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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甜得发腻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来的时候,我立刻便清醒了。
    宁儿已经走了。
    如果我在这个时候因为伤恸而乱了方寸,功亏一篑,岂不是白白害死了她?
    我已经牺牲了那么多,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我咬牙忍下喉头的腥甜,强装出漫不经心的笑容来:“我这就叫人把她拉出去埋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里抽痛,眼前一片混沌,脚下虚软得像是踩在云上。
    我只得咬牙紧绷着身子,祈祷自己不要倒下去。
    可是那老女人竟还是不肯放过我。
    她竟连宁儿生过孩子的事都知道……
    这么说,眼线必定是我身边亲近的人了。丫头们是没有那么多机会出门的,这么说,是小远?
    我做过的事,那奴才知道太多。如果他叛变……
    我不寒而栗。
    先前那老女人仰仗我的地方太多,想必已经忍了很久。如今时局逆转,她自然不会轻易饶过我。
    她竟要把宁儿的尸身,丢到老宅的后山里去。
    我的宁儿生前受尽了折磨,死后竟连一具全尸都不能保留,竟要被那些狼虫虎豹分而食之吗?
    我觉得我一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怒火几乎便要喷薄而出。
    第198节
    
可我还是忍住了。
    我只能忍住,因为现在,我还没有发怒的资格。
    眼看着小远像拖一条破麻袋一样把我的妻子拖了出去,我清晰地知道,我这一生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美好,都已不会再回来了。
    终于打发走了那个老女人,我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滑落到了地上。
    我的宁儿,她必定是恨我的。
    我对她的承诺,最终还是一件都没有兑现。
    江南烟雨,塞上牛羊,她所向往的那些美好,终究只能留在梦里了。
    老宅,后山。那个阴森可怖的地方,她一定会怕的。即使我有心去陪她,她也必定是不愿意见到我的吧?
    我怔怔地看着这座空宅,失魂落魄。
    怜儿走了过来,说元哥儿哭昏过去了,问要不要请大夫。
    我想笑那个没用的小丫鬟,最后却成了嘲笑自己。
    你看,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尚懂得为她而伤心痛哭,而我……
    那个女人今生遇到了我,是何其不幸!
    我的心里还存着一线希望,试探着向怜儿打听她临终的情形。
    怜儿不懂我的意思,也可能是假装不懂。她没有给我任何安慰,只是低眉顺眼地说:“夫人是一早走的,很安静。”
    安静?
    是因为心灰意冷,已经什么都不想再说了吗?
    即使她肯骂我一句,我也可以得到几分安慰,可她竟然连一句话都不肯留下。
    是彻底对我死心了,所以连一句话都不愿再说,是吗?
    那女人的性情,一向是足够果断的。
    怜儿不知道我的心思,还在笨拙地安慰我:“夫人病成那样,余下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早些走了,也免得受那些零碎苦楚……”
    苦楚?
    我痛极而笑。
    是啊,跟着我这样一个恶劣的丈夫,她的哪一日不是苦楚?
    走了也好。
    走了,就不必再受我的折磨了。来生,愿她再也不会遇到像我这样的人。
    我想许她生生世世,却发现我并没有这样的资格。我只是她的劫难,放过她,才是对她最大的仁慈。
    至于我,今生已作恶太多,今后的生生世世,必定都是要受尽磨难的。
    若不如此,天理何在?
    自始至终,我连一滴眼泪都不肯掉。
    她死了,我也便丢掉了顾虑、丢掉了包袱,可以轻装上阵了。
    夜里,我召集了所有的党羽,在蝶梦楼欢宴。
    剩下的事情,他们会帮我做得很好。
    我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日日混在寿康宫中,同那个老女人没日没夜地寻欢作乐。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朝臣懒政带来的恶果已经无法收拾。天下初具乱象,百姓流离失所,朝政已经是一团糟。
    小皇帝终于沉不住气,授意了一个叫“林忠”的新任工部侍郎,历数我的几十条罪状。
    他一向装傻,眼睛倒看得清楚,知道一切都是我在背后搞鬼。
    可我并不怕他。
    老女人已把那支亲兵的令旗交给了我,我还有什么可忌惮的?
