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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鼎余烟-第5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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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他忽然听到哨卡外头一阵响动。
  “嗯?”董良一愣。
  那响动停了一阵,过了会儿,竟愈发明显了,好像是很多人藉着雨势掩护,快速在山道上奔走。雨势猛烈的时候,脚步也响一点,雨势稍弱,脚步便停。
  “真有敌人来袭?”董良反手握刀,稍稍下蹲,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是不是该立即折返报警?他问自己,又有些犹豫。
  他是荆州本地人。而曹军布置在荆襄的大军,一向都以邺城诸军为主,荆州本地的州郡兵受人排挤得厉害。此前他几次与杜纯的部下起了冲突,已经遭到上司的斥责,这时候若假报军情,只怕又要被责罚。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哨卡旁边,探头往下方张望,想要再仔细分辨。
  刚探出头,哨卡下方有人正巧起身,两个人几乎面对面地凑在一起,鼻尖几乎要杵着对方的鼻尖。
  董良大骇,刚想呼喊,眼前寒光一闪,咽喉处多了一把短刀。
  短刀冰冷,持刀的手很稳,刀尖抵着皮肤,微微一动,刺入三分。刀锋上的寒气沁体而入,董良只觉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不要声张,否则立刻就死。”那人沉声道。
  他说话的口音,像是三辅一带的,语气并不凶恶,甚至可以说很平静。但越是如此,董良越能明白,这必定是刀下斩杀无数人命的老手,杀死自己绝不比杀一只鸡更难些。
  董良不敢大幅度地动作,他缓缓后退。而此人一手持刀比着董良的咽喉,一手攀住哨卡的栏杆,极轻巧地越过。在他身后,有更多士卒鱼贯而入,迅速控制了整座哨卡。
  看他们的装备和动作,绝对都是罕见的精锐。
  “启禀马将军,哨卡中别无他人。”有军校搜罗一圈,回来禀报。
  那人收刀入鞘,上上下下地打量董良。
  这时候董良才注意到,此人身着数十斤的重甲,腰间还悬了加重的长刀。这一身的沉重装备,竟似对此人的动作毫无影响。他的甲胄上满是泥水,手上、脸上也都是污泥,显然在大雨中登山绝不容易。但他精神抖擞,眼神锐利,仿佛全不觉得疲惫。
  “下一处哨卡在哪里?”他沉声问道。
  “往山道上去五百步,在一处巨岩后头。”董良老实回答。顿了顿,他又补充道:“那里有三十人守把,并配有鸣镝,带队的是此地守将杜纯的亲信都伯。”


第九百五十五章 清理
  带队突袭哨卡的,便是马岱。
  冒着这样的大雨登山绝非易事。山道被雨水冲刷得湿滑之极,水流挟裹着枯树、碎石滚滚而下,先后砸倒了好几名将士。马岱极看重的骑督高谨转战凉陇,多少险境都冲杀过来了,却在努力攀援时遭一根木桩砸中了额头,顿时就没了气息。还有将士在暴雨中与大队分散了,有将士在激流中滑倒,被水一路冲向低洼处,再也看不到的。
  马岱领着三百名得力部下出发,在漆黑一团的暴雨深夜摸到哨卡时,身边只剩下两百人不足。雷远所领的后继人手,也根本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让马岱很有些暴躁,所以他问话时想着,这曹军军官但有半点抵触,直接杀了,再往下一处哨卡去。
  却不曾想,此人如此老实?
  “再后头呢?从这里直到寨里,你都知道些什么?”马岱问道。
  董良感觉到那种若有若无的杀气消褪了,他心里很明白,眼前的军队,必定是汉中王麾下精锐。自己想要活命,就得听从眼前这人的每一句话。
  “往后到寨子,还有四五里的山路,好在不甚陡峭。当间有隘口一处、哨卡四个、望楼两座。隘口有百余名士卒,每处哨卡和望楼里,都只二三十人。寨子里的将士本有一千五百,昨日分了三百人下山,驻在排山东面的葫芦冲……”
  “那三百人,打算往洪山深处去杀良冒功,对么?”马岱颔首道:“这伙人都已经死了。”
  若天气晴好,董良从这个哨卡就能看到葫芦冲。哪怕今夜暴雨,可那三百人毕竟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卒,不至于丧失基本的警惕。他们就这么轻飘飘地死了,而自己身在高处眺望,竟一点都没发现?
  可见江陵方面动用了多少力量来此突袭!
