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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泽接续叹道：“所以华老的命令并没有被执行，有青阳令在，明夏行省乃至周边行省的兵力并不可能留给他，而是十万火急赶去了韩苍城，结果可想而知”
他心头微动，这情况不正与华老给他出的第一个考核题目类似，同样的敌军大举压境，同样的围城打援
“不错，所以当华老赶到明夏行省后，他连续赶去了数个城池，都被告之兵力已经开赴了韩苍城，并且”
孟羊摇了摇头，暗恨道：“白烈帝国那些兔崽子奸滑狡诈，不急着攻城，反倒起着围城打援的心思，各路援军又是一盘散沙，在半道上就被逐个击破了！”
“以至于当华老头赶到时，他手头能够动用的，仍然只是自己的五千私兵！”
陈泽默然，后面的事他大概能够猜出一二了。
索性替孟羊说了下去：“五千对三百万，华老没有一丝胜算，所以他明智的并没有再去韩苍城，而是兵行险着！”
“我想”陈泽习惯性地点着鼻尖，闭目深思道：“那时的华老能够做出的最好选择，就是将自己这五千兵马变成一支若鬼见愁般的劫匪，深入到同样兵力空虚的白烈帝国境内，流窜流窜再流窜，以一己之力尽可能多的破坏对方的后勤补给线！”
闻听此言，孟羊眉头微挑，忍不住道：“大哥，你知道这一战？”
“不，我不知道。”
陈泽却是摇了摇头，笑道：“那时的我还在魏家做随从苦力，明夏行省距离安洛行省十万八千里，战事根本传不到安洛行省这边，更何况具体的军情也不可能是我这个小随从能够了解的。”
“那你”
孟羊惊叹：“猜得很准！”
“不是准！”
陈泽面色凝重道：“而是那时的华老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受青阳令征召，率五千兵马硬冲包围线，为国尽忠。”
“要么，就如我说的那样，深入敌后，以切断对方补给为己任！”
说到这里顿了顿，他颇为遗憾这天字一号房里没给他摆上一座沙盘，只得以手蘸茶，在桌面上点点画画，整理着思路。
片刻方道：“白烈帝国有五百万兵力，又是在得到青阳国主就在韩苍城后仓促而起，所以在后勤补给方面自然会有些问题，准备不会那么充分。”
“要知五百万大军每日消耗的军粮都是一个庞大的数目，若没有源源不断的补给支撑，他们根本撑不了多久。”
“并且由于起着围城打援的心思，他们也不可能分散兵力去占领明夏行省的其他城池，那样只会加大己方反被青阳援军逐个击破的风险。”
“所以那三百万大军其实彼此间是有联动关系的，当中缺了哪一支，都会被围城打援的战术造成影响，那么”
陈泽的手指一顿，在桌面密密麻麻代表敌军的水点后方重重一指，“他们所能依靠的补给，只能是从后方不断运送上前线！”
“华老在那时的最佳选择，就是不断破坏对方的补给线，就算他兵力不足不能全部切断，哪怕只是破坏其中三分之一的供给，都能让白烈帝国的五百万大军捉襟见肘！”
“这个”
孟羊与郭子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愣了半晌才终道：“当时华老头是不是这么打算的我不知道，但我们那时真的是在白烈帝国境内疯狂游走，专打对方后勤辎重部队的主意。”
陈泽点头，目中精光闪烁。
他那时就猜测华老给他出的题目必是与自身有关，没想到五年前华老身处的境地还要远比他说出的考题更加凶险。
在考核时，陈泽给出的回答是围魏救赵之计，五年前的华老未必就没这么想过，可惜他手头的兵力太少，仅仅五千之数，并且因为急行军，估计还是全员轻骑快马，根本不具备反攻敌城的条件。
所以华老只能拼一把，以自己的五千私兵深入敌境，强行以一己之力去切断敌方补给，希望白烈大军在粮草耗尽之后无以为继，从而撤出明夏行省。
打仗就是打钱，在僵持阶段拼的就是消耗，谁负担不起这份消耗，谁就只能认输。
明夏行省地大物博，韩苍城也是青阳帝国首屈一指的大主城，更兼且还有青阳三智之一的淳于国师坐镇，自然不会忽略战备物资的重要性。