    林忠弹劾我的那些罪名,自然桩桩件件都是实情。
    但我根本无需与他对质,自有朝臣替我辩驳。
    那老女人处处维护我,根本无需我开口。我只需要像一个局外人一样,把那些吠吠不已的朝臣当作戏台上的戏子来取乐就好。
    把持朝政、草菅人命、贪赃枉法、藐视宫规……条条罪状都被那老女人和朝臣颠倒黑白地替我驳了回去,我连一句辩白的话都不必说。
    直到一个姓叶的言官跳了出来,给我加了一条“秽乱后宫”的罪名。
    这自然是出于我的授意。
    名声于我分文不值,对于把脸面看得比性命还重的皇家而言,却是致命一击。
    那老女人果然大惊失色,小皇帝也早已怒不可遏。
    这一条罪名,我二话不说便认下了。
    然后,一切交给那个老女人就好。
    这件事情,越抹越黑。
    “寿康宫中,人人难保干净。太后颐养天年的寿康宫,不过是一个藏污纳垢之所。”
    姓叶的言官说的这番话,是我逐字教过的,字字都是实情,毫无辩驳的可能。
    寿康宫是藏污纳垢之所,我可以证明,寿康宫里的每一个没有净身的小太监都可以证明。
    一国之母竟放荡如斯,这是一国之耻,而绝不只是一人之羞。
    朝臣们群情激奋,叫嚷着要把寿康宫的小太监召过来,验明正身。
    这一刻,那老女人已是必死无疑了。
    此时不死,难道要等到“铁证如山”的时候、等到朝臣们亲眼看到她的男宠们胯下的东西么?
    看到那张妆容精致的脸渐渐变得苍白扭曲,我的心里满是复仇的快意。
    那老女人倒也有趣。
    临死之前,她竟还不忘咬我一口,说是我凌逼于她,而她只是为了皇家颜面,忍辱偷生。
    一些正直的大臣又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了我,我却无心辩驳。
    结局已经定了,何必在意真相如何?
    认真说起来,我倒是还要感谢她如此颠倒黑白,给我留了一分颜面呢。
    如我所愿,她终于死了。
    看见她顺着柱子滑下去的那一刻,我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宁儿,你看见了吗?  当年镇国将军一案,这个女人没少推波助澜,今日她终于死了。
    我们的最后一个仇人也死了,心灰意冷,身败名裂。
    背负了那样的污名,盖棺论定之后,她是绝对不可能进得了宗庙的。
    宁儿,你高兴吗?
    我怅然抬头看着殿外的天空,心中怅然若失。
    至此,我还有一件事未完。
    那老贼虽死,但他从我手中夺走的江山,我不可能让他的后人稳稳坐着。
    五年忍耻,我原本是要夺回属于我的东西。但是现在,我忽然不想要了。
    这肮脏的江山,要来何用?
    这天下已乱,小皇帝的江山已不可能坐稳,我的目的算是已经达到了。
    我认了“秽乱后宫”的罪名,那些道学先生或者假装道学先生的朝臣们必定容不下我。小皇帝想治我死罪,易如反掌。
    我并没有打算逃走。
    我不求死,但也懒于费心求生。
    我已只剩孤身一人,活着也无甚趣味,何必白费那些工夫?
    不知道我的宁儿肯不肯在奈何桥头等我,但我总是要去看一眼的。
    殿上的侍卫是我的人,听到小皇帝的命令,人人心存犹疑。
    我忽然有些不耐。
    其实我原本不必预备得这样周全。作为一个“亡命之徒”,我给自己准备了太多后路,反而有些名不副实了。
    我正犹豫要不要干脆认罪领死的时候,段御铖却来了。
    我竟忘了,这不也是我原本计划之中的一环吗?
