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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为乡导……放心,玄德公必有厚报。”
沈弥点了点头,从腰间锦囊取出兵符。
雷远以眼示意,李齐上去接了。
“雷将军兵马勇锐,我这夷陵城里的老弱哪里会是对手。如有抵抗的,持此兵符喝令弃械即可。”沈弥自嘲地笑了笑,眼看着李齐持兵符离去,又道:“只是,秭归那边的事,雷将军无须问我。”
“哦?”
此番攻入夷陵城,实在是轻松愉快得过了份,敌方首将也没什么心气,配合得很。这种情形,让雷远简直怀疑不像是真的。此刻沈弥话锋一转,好像会生出些波折来,反倒令雷远打起了精神。
他稍许前倾身体,迫问道:“不问沈老将军,却该问谁?”
“自然是问我。”在沈弥身旁落座的文士忽然笑出了声:“阁下的兵马,适才与我的部曲恶战,这倒也罢了。如今还肆无忌惮谋夺我家主公的领地……难道不该问问我这秭归县令么?”
“大胆!找死!”雷远身边的扈从们连声叱喝。
雷远一抬手,喝声立止。
怪不得适才攻入官衙之后,遇见的敌人十分勇猛,与守把城池的那些弱兵大是不同。原来不是沈弥的部下,而是眼前此人的部曲。能编练出这样的部曲,此人便非寻常人物了。他又自称是秭归县令?雷远想了想,并不曾听说这片峡江中的半独立区域里,何时多了个县令。
雷远再看了看这文士。
此人言语十分轻慢,但神色中并没有挑衅的意思,好像只是在按照平日里习惯的口气说话,天生就是这么自傲。明明部曲们几乎都要被杀尽,明明身在刀枪环伺之下,偏要这么说话,倒也有趣。
雷远戏谑问道:“既如此,这位不知从哪里来的秭归县令,可否通名报姓啊?”
“我乃南阳李正方也。”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主客
此人庄严介绍自己的架势,像是谁人听到这名字,都该道一声久仰。
然则雷远真没想起来。李正方是谁?我只听说过正方辩友啊……雷远竭力回忆,几乎绞尽脑汁,隐约间似乎有那么一点印象了,可又没什么头绪。
南阳一带,有什么李姓的豪族高门么?他看看左右将校,李贞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其余人更是茫然。终究庐江雷氏是以武立足的地方豪霸,又不是荆州本地出身,谈起这些士子名声,真不那么擅长。
一时间,厅堂里有些诡异的安静。
那文士恐怕自己也觉得尴尬,虽然身姿不动,撑在案几上的左手五指却连连轻叩案板,发出咯咯的轻响。
等了半晌,他再度自我介绍:“咳咳,我是景升公所署的秭归县令,李严李正方。与沈老将军乃是旧识。”
李严李正方?
这名字,雷远可就想起来了。
在印象里,此人乃是益州牧刘璋的部将,在玄德公入蜀时干脆利落地做了叛徒。后来因为文武才干一路高升,所任皆有治绩,在永安托孤时,与诸葛亮两人同为托孤大臣。在诸葛亮北伐时,他又因为某些古怪原因丢官罢职,最后被废为庶民。且不说后来结局如何,只看前期的作为、功勋,此人当真是当时的隽才。
“我倒是听说过一位李严李正方,乃是益州刘季玉的部下,不知是否阁下?”雷远问道。
李严咂了咂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益州云云,确实是雷远记错了。李严原本是荆州刘表下属的郡吏,因为以才干著称,所以得到刘表的重用,历任各处郡县,最后出任秭归县令。
从秭归到夷陵,都是刘表用来安置益州逃人的地方,而秭归与巫县、鱼复相对,直面刘璋所属征东中郎将所部,乃是荆益两州争竞的最前线。李严在此地协调李异、庞乐、沈弥、娄发等益州籍的军将,伺机向西拓展。所以,职务虽不极高,责任却很重大。
谁知道建安十三年时,刘表病逝,曹军遂汹涌南下,如疾风怒涛般席卷荆州,所过杀戮极盛,又分南郡以北立襄阳郡,分枝江以西立临江郡,分遣官员就任。临江郡的范围,包括了巫县、秭归、夷陵、夷道、佷山五县。拥有大量宗族部曲、扎根于地方的军将们倒也罢了,李严在此实无根基,无奈,只得与一些同僚们弃职亡入蜀地。