所以韩苍城的储备定是极为雄厚的，要拼消耗，韩苍城并不惧远道而来的白烈大军，反而是白烈大军方面，若是得不到足够的补给，不出三日就得撤军而回！
可这只是理想状态最好的情况，以华老的五千兵力，根本无法做到完全切断对方的补给线，他只能是尽可能多的去破坏。
可想而知，当中的风险有多大。
孤军深入敌境，可谓是全民皆敌的情况下，华老根本就举步维艰。
在白烈帝国，华老这支军队没有援军可以期待，没有城池可供休养生息，就连一应军备物资，估计也只能靠去抢夺。
他们要面对的不止是对方守护辎重的军队，还得时时提防白烈大军回撤的小部分追击部队，甚至是敌国境内的每一个普通百姓，他们都得严阵以待。
陈泽深深地明白，当作出这个决定之后，华老根本就已经舍弃了自己的性命，同时，也舍弃了他这五千私兵的性命。
他们，要用自己的命去换韩苍城的一丝喘息之机，也即是作好了准备
为国捐躯的准备！
陈泽的心口有些发堵，他看向孟羊与郭子，很难想像对方在五年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后来呢？”
长呼出一口气，陈泽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后来？”
孟羊苦笑，向陈泽摊了摊手，“就是这样，没死。”
第六十八章 事非莫辩
“当然，没死的是我，是郭子，是华老头，其他的兄弟”
孟羊面露悲色：“全都死了！”
郭子眼泛红光接口道：“五千兄弟打到最后只剩下两百余人，若不是白烈帝国突然撤军，只怕咱们也得报销在那里！”
“大哥，你可知当初归顺华老头的玄甲精锐共有多少？”
陈泽微怔，“当初我到博安兵营时，徐参领曾说过，当初华老解救了两百多玄甲精锐。”
“放屁！”
孟羊猛得暴跳如雷，吼道：“五百人啊！那时愿意归顺华老头的共有五百多个兄弟，其中的三百多个，也是死在了这一战！”
陈泽默然。
这些人不属于青阳帝国，在青阳帝国是没有军籍的，死了就是死了，连一个名字也不会留下，所以那时徐参领只说华老曾解救了两百余人，而并未将具体的数字告之。
这就难怪孟羊他们一旦提到华老，总是满脸愤怒了。
“大哥，你别是以为就因为这个，咱们兄弟就对华老头怀恨在心吧？”
哪想孟羊似乎看出了陈泽所想，当即咬牙问道。
“哦？”
陈泽眉头一挑，当中还有隐情？
就听孟羊道：“参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不是我杀人就是人杀我，在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咱们兄弟哪个不是做好了准备？”
“活着的时候轰轰烈烈便是了，至于死？人都死了，还在意那些虚名做什么？”
“兄弟们并不是怪华老头领着大家去送死，毕竟他自己也在队伍里，而是”
说到这里，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下，忍了又忍，终究还是一拍郭子肩膀，怒道：“算了，下面的你来说，老子一想起来就是一肚子火！”
这一掌势大力沉，郭子被他拍得身躯歪斜，若是在平时，两人早打闹起来，可眼下郭子明显没有那份心情。
满心不甘地接口道：“华老头的计策是成功的，咱们五千兄弟拼死厮杀，给白烈帝国的后勤补给线造成了极大的破坏，虽说没有全部切断，但也是极大延缓了白烈帝国对韩苍城发起总攻的时间。”
“至于突然撤军，一方面是因为粮草不继，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帝国另外一位大将军纪阳带领着百万青锋军赶到！”
陈泽点头，他能够推测出当时的情况。
白烈大军因为粮草的问题势必影响到战力，而青锋军却是青阳帝国真正的精锐之师，有这百万雄兵充当生力军入局，此消彼涨之下，白烈大军纵使仍占据数量优势，但以己之疲攻敌之坚，即便能胜也只是个惨胜。
若失去这五百万精兵，白烈帝国本身也会元气大伤，他们还不得不防备正隔岸观火的朱炎玄甲两国，当真是有投鼠忌器之感。
两权相害取其轻，既已明知事不可为，倒不如果断撤退，好歹也可保留此战的胜利果实。