  董良苦笑两声。
  “营寨里什么情况?防备严密么?士卒们的宿处在哪里?武库在哪里?主将是谁?他的位置在哪里?”马岱再问。
  董良应声答道:“营寨里每夜都有将士值守巡哨,今夜也不例外,防备甚是严密。士卒们的宿处就在寨门左右两侧,寨子北面和西面都有山林坡地,坡下是武库和马厩。主将名叫杜纯,他此刻应该在宅中休息,宅子在武库之侧。”
  眼前这个曹军军官虽然胆小怕死,回答问题又快又清楚,脑子倒是很灵活。
  马岱满意点头:“很好。你是个聪明人,这样,只要你……”
  “将军,我是荆州人,早年是刘景升的部属,并非曹军一伙。只要将军饶我性命,我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好!你果然聪明!”
  马岱摆了摆手,带着部下继续登山。
  董良不待召唤,紧紧跟在马岱身后。
  须臾间,一行人接近了山道上方的巨岩。马岱领着十余人,从道路两旁小心掩过,果然见到了下一处哨卡。越过雨幕,可见哨卡里的火盆没有烧透,冒着浓烟。一些曹军士卒围着火盆瞌睡,偶尔有人打几个喷嚏。
  马岱持刀在手,向董良使了个眼色。
  董良站到哨卡下方,大声喊道:“开门!开门!我巡视回来了!”
  哨卡上的雨棚里,有人不耐烦地问:“谁?”
  又有人嘻嘻哈哈地道:“是董司马,荆州郡兵出身的那个!哈哈,如此天气,他倒也不嫌麻烦。”
  过了好一会儿,哨卡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几名士卒冒着雨出来,将哨卡下方的木栅门打开。
  下个瞬间,几名士卒几乎同时被刺杀。
  在大雨声的掩护下,短促厮杀发出的声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哨卡中剩下的守兵也全无异场动静。直到交州军甲士从四面一下子涌入,才爆发出几声短促的嘶吼和刀剑劈砍的钝响。
  马岱站在雨里,垂首看看身下的尸体。那人的脸上还保持着诧异神情,因为胸肺被长刀刺透了,鲜血的泡沫大团大团地从伤口流淌出来,飘往低处,很快就被如瀑的雨水打散了。
  整座哨卡被清理干净,将士们返身出来。马岱沉声道:“继续走!”
  董良慌忙跟上。
  杜纯从睡梦中惊醒。
  他忽然听到外间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然后又一阵;乍一听像是雷鸣,但雷鸣绝不可能发生在地面上。强烈的危机感猛地袭上心头,他翻身跳起,取了缳首刀在手,又迅速拿过皮甲往身上套。
  “校尉!校尉!”外头有个亲卫惊慌地大喊。
  “什么事?”杜纯用力推开门。
  那亲卫喊道:“有敌军打上来了!”
  门被退开的时候,外界各种各样的声音像潮水般涌入,寨门前方的喊杀声和武器甲胄碰撞之声一下子就听得很清楚。
  厮杀声隔着几段寨墙传来,愈来愈近了。
  敌人叱喝砍杀,不断突破己方的防御。而寨中守军大部分都在酣梦之中,哪里能有反应?少量兵卒仓促迎战,然而完全抵挡不住。
  还有此前被杜纯误以为是雷声的,现在他也听清了,那是大量弓臂和弓弦同时震动的声响!伴随着每一次雷鸣,接着就是箭矢穿越空气的厉啸、是己方将士中箭的惨呼!
  在山寨中近战、乱战,又是漆黑的雨夜,弓矢本来很难发挥作用。双方只能比拼近战的勇武,看谁敢以命换命。然而这支敌军偏偏就能用弓矢造成巨大杀伤!
  这代表什么?
  换了他人,或许还感受不到厉害。但杜纯是经历过无数次战争的老手了,他立即就明白。这代表着敌军的部伍整齐超乎想象,虽在夜间厮杀,队列也全不混乱,故而敌我分明,弓弩可以毫无顾忌地覆盖射击。
  他随即又想起当年自己在汝南造反的时候,汉家五校精锐的弧矢之利何等骇人。他更能分辨出弩机扳动的咔嚓声响,敌军所用的,不止是强弓,还有某种上弦极快的精良手弩!
  杜纯几个跨步,攀上院墙再看几眼。
  恰好此时空中电闪,一闪而逝的光芒让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没错,确有大批弓弩手列队向前。
  这样的大雨中作战,弓弦很容易损坏,但敌军却依然毫无顾忌地使用强弓硬弩,足见他们的决心,足见他们投入的力量!