但因为当时刘季玉畏惧曹公军威,还专门遣使致敬,奉上叟兵三百和御物,换得了振威将军的封号,所以对这批荆州来人并不重用,只豢养在门下以备万一所需。
当是时也,李严日夜焦躁,深感时光飞逝而功业未建,这不是大丈夫应该有的人生。
谁也没料到,曹公来得如此气势汹汹,去得却又如这般狼狈。而曹军主力退回北方以后,留守诸将又不敌周郎和玄德公的猛烈进攻,转眼就把荆南四郡和南郡丢了个干净。
刘季玉虽有暗弱之名,主要表现在身为一州之主,却常常摇摆于各方政治势力,无本身主见;其对四方局势变动,自会作出及时反应。于是先派遣部将袭肃领兵往占巫县、秭归,又将刘表所任的秭归县令李严遣回,重新就任。
李严费了些口舌,解释了自己这秭归县令的来历,又道:“刘季玉令我在秭归经营,其目的无非是打探孙刘两家在荆州的力量消长变动,及时应对局势变化,为益州的屏障。而我本人来此,不过是想收拢些流民,扩充些自家的部曲,稍稍长几分名声罢了。”
这话倒是说的明白。刘璋对荆州的局势有所忌惮,但限于眼界、实力,并无插手的想法。而他派遣到峡江间的官员,无论李严也好,袭肃也好,都希望借着荆州风云变幻,给自己捞些好处、得些名望,以便日后的仕途升腾。只不过李严更偏向刘季玉一些,而袭肃则彻底被甘宁所收服。
“谁晓得,今日本是来找沈老将军会友畅叙,却遭到雷将军所部撞个正着,身边的宾客部曲死伤殆尽,实在是……”李严连连摇头,露出悲悯神色。
会友畅叙云云,雷远一点都不信。此人必是知晓了孙刘两家的抵牾,所以前来游说沈弥,试图乱中取利的。然而因为他有刘季玉的背景,牵扯到另一位大州州牧,雷远尽管不信他的说辞,却也不愿在口头多做计较。
他沉吟片刻,向李贞道:“沈老将军和李县令,都是我们的客人。传令下去,对两位的从人、宾朋和部下,都要以礼相待,莫要折辱。”
李贞领命去了。
其实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就在片刻之前,夷陵城还在沈弥的管制下,雷远纵骑突入,经杀戮而夺城,此刻却将沈弥当做了客人。说什么以礼相待,其实早已将敢于反抗的杀的尽绝。
可听得雷远这番话,沈弥和李严二人都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既然双方关系不是胜利者和阶下囚,而是主客,那至少人身安全必然无虞,或许双方折冲樽俎,还能谈出些额外的好处来。
果然,雷远先向沈弥道:“沈老将军想必已经知道,贵部的甘将军以下数千将士,如今都在荆南作客……”
沈弥连连点头。作客嘛,便如我现在一般,老夫十分明白。
雷远继续道:“……甘将军和他的部下们虽然曾与我们兵戎相见,但那是因为周郎的命令,并非私怨。对于甘将军的英勇,玄德公十分赞赏,也希望甘将军能够安心在荆南稍作盘桓,待到孙刘两家的谈判底定,再考虑下一步的行止。我此来夷陵,有一项任务便是保护甘将军及其部下们的家眷亲属,以免他们牵挂。我想,沈老将军深明大义,当会助我一臂之力,无使玄德公忧虑也。”
这是要我出卖老兄弟们的亲眷啊……沈弥几乎瑟瑟发抖。他下意识地看看厅堂外的天空,天空本该晴朗,落在沈弥眼里,却透出一股晦暗来。
他很明白,既然玄德公已经遣军到此,总能找到合适的人出来协助,这事并不是非他不可。而眼前这位奋威将军虽然笑意吟吟,语气当中的威迫之意却毫无遮掩。
想到适才这支骑队来如霹雳,在城池内毫不留情的厮杀屠戮……沈弥更不敢猜测自己拒绝的结果。
我是年纪大了,可是还不想死;我还有亲族、家人和子女,我也不希望他们死。
他只犹豫了一瞬,便拜伏下去:“请雷将军放心,我虽老朽,尚有绵薄之力,愿为玄德公效劳。”
“事不宜迟,就请沈老将军与我的下属同去准备。”雷远微微颔首,指了一队扈从,将沈弥带下去。
看着他们走下台阶几步,雷远又叫住沈弥:“沈老将军不必多虑,我们此行,只是为了保护将士们的家眷,绝无其它的意思。”