    进退行止,我处处都已谋划周全,为的就是在倾了这天下之后,还可以全身而退,还可以平安无事地离了这朝堂、离了这京城,同我的女人一起四海逍遥。
    可是,事情还没有完,宁儿便丢下我走了。
    我先前所有的筹划,早已没了意义。
    余下的事情,就交给段御铖吧,我只管看戏就好。
    段御铖难得这样认真,一板一眼地照着原定的戏本子唱了下去。
    当年的真相一点点浮出水面,那老贼害父弑君的罪名已经昭然若揭。
    小皇帝大势已去,这天下,终于是要易主了。
    第199节
    
番外之韩五篇——因生缘灭经千劫(14)
    但,此时的我,对这些事情却已经毫无兴趣。
    段御铖揭穿了我的身份,那些刚刚还在骂我“乱臣贼子,罪不容诛”的大臣们,脸色实在有趣。
    我满心烦躁,只盼着这里快些结束,胜负存亡,听天由命。
    后来的事情,却是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
    小傻子负隅顽抗,国师竟声称手中有世祖皇帝遗诏。
    有趣。
    那遗诏,我已找了那么多年,若真的存在,如何会至今未曾出世?
    我想,便是有遗诏,十有八九也是伪造的吧?
    小皇帝显然也有同样的疑问。而国师的回答,却让我大吃一惊。
    他说,世祖皇帝将遗诏留给了陈鸿坤,后来传到了宁儿的手上。
    这简直荒唐!
    宁儿身上藏有遗诏的事,只是我为了哄骗那老女人而编造的说辞罢了,怎么可能真的有那样一份遗诏存在?
    我是不信的,小傻子和他的朝臣们也同样是疑虑重重。
    宁儿已经不在了,即使真的有遗诏,又该到哪里去寻?
    我这样想着,却见大殿偏门那里,一道熟悉的纤弱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因为背光的原因,她的面目模糊不清,可是那举手投足,分明是我的宁儿复生……
    怎么可能?!
    我急切地想冲上去看个究竟,双脚却像被钉在地上一样,任我拼尽全力,却完全无法移动半分。
    灿烂的阳光在她的背后,聚成一道道绚丽的光圈。那一刻的我,如坠梦中。
    我只能呆呆地看着她走进来,看着她向国师盈盈施礼,然后在旁边站定。
    从始至终,她的目光完全没有落到我的身上。
    我看见她拿出那枚传闻中以帝王之血养成的白玉;我看见那白玉映着日光,显出世祖皇帝的遗诏来;我看见她在群臣跪地痛哭之时依然神色冷淡,丝毫不为所动……
    过了这么久,她依然没有看我一眼。
    我终是忍不住冲到了她的面前。
    可她,却只是嫌恶地横了我一眼,随即躲到了国师的身后。
    她甚至在悄悄地擦拭她的衣袖,只因我碰触过那里。
    我的心里,尖锐地痛了起来。
    她嫌我脏。
    我知道她会厌我憎我,可是亲眼看到她的反应,我还是禁不住心痛如绞。
    早知如此,我定不会走那一步!
    我要毁掉那个老女人,未必没有旁的办法,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置于那样不堪的境地?
    我不该让她撞见那样不堪的一幕,不该认下那一条罪名,甚至一开始就不该同那老女人牵扯不清……
    可是,再多的悔恨又有什么用呢?过去的事,已是无法改变的了。  我怔怔地看着她,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心旁的事。
    可她却只是垂眸看着自己的鼻尖,好像我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自进门开始,她的神情便没有丝毫波动,就连目光,也只是清清冷冷,连一丝温度也没有。
    我的宁儿,一向是娇美灵动的,她怎会变得如此清冷淡漠?
    这段时日,她究竟身在何处?是谁救了她?当日她分明已死,如何又会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
    我的心中有千百个疑问,可她显然是一个都不会回答的。
    国师从她手中接过白玉,奉到了我的面前。
    我对那白玉并无兴趣,但既然是她收藏过的,我自然愿意接下。
    谁知国师见我接过,竟然便起哄叫群臣跪我。
    可笑。
    接过那白玉,便是接过这江山吗?
    他以为我不懂,他只是在算计我罢了。
    为了这江山,多少人无辜丢了性命,多少人变得丧心病狂,多少人日夜寝食难安,多少人时时枕戈待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