不同的。你仔细想想,我待你和待别人可是一样?”他言辞恳切,声音带着一种天然的蛊惑感,正因为如此,元娘才一次次将他的话视为至理名言,从小到大,他就是她的天。

    但现在不是从前了。

    如果她没听过那些话……

    如果她真的没听过那些话,该多好。可元娘唯独不会自欺欺人,她可以忍耐,却不能骗自己。也许在他心中,她果真是与旁人不同的。是,宠物与仆人怎会是一回事?

    见她不答,盛森渊道:“我不怕你现在的脸,我永远不会嫌弃你。”

    元娘立刻扭过脸来看他。

    盛森渊眨了眨眼,本能地向后仰了一寸。

    元娘笑了。

    她轻轻扯动嘴角,以她的伤势,微笑就是她现在能有的最大幅度的表情。

    从前粲然的笑容,配合着如今这张惨不忍睹的脸,毫无魅力,如同恶鬼附身,无比恐怖。

    元娘轻声说:“我知道。”

    ——她也可以说我相信,但如今,她还不会说谎。

    盛森渊恢复冷静,紧紧交握着双手,安慰道:“你别多心,暂时别出门,我让人给你送饭。”

    “嗯。”

    “等晚上,我来看你。”

    “嗯。”

    元娘的话很少,但她有伤在身,盛森渊不觉得奇怪,再三叮咛后才离去。

    卧房的门大开,院子里总有扫地丫鬟的笑声传到这里,悦耳又悠扬。

    她在门口驻足听了片刻,才退后一步,慢慢将门合拢。

    ……

    清凉院中发生的事,悄悄地传了出去。

    偌大一个盛家,只有盛夫人一个女主人,她又日日牵挂着离家远行的丈夫,只要底下没有大乱子,其余小事她从来不管。可底下的仆人又不能轻易离开府中,关在一座大监牢里还能干嘛呢?不就是八卦?

    何况这次是元娘倒霉。

    这位目中无人的一等侍女,先是传出脑筋有问题的风波,又据称被毁了容,为这两个消息幸灾乐祸的人,着实不少。盛森渊生得俊秀,很难有适龄的丫鬟会不生出些别样的心思,可是上头有个傲慢又受宠的元娘,将所有少女怀春的美梦都捏得粉碎。

    没想到,四个月间,风云变幻。

    她突然脑子不好了,连美貌也没了,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倒下,哪个自封是元娘情敌的女仆,能不高兴呢?要不是不能轻易出门,她们简直想就地插三根香向不知何时曾经路过的神仙还愿了。诅咒成真,可不就该还愿酬神吗?

    盛森渊也听到了一点消息,将古列叫来,问了一通。

    古列很清楚盛森渊对元娘的看重,不敢隐瞒。

    他是盛森渊的近仆,每一天都要陪着盛森渊早中晚各去探望元娘一次,比见盛夫人还勤快。看着她吃药,帮她更换敷在脸上的药膏。更换的意思是,先把旧药膏铲去,再涂上新的。每次换药时,古列都不得不陪着盛森渊看一次元娘的烂脸,他已经看过后很多次了!但看几次都会被吓一跳。可是盛森渊却不在乎,换药都是亲自来,动作小心翼翼,一点不耐烦也没有。

    倒是元娘奇怪,总不说话,也不看他。

    不过,脸都烂成这样了,再高傲的天鹅也会低头,古列猜她是自卑了。

    “这种混账话总该有个源头,你去查查,源头在哪。”盛森渊道,“查出来,就……”

    “咚咚。”

    有人敲门,打断了盛森渊的话。

    “处理后将结果告诉我。”盛森渊朝门口努努嘴,“开门。”

    古列知道他心情很差,连忙冲去将门打开,不敢有丝毫拖延。

    自从元娘受伤,她的脾气就越来越古怪。不知道是否从她那里受到影响,盛森渊的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强硬。伺候病人,本来就是折磨人的事,不是折磨人的身,而是折磨人的心。盛森渊舍不得对元娘发火,对那些居心叵测的小人却不会心软——即便这群小人落井下石的计划,可能仅在谋划中。

    古列拉开门,见门外站着的是元娘,松了口气。

    “你快进来,外面有风,别着凉了。”古列殷勤地让开路,等元娘进来,立马关门。

    不过,是把他自己关到门外。

    古列走了。

    元娘走到盛森渊对面坐下。

    “今天风很大,你怎么出来了?”