  “校尉,怎么办?”那亲卫问道。
  杜纯迟疑了一下。
  敌军突袭入寨,局势可谓恶劣了。然而杜纯受命据守排山时,中领军曹休特意吩咐,鹿门山周边的每一处营寨都要拼死争抢,绝不容有失。若杜纯此刻逃跑,下场一定惨烈。既如此,不如拼死一搏,以求一线胜机!
  杜纯带上头盔,厉声道:“带上所有人,跟我来!”
  驻在杜纯中军周围的,有三五百人。他们数量虽然不多,却是跟随杜纯南征北战多年的老卒,战斗经验丰富,战斗意志也很顽强。
  观察了营寨中的战况以后,杜纯发现敌军的数量并不很多。故而,他打算带着这些人,隐蔽绕行到敌军的侧翼,来个出乎意料的反突袭。这样能避开前队的弓矢轮射,以近战方式给敌人造成杀伤,进而打垮敌军。
  只要逼退他们一次进攻,夺回寨门,据高地而守……就算敌人大军赶到,己方未必坚持不住!
  这些老卒此时已经全都醒了,有人披挂了甲胄,也有人赤膊光脚,只持武器。杜纯顾不了那么多,带着他们沿营寨西面一处狭窄甬道狂奔,待到接近敌军侧翼的时候,他领着十余名力大的士卒,一齐发力,将甬道边缘的一排木墙猛然推倒,然后所有人冲杀出来。
  大雨掩盖了他们的调动,而杜纯选择的反击时机和地点都很出色。木墙推倒后,他们发起冲击的位置距离敌军只有不到五十步。
  敌军的严整队列,这时候反而成了的阻碍,他们再怎么训练有素,也不可能在曹军冲过五十步的时间里转换队列朝向!
  杜纯呼喝高喊,大步向前。
  然后他就看见敌军将士们把弓弩背负到身后,转而取出腰间悬挂的长刀、利斧等武器,狞笑着迎了上来。
  两军接触的那一瞬间,双方将士互相交错,刀剑撕裂躯体,鲜血覆盖土地。深黯的夜色中,许多人惨叫着倒下,而绝大部分都是杜纯的部下。
  冲在杜纯前方的一名曹军甲士正举刀挥砍,忽然整个身体僵硬了。
  随即杜纯眼前一黑,原来是一名敌方武人刚杀死那甲士,便单臂发力,扼着甲士的脖颈向前猛推。
  杜纯看不清敌人来势,也躲闪不及。他想要推开那尸体,却觉得胸口一凉,怎么也发不出力气。他低头看了看,原来那敌方武人手持长刀,从尸体的肋侧斜刺。那长刀贯胸而入,将他扎了个通透,温热的鲜血正滋滋地喷涌出来。


第九百五十六章 聪明
  杜纯一死,马岱轻而易举地击垮了他的本部。然后这又导致各处据守的曹军斗志崩溃,陆续开始逃跑。
  马岱所部的甲士们追亡逐北,从背后杀死了一个个曹军,像挥砍田间草垛那样将他们砍翻,使他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叠在地。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驻守排山营寨的曹军猝不及防,将士们连披甲的时间都没有,几乎没能有效抵抗。自马岱以下的二百人自凌晨出发,行军一日后,再冒着暴雨登山奔走,连续作战,也已经疲惫之极。
  有些将士精神一松,便在寨子里某个屋檐下睡过去了,但马上又被叫醒去控制俘虏,重整各处哨卡的戒备。还有十余人专门被抽出来,择了一处干燥大屋,立即保养弓矢、手弩等武器。
  过去数年间,荆交两州军队的弓弩、甲胄等精良装备配备比例越来越高,但两地又都是潮湿多雨的环境。无论制弓弩所用的漆、胶,乃至竹、角所制弓胎,又如甲胄所用的精铁、牛皮,编结甲叶所用的绳索,都很容易损坏。
  此前交州军连年攻伐象林郡周边须同、申齿、涂蛮等部落,常常要顶着滂沱大雨作战。又因为蛮夷惯常驱使大象,非得用强弓硬弩才能对抗。
  哪怕每个营里专设了维护武器甲胄的人手,这方面的损耗依旧十分惊人。这是筚路蓝缕时必须的损耗,与此同时,人员、马匹、物资的损失也同样居高不下,但交州军府又不能不咬着牙坚持。
  这样数载下来,迫使雷远不断扩张苍梧郡的工坊来满足需求。
  幸运的是,依托州郡和军府的精心经营,交州各地的粮食产量不断提升,粮价稳步下降,于是无论地方豪族还是军队出身的地主,都需要在田亩以外获得其它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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