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础
王金怒骂一声,知道自己一路上呼喝指挥,全都在他人的观察之下。但他毕竟昔年是桂阳郡中勇猛之人,知道这时候已不容后退,只能厮杀求胜,当下从部属手中取过长矛,大步冲上去。
这柄长矛是他从桂阳携来的精品,既粗且重,不仅有精铁锋刃,更有精铁为脊。他仗着身强力壮,一边奔走,一边挥舞长矛,最后在距离敌将数丈处叱喝一声,猛然发力刺去。
刺击的瞬间他想:这一下必定能逼得对手闪避,然后我再沉腰横扫,跟一个捶击……
然而长矛刺出,对面之将不闪不避。
他以短刀斜劈,就如劈砍豆腐那样,把长矛的锋刃切断。反手再削,耀眼刀光一闪,长矛的铁脊也断,只剩下刘金手里握持的四尺来长、光秃秃一截。
王金哇地大叫一声,松手弃矛,转向腰间拔刀,可是手刚摸到刀柄,便觉胸前一凉,剧烈的疼痛感冲进了他的脑海。
他的意识迅速模糊,眼前一片黑暗。
耳畔传来有人不满地大叫:“兄长!这厮本该是我的!我的!”
第六百五十六章 消磨
杀了王金的年轻将校肩宽背阔、手脚都很长大,掩藏在盔檐下眼神锐利如电,正是丁奉。
这兄弟二人,一者诱敌,一者突袭,配合得着实默契。而丁奉仗着手中短刀之利,杀将只在转瞬之间。
其实丁奉在汝南临陂力敌虎豹骑时,也受了不轻的伤,只不过不至于如郭竟这样危及性命罢了。回到荆州几个月后,还没有彻底痊愈,恐怕也很难真正痊愈了。
他的右肩在灊山与张辽对抗时受过伤,在汝南又遭曹军甲士的手戟划过,筋骨受创,至今发力不似原先顺畅;左脚则在退入沼泽的乱战过程中受伤,又泡了污水,最后小趾坏死,所以长途奔袭的时候常感不适。其它零星的刀箭枪刺之伤就不提了,多得没法计数。
但丁奉从不在意这些,也从不打算改变自己冲锋陷阵的作战风格。
只不过,眼前这猛陵守将,着实很一般哪!
丁奉收刀回鞘,不理会丁封的抱怨,指挥将士们猛烈掩杀。
在适才的追击过程中,王金所部的队列拉得很长,而丁奉等将士以逸待劳,有侧向横击,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完全击溃。
击溃了他们之后,丁奉率部继续追杀,各队兵马直逼城池。
猛陵城里还剩下近千人驻守。王金率众出击的时候,他们高声呼喝,为自家首领助威。可没想到转眼就望见敌军大将斜刺里杀出,阵斩自家主将。
蛮兵们向来是胜则一拥而上,败则一泻千里,士燮派遣汉人军官为骨干,才能保持军队的样子。但这会儿主将既死,底层蛮兵无不震恐,任凭曲长、都伯之类连声喝令,也心思散乱,甚至有乘着军官不注意,欲往另一面城门潜逃的。
与之相对的,丁奉所部从宜都出发,五日内赶到零陵,再两日翻越灵渠,随后长途奔行数十里,直接投入战斗。
寻常军队早就坚持不住了。好在关平所部固然是江陵诸军中的精锐,雷远带来的也都不差。丁奉所部平日训练严格、练兵不辍,将士们的待遇又高,都愿意建功立业,斗志昂扬。
他们野战既胜,追着败兵一路猛杀,随即攻城,来势如狼似虎。
蛮兵们虽有木栅为凭,眼看着同伴们涕泪交流地狂奔逃窜回来,气势先就沮丧。再到荆州军抵近栅栏狠杀,而后排的箭矢又如雨点般反复横扫,顿时数百人发一声喊,四散弃城而逃。
各部追杀数里,斩首二百余,捆了俘虏若干。
丁奉遂挥军入城。算上诱敌、埋伏,前后作战的时间竟不过两刻而已。
尚未进入交州时,雷远、关平两人已经各自晓谕部下,说此番南下是为了征剿叛乱的蛮夷,各部务必要严格军纪,不能抢掠百姓、败坏荆州军的名声。
这时候丁奉一边往城里走,一边分遣部下再度重申,勒令部属们除了占据县寺、粮仓、城墙城门等要地以外,不得擅自离队。
然而走了没多远,他的脸色就渐渐沉重。
不是因为将士们违背军令,而是因为整个猛陵城里,竟已没什么值得抢掠的了。城里面的居民并没有多少,有的只是死人。
不是丁奉带人杀的,而是数日前城池易手的结果。
丁奉站在南北向的道路尽头,只看到道路两旁的沟壑间横七竖八地堆着尸体。大部分都是平民打扮,老弱妇孺至少居半,有些女尸连件衣裳都没有,显然死前的遭遇极其可怕。
岭南天热,这些尸体都已经发青、膨胀,发出阵阵异味,引来大批蝇虫嗡嗡盘旋飞舞。甚至还有不知道什么种类的野兽,就在县城里的街道边咯吱咯吱地撕咬着尸体,然后拖拽着一截人臂,呼哧呼哧地跑向道路另一头去了。
丁封跟在自己兄长身后,想起适才在城下诱敌的时候,也看到尸体枕籍而卧,只不过南方草木生长太快,稍稍遮掩了惨状。身在乱世,这种情形见得多了,所以丁封全没当回事。
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城里竟是这般模样?