沈弥定了定神,深深作揖告退。
雷远已经知道了玄德公有意招揽甘宁所部,他的行动便是与之配合的一部分。就当代的习惯,无论控制士卒还是将领,都以廓取质任为首要。将者,军破于外,而家受罪于内,乃是常态。在这个充满无情杀戮和血腥背叛的时代里,有些事一定要做,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但雷远很清楚,哪怕刘备与甘宁最后未能取得一致,自己也不会拿这些将士家眷如何。这个世道已经够残酷的了,有些事,雷远一定不会做,相信刘备也不会做。
至于李严……
此人之才,非沈弥可比。此人的用处,也非沈弥可比。
雷远凝视着李严,沉默了片刻。
第二百五十六章 裨益
换在数月之前,雷远对这些青史留名的人物怀抱着敬畏之情。
前世的生活给雷远产生的影响之一,是他常常下意识地告诉自己,我只是个普通人。而眼前这些,都是将会、或已经叱咤风云,在千载之后都能被人记诵的超群人物。
但这影响正在消褪中,随着他越来越融入这个年代,接触到了越来越多的古人,他的眼界越来越开阔,对自己的信心也越来越强。
有很多威名赫赫的人物甚至成了他的手下败将、刀下亡魂,既如此,所谓古人又如何?在有雷远存在的历史中,雷远本人又焉知不能名传史册,成为被后人传诵的古人呢?
雷远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眼光始终投注在李严身上,浑然不觉李严开始紧张不安。
毕竟两人的身份颇有高下之分,一为刀俎一为鱼肉的局面也很明显。
即使李严自诩胆识过人,终究难免心怯,只觉得眼前这年轻人形容莫测,而愈是沉默,愈有威势逼人,直迫到他寒毛直竖,背后汗透重衣。
又过了半晌,雷远道:“由秭归到巫县,都是荆州辖境。如今玄德公已是荆州牧,正方是否该考虑下,向玄德公当面汇报这些年的施政情况?足下久在此地,深悉形势,必定会得到我家主公的重视。”
“其实我早就有意如此,只因身在成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才拖延至今。”李严颔首道。
“如此甚好,那么,我会安排部下陪同……”
雷远刚说了半句,被李严鼓起勇气打断:“然而,今日既然见到庐江雷氏部曲、见到将军。我便打算回成都去,暂时不必拜见玄德公了。”
这可就有点出人意料。
在短暂的惊愕过后,雷远笑道:“正方先生何必如此?莫非是我这些部下们适才有什么无礼的地方,使得阁下不快么?”
话语仍然客气,可雷远的坐姿挺直,手掌已经按在了剑柄。
雷远屡经浴血奋战而得统领数千之兵、治下数万之民,自有他的傲气和锐气。而李严其人,日后如何不论,此刻就只是一个被刘璋派到荆州生事的空头县令,若他不知好歹,雷远也不介意让这夷陵城里多死一个人。
他眼神中透露出一抹厉色,瞬间惊着了李严。
李严连连摆手:“雷将军莫要误会。我绝无蔑视贵属,或者看不起足下的意思。”
他端整坐姿,正色道:“不瞒雷将军。我李正方年少时,也曾从军杀贼,颇建功勋,后在秭归县令任上,招募精勇、勒以兵法,前后数年而捏合成形。人数虽然不过百余,却自信能抵数倍之敌,能成为万军的骨干;放在蜀中,足以横行一时。可惜,这支部曲的半数,适才已经倒在雷将军的兵锋之下。”
“庐江雷氏本是纵横江淮间的强宗,若没这点保命的本事,早就湮没在乱世中了。”雷远微微点头:“足下的部属们虽也都是精锐,但少经惨烈杀伐,便缺了点无视生死的凶悍之气。”
“确实如此。”李严叹了口气。
“我在荆州时,便久仰玄德公的威名。当时玄德公以区区新野小城,数千疲弊驻军,却能够挥师北上,击破夏侯惇、于禁等曹营大将,军威所至,震动南阳。此等威力,真不愧当世之英雄也。”
“此番我来夷陵之前,对孙、刘两家麾下将领有些了解;还设想过,如果能够说动沈弥,重新纠合峡江数县为一体,后继将根据诸将不同的能力、性格,分别应付。却不曾料到,玄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