    盛森渊完全不管自己说的什么胡话,元娘从卧房走到书房只不过十几步路,被他说得像是跨越雪山一般艰难的事。

    “我不冷。”元娘把抱在怀里的汤婆子露出来给他看一眼。

    “那也得小心,幸好是秋天。”盛森渊道。

    元娘现在不能见风,不能冻着,也不能热着。她抱着的汤婆子,是放凉一段时间的开水,带着余温,并不烫手。她的伤势比林大夫预想的更严重,他调配的药膏只能缓解她脸上的疼痛,却无法改善她的伤情。元娘的脸依旧红肿未消,像个涂了油的发面馒头,脸上还有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红痕——全都是她就着眼泪在脸上胡乱涂抹,活生生灼出来的。

    她现在没忘记戴面纱,把整张脸从上到下挡得严严实实。

    但是,坐得近也还能看清,盛森渊不怕,倒是越看越心酸,越看越心塞。

    “这可怎么办……”他忧虑地说。

    “林大夫来过,跟我说,可能很难痊愈。”元娘道。

    她说这话时,并非哀怨自怜,只是平静地转述林大夫的看法。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盛森渊面色一变,“他告诉我他还有点把握!”

    “……”

    “也对,他跟你说很难痊愈,跟有点把握也差不多……原来是跟我玩抠字眼。”盛森渊道。

    “治不好也没关系。”元娘道。

    “世上又不是只有一个林大夫。”盛森渊摇摇头,“他不行,我去找更好的。”

    元娘道:“您当面明明说他医术高明,是丰城最厉害的大夫。”

    “棠国又不是只有一座丰城,再说,当着人家的面,总要奉承一番,不然他怎么肯精心替你治脸?林大夫也是有脾气的。”盛森渊笑道。

    “当面和背面说的话,可以不一样吗?”元娘喃喃自语,面色黯然。

    ☆、套路

    聊完,元娘没有继续在书房久坐,向盛森渊告辞了一句就起身走人。

    离开时精神恍惚,起身把汤婆子往桌上一搁就忘了,扭头就走。

    她推开门,走出书房,用手挡住从右边吹来的冷风,朝卧房走,回到卧房前,有个穿着侍女服的女人正站在那。元娘从下往上看,隔着面纱努力辨认这人的脸,“你是,芙蓉?”

    在元娘认脸时,芙蓉已经将嫌恶的神情从面上隐去,“今天是我给你送饭,你去书房了?”

    “谢谢你。”

    元娘伸手想接托盘。

    芙蓉犹豫了一下,闪开她伸过来的手,“我帮你端进去。”

    “好。”元娘迅速撤手,帮她推开门,等芙蓉先进去,自己再随后跟上。

    芙蓉将托盘里的碗碟移到桌上,却没走,她扭头问道:“你刚才去书房了?”

    “嗯。”

    “真羡慕你,你和少爷的关系真好。”

    这次元娘没再搭话,她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吃饭。

    芙蓉居高临下,盯着元娘的背影,心情复杂。元娘的身形没有变化,依旧窈窕,和从前一样。从背后看去,谁都能幻想到她的正脸该有多美丽。可现在元娘一旦转身,只会吓死一片人,想到这,芙蓉是有点开心的,但这段时间里盛森渊对元娘的呵护备至,却又令她无法太高兴。

    原来,没有这张脸,元娘也依旧是清凉院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少爷依旧关心她,会为她出气,芙蓉和桃花依旧只能排在元娘后面。

    哪怕没有那张脸。



    第14节

    

为什么?

    凭什么?