这些蛮兵……他们攻破城池以后肆意掳掠、杀人,然后就在这尸体狼藉的城里驻扎着,直到荆州军到来?他们还是不是人?还有没有把自己当人看?
丁封只觉得鼻腔里透进的空气越来越难闻,他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吐了两口,他恨恨地对兄长道:“城里人全死啦!这里没法待了,我们得去外头扎营!”
“总也不至于全死了。”丁奉摇了摇头,召来几名部下,让他们分头去探察城中情形。
他自家带人退了出来,择了一处靠近城池的高地立营,同时遣人向雷远报捷。
又过了一阵,探察城中的部下们回来,带了几名城中百姓。
原来数日前士燮突然攻打苍梧,猛陵这边首当其冲,遭到士燮之弟士武带领南海郡兵马的围攻,一日便即陷落,县长和驻军曲长尽数被杀。
猛陵处在郁林和苍梧两郡之间,又得郁水灌溉,算岭南较富庶的县城之一。士武入城之后,打开城中的粮库、武库,尽掠财货、屯粮和甲杖,回往士燮围攻广信的本队。
而他离开之后,负责留守的蛮兵无人约束,立即开始抢掠本地百姓。他们的手段还很老道,先把城中的人口搜罗到一处关押,然后再慢慢入室翻看各家财货。而在搜罗聚集人口时,又难免生出种种难以言表的暴行。
丁奉在街上所看到的,便是在这过程中死难之民。
猛陵距离苍梧不远,近年来中原人南下避难,多有就居住在猛陵县中的,以至于县中的户口十年来增长三成以上。但这增长出来的三成户口,经过一次战乱屠杀,就被消磨殆尽。
这几名被带来的百姓,都有亲戚家眷死在其中。而逃过这一劫以后,剩余的百姓都被拘押在城南的几处宅院里,日常只供给极少的食物、饮水。数日下来,已有老弱饿死、渴死;院落中过于拥挤,便溺之类更是秽不可闻。
丁奉长长地叹气。
他对一名部将说,赶紧把百姓们释放出来,然后看看从蛮兵手中缴获的粮食可有多的,分一些给他们。
“其余诸位,陪我辛苦一会儿,赶紧设置大军驻扎的营地吧!这猛陵城里,确实不能待了!”
第六百五十七章 缓慢
几名百姓被部将带走了,走了很远,还听到他们的哀恸呜咽。
交州的百姓,许多都是从中原奔徙逃难来的。
身逢飘零乱世,人命如草,骨肉如泥。此前数十载天下大乱,亿兆生命死于疫病、饥荒和刀兵。更有数以百万计的流民离开世世代代扎根的故土,前往未知的他乡挣扎求存。
可他们走了几千里路,熬过了吃树皮草根的磨难,熬过了路途上的重重凶险,没有死在血肉横飞的中原战场,最后却死在一场交州人彼此厮杀的战争中,死在本该保护他们的交州大员手里。
丁奉有些烦躁,再指了指丁封:“你去,从百姓中择强壮的,组织他们赶紧挖坑,埋人!总不能将死者曝尸在外!”
“我?我去?”丁封指着自己的鼻子。
“便是你去!”