别忘了，因为围城打援之计，白烈帝国此战大大消弱了明夏以及周边行省的兵力，当然可以见好就收。
只不过没能一举擒杀青阳国主，这个多少有些遗憾罢了。
一边想着，一边也听郭子又道：“白烈撤军，华老头的计策当然是成功的，可那时五千兄弟也只余下不足一千人，后来又在掩护华老头撤离的过程中再折八百，最后能够突出白烈而回的，就只咱们这两百多人！”
“此战无论如何华老头都该居功至伟，如若不是他甘冒生死危险切断后勤补给，韩苍城根本撑不到纪阳率精兵赶到，可没想到的是”
郭子的拳头猛得一握，怒声道：“咱们九死一生回到韩苍城后，面对的竟是一片质疑！”
陈泽轻叹。
关于这个，当初在华老的考核中两人也有争论，他大概能够想到当时的情况。
郭子怒意涛天道：“回到韩苍城，正赶上青阳国主论功行赏，这个糊涂皇帝，他竟然将率青锋军赶来，连敌人一片衣角也没碰到的纪阳奉为此战最大功臣！”
“这也罢了，所有在此战时派遣援军赶来韩苍城的各地城主们也都有封赏，偏偏到了华老头时”
“他们，竟然说”
因为愤怒，郭子的双眼满布血丝，他一字一顿道：“他们竟然说华老头是个懦夫！”
“说他枉称智将，在突逢大变时不能做到冷静应对，而是只率五千兵士就慌慌张张上路，结果在面对白烈帝国的五百万大军时，又被吓破了胆子，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去了，直到白烈撤军之后，才跑出来吹嘘，想要捞一份功劳！”
“更过份的是，还有人竟然指责华老头不顾青阳令而懈怠军机，并且手下的五千私兵也没有死，而是被他藏了起来，好以此来突出他深入白烈帝国的惨烈。”
“那些人根本没有证据，仅凭一张嘴就否定了咱们兄弟的血汗，一口咬定韩苍城能一直坚持，全仗城中的淳于国师殚精竭虑阻敌于城外，这才能够等到青锋军来援，至于华老说的切断对方后勤补给之事，他们却认为是无稽之谈！”
“没人相信咱们仅凭五千之数就敢深入敌后，这些怂包软蛋认为自己不敢做的事，天下间就没人敢做！”
咯嚓！
却是旁边孟羊听得急怒攻心，捏碎了手中茶杯。
陈泽看他一眼，心下微一沉吟，开口道：“那华老呢？他没有为自己辩解？”
“他？”
郭子不忿道：“五千私兵战死对他的刺激太大，回到韩苍城时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他对不起兄弟，除此之外，半个字也没为自己辩解过。”
“其实咱们谁也没怪他，否则当初谁还肯陪他去送死，反倒是他自己过不了自己这关，将一切的责任都归到了自己身上。”
“结果就是”
郭子摇头叹息，“华老头毕竟战功无数，即使此战被人说成了屠夫，青阳国主那个糊涂蛋也不好轻易责罚于他，可反倒是华老头自己，他主动辞去了青阳大将军之职，最后便去了博安城当个劳什子的军机主事官。”
“从此之后，他便一蹶不振，每日里只以烈酒为伴，还将咱们幸存的这些兄弟都扔到了博安兵营里不闻不问，你说，气不气人？”
“早知他是如此，当初咱们就不该救他，让他死在白烈帝国境内，好歹还能成全他一个名声，总好过如今这副窝囊样！”
第六十九章 战场之外
孟羊咬牙道：“我知道，华老头是觉得对不起那些一直跟随着他的兄弟，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还领着我们去送死，而最后他自己却还活着。”
“不，或许他其实也早死在了白烈帝国，与咱们的兄弟长眠在了一起。”
缓了缓，孟羊又道：“后来华老头去了博安城隐居，咱们兄弟一直跟着他，也一直在劝他，可是这老家伙根本听不进半个字，每日里便是酗酒，甚至还嫌咱们聒噪，一股脑全给扔进了博安兵营，从此不闻不问！”
听到这里，陈泽叹了口气，总算明白了孟羊等人暗恨华老的原因。
正如郭子所说，他们这五千精兵并没有怪华老的意思，反而因为敬重华老，所以在明知必死之下仍随他一同去了白烈帝国。
所以死是早有准备的，即便是活着回来的孟羊等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