    芙蓉突然有种冲动,她想抡起手里的空托盘狠狠朝着元娘的后脑勺砸下去。

    她忍住了,没有动手。

    因为扁扁的木托盘砸不死人。

    元娘不死,就永远是清凉院里的独一无二。

    芙蓉道:“少爷每天都来看你,可我觉得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元娘扭头看她,发现芙蓉不仅没走,竟然还在她身边坐下了。

    “你跟我说话?”

    “谈谈嘛。”

    “少爷要我好好休息,我打算吃完饭就睡觉。”

    “就趁着你吃饭的时候聊聊。”芙蓉道,“你最近不看书了?”

    元娘低头吃饭,“不想看。”

    这天就基本被她聊死了。

    元娘舀起一口饭,塞进嘴里,听到哐当的撞门声。看来,芙蓉被她气走了。

    挺好。

    她毫无愧疚感,继续享受着难得的安静。不过,没多久她又听到了有人开门的声音,还以为是芙蓉去而复返,没有回头看,继续吃自己的饭。只要她够无聊,谁也不会想跟她一起待着。她现在连盛森渊也不想见,何况是其他人?都走吧,有一个算一个。

    可突然来人将一个沉重的物体放在桌上,口中道:“你忘记拿这个。”

    元娘一愣。

    物体是她的汤婆子,声音是她的盛森渊。

    元娘扭头看了一眼,脸和声音对上了:“少爷。”

    盛森渊在汤婆子旁放下几本书,很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

    “是我考虑不周到,你呆在房间里一定很无聊,看话本才好打发时间。”盛森渊道。

    “谢谢。”

    元娘舀了一碗汤,一饮而尽,用手帕掖了掖嘴角,擦干净双手,才伸手去拿书。

    “很好看。”她赞道。

    “你还没翻开。”盛森渊无奈地说。

    “嗯。”元娘郑重地翻开一页,表情很走心地给予评价,“很好看。”

    “你这叫硬夸。”盛森渊看不下去。

    元娘笑笑,没有反驳。

    盛森渊扳动她的肩膀面向自己:“你最近一直心情不好,是不是又有人说了难听的话?”

    “不是。”

    “但你最近……我觉得有点奇怪。”

    元娘自然地对望着他的双眼,竭力使嘴角翘起:“我不奇怪。”

    两人是对视也是对峙,看了片刻,盛森渊先投降:“你该换药了吧?”

    “是。”

    “坐着别动。”盛森渊把药膏找出来,回到元娘身边,拿工具帮她换药。

    他先揭开她的面纱,小心翼翼地将之前涂抹的药膏刮去。

    元娘闪了一下:“屋里有镜子,我可以自己做。”

    “哪有我帮忙好?我成日里练字,手比你的稳。”盛森渊态度坚决。

    他每次来,元娘都会努力尝试说服他放弃,但是盛森渊绝不肯让出对她的换药权。

    谁也不让,连元娘自己也不行。

    她眼睛望向别处,过了一会,轻声问道:“您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盛森渊不以为然。

    “芙蓉人那么好,她也不敢看我的脸。”元娘道。

    “说明她的人好是装给你看的。”盛森渊毫不犹豫地说。

    “您说过不能在背后讲人坏话。”元娘不悦。

    盛森渊被她教训,也不生气,摇摇头笑道:“那我们下次就不说她。”

    这算什么解决办法?

    元娘叹了口气。

    少爷是她毕生中最棘手的难题,其他人好解,喜欢或讨厌,可亲近或不可亲近。唯独少爷不同,每当她以为她对盛森渊足够了解时,他身上又能冒出令她感觉陌生的东西。她把头扭回来,盯着盛森渊的脸看,他正注视着她脸上的创伤,无悲无喜,不惊不乍,十分平静地在她脸上涂抹着新的药膏。

    一开始他看到她的烂脸当然是怕的,虽然他嘴上说没关系。

    可是时间久了,他的表情竟然真的渐渐变得不在乎。每一次来给她换药,铲掉她脸上厚厚的药膏后,盛森渊身边的古列都会一脸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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