只一会儿功夫,天色渐渐昏黄,各部将士打扫战场已毕。除去向东面前出警戒的一个曲,丁奉专门指了一批人埋锅做饭,以供给军民,更多将士喊着号子,使动斧斤,叮叮咚咚地继续筑营。
毕竟乱世里头死人寻常事儿,何况蛮夷质野,本来就无有约束。将士们初时有些惊讶,一会儿就恢复正常,各自忙各自的手上事务。
再过片刻,有一支人马从北面山间来了。
远远望去,只见旗帜如林,队列严整,约莫两千余众,正是雷远和关平两人所领的本部。
丁奉连忙迎上前去,将猛陵的情形说了。
雷远有后世的见识,立即道:“这些尸身得择一干燥的高处深埋,千万不能草草了事。我立即遣医官去,督促百姓们挖深坑。另外,百姓们安排专门营地安置,请百姓中年高有德的,连夜祭祀死者。”
他说的两项,前一项是出于防疫的要求。荆州、交州土地湿润,地下水位很高,如果随便挖坑埋葬,很可能污染水源,闹出大事来。
后一项,则为安抚百姓所用。汉人多信奉神鬼之说,以为战乱后的死者如果不能入土、不能得到祭祀,则死者的灵魂就会不满,进而散播疫病。到桓、灵帝时,中原屡发瘟疫,某种程度也导致了太平道藉此大肆传播。
雷远虽不信这些,但做些小小安排,就能使百姓安心,惠而不费。
至于发生惨剧的猛陵城……
雷远看看关平,关平微微颔首。于是他道:“待到百姓们都出来,就把这城烧了吧!如此既能避免疫气传播,也让步骘、士燮等人都知道,我们就在这里!”
原本打算攻占猛陵,立足此地以向东西两面的。结果拿下城池的当天,竟要放火焚烧,这个命令使得丁奉有些垂头丧气。但他也知道,这是当前最安全、最妥当的办法,当即领命。
而各部继续建设营寨。
既然县城不能用了,营寨就得用心。丁奉此前择的高地很合适,各部在这片高地划出干道、辅路、营区,然后首先建立栅栏、壕沟和望楼等防御设施。
工程进行到一半,黄晅带了几名猛陵境内的俚人首领来到。他们看这情形,于是介绍说,猛陵西面不远处的白藤山里,遍生坚韧长藤,正好用来捆扎竹木。当下雷远赐了他们几匹绢帛,他们便唤动自己的族人部属,去替荆州军干活去了。
待到晚间,丁奉遣人放火。
各部将士们站在高处,看着城池建筑一一被点燃,最终烧成耀目火海。而黑烟腾空而起,在城上形成低垂的浓云,随即被郁水上的风吹散了。伴随着火焰轰鸣声的,是撤出城外的百姓在哭。
毕竟时间紧张,兵卒们勒令他们退出城外时,态度粗暴得很。看到动作慢了、或者意图留在原地不走的,直接就用刀鞘、枪杆劈头盖脸地乱打,打到他们头破血流。
好在有一场稍具规模的祭祀作为补偿,否则百姓们几有才出虎口,又陷狼窝的感慨。当百姓们开始拜祭,却又看着自己的家园化作火海,更难免情绪复杂。
与此同时,距离猛陵三十余里的广信城外。
士燮所部大军的营地原本很平静,可这场将天边染成鲜红的火焰就像是一颗小石子在水面扰起涟漪,使各处营地都躁动不安。
一位褒衣博带的老者站在营帐外头,凝视着西面红色的云层,久久不语。可能是眼神不大好,他看一会儿,瞑目歇歇眼睛,然后抬起厚厚的眼睑继续看。
也不知云层反射的是夕阳还是火光,这光芒跃动着,照射到他的面庞上,愈发显得容颜苍老,须发稀疏。
这名老者,便是近乎实际掌控半个交州的大豪强,士燮士威彦。
士燮这个名字,直到孙刘两家把荆州的权益瓜分干净,眼光开始投向更南方时,才渐渐被人所知。其实他曾在雒阳为尚书郎,在巫县作县令,更担任交趾太守二十六年。屈指细算,他踏入仕途整整四十年,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
士燮去雒阳的那一年,正是桓帝与宦官五侯携手,诛杀跋扈将军梁冀的那一年。当时天下百姓弹冠相庆,都以为当道的豺狼既除,太平治世又可以延续。
然而此后宦官与士人互相攻击,中枢卖官鬻爵,而官吏贪暴倾逼,使百姓生活日渐艰难。偏偏各地灾难频仍,边疆战事一度波及三辅。
士燮担心这样下去会有什么灾祸波及自身,于是多番活动,终于在中平四年被任命为交趾太守,得以回到熟悉的故土,远离愈来愈危险的中原。
此后数十年下来,他一方面以朝廷命官的身份治理汉家百姓;一方面以士氏家族在交州的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