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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鼎余烟-第6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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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冲击势头,己方根本等不到十矢发射完毕,三矢或者四矢的时间里,两军就要短兵相接!
  不需要姜维再指挥了,有弩手直接抛下尚未射击完毕的连弩,从腰间抽出缳首刀或者铁斧之类副手武器。
  姜维也不再指挥射击,只纵声狂吼。“顶住!顶住!誓死不退!”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后方的中军本阵所在,鼓声音调忽然一变。
  过去大半年的训练里,不止是姜维,羽林营自上而下每一名将士,听着鼓点声都能下意识地完整战术动作。自从今日战斗开始,中军方向的鼓声就没有停过。鼓声沉稳而有规律,具体的鼓点,始终都是要求姜维的羽林营结密集横阵,稳守不动。
  直到这时候。
  鼓声忽然变了,而其中的蕴意,竟然是要求化大阵为小阵,分散队列?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意思?
  这仗还能不能打了?
  瞬间有太多的疑问,不管不顾地冲进姜维的脑海。但许久艰苦训练的成果,早就已经深深地烙在了每一个人的脑海,使姜维和将士们没有半点犹豫,也没有半点违命令的念头。
  几乎与鼓声变调同时,羽林营两千余人闻声而动。横向的大阵眨眼间分成五个五百人的方阵。再下个瞬间,五百人的方阵仿佛鲜花绽放,又如雨消云散,眨迅速分散成了二十五个百人上下的紧凑小阵。
  从曹军铁骑的方向看去,原本坚固如钢铁长堤的汉军阵列,忽然化作了沙砾一般散开,在比原先更加开阔的区域内,又凝结成了数十个细碎的小型礁石。
  这些彼此分散的小块礁石根本无以阻拦大浪。而它们本身,又根本不值得铁骑驻足停留。毕竟曹军的目标,始终都是处在后阵大旗下的诸葛亮!
  说时迟,那时快,容不得思忖考虑,曹军铁骑就沿着小阵之间的宽阔通路,猛冲了进去。
  姜维半蹲在地,处在一个百人小阵的掩护之下。
  百人之中,刀盾手应有四十。但因此前战损,这会儿只得三十二人,三十二人或平端、或高举盾牌,分在八面。而垓心处的弩手和长枪手们挤作一团。
  此时成千上万的曹军如洪流自阵外狂涌,每个人都感觉地面在颤动,喊杀声撕破了空气。透过盾牌的缝隙,眼前只见到无穷无尽的虎狼前后相继而过。时不时有刀枪从盾牌间挥入,或者有箭矢从高处落下,立即将持盾的士卒杀伤倒地。而后继者立即扑过去,继续举着完好或破碎的盾牌,维持着这个看似坚固,其实风雨飘摇的小小军阵。
  外界震天彻地的噪音之下,军阵内部竟然有些安静之感。将士们谁也不说话,也没有其它的动作。哪怕最勇敢的士卒,这时候也不会贸然出战,因为一旦冒头出外,立即就会死。
  这样的局面,谁也没有预料。仿佛所有人已经落入了绝境,又好像还有一些看不见的希望在。
  有几个将士稍稍露出彷徨失措的神色,姜维注意到了,于是提醒他们:“你们仔细听!听见了吗?中军那里,鼓声依旧!”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呈递
  不提关中的激战,每年的岁首,是一年里最重要的日子,各地都在庆祝。
  数百年来,每到这一天,举国官民百姓都会隆重庆贺。朝廷要举行朝会,使在朝的公卿百官、诸郡国上计吏乃至周边小国使节都要朝贺。另外朝贺以后,皇帝还要带领皇族祭陵。
  至于地方上,郡国的刺史、太守府里,有各自的庆贺活动。各地的宗族,在这一天也会有专门祭祀祖先的仪式,并在祭祀以后,由族长领衔举办家宴。
  最近几年,随着荆楚地区的长期安定,江陵的人口愈发增多,城中一派热闹繁华。
  身为庐江雷氏的宗主,雷远每年这时候都难免忙乱。他再怎么谦逊自抑,宗族势力的日趋庞大总是事实。这两年他常驻江陵,于是每年元旦,都有数以百计的宗族中人从交州苍梧甚至九真郡、日南郡赶来聚会。另外,宗族所属的诸多管事、部曲首领等等,平时各自都有职司忙碌,也趁着元日的机会,凑在一处稍稍联络感情。
  本来还有驻扎各地的军将来江陵拜会庆贺的,雷远认为此举大是不妥,专门行文各地诸军,勒令每逢假期,普通士卒们可以轮班休沐,将校们无事不得离营,更不允许打着拜见上司的旗号,远离驻地。
  雷远的性格疏淡,不是很喜欢应酬,也对繁文缛节无感。他按照惯例把一套流程走完,留了资深的周虎陪客,就打算回到自家后院去。
  前几日成都的赵云有书信过来,说起雷诺陪伴太子,颇有进益。随信附了雷诺的一大张字纸,看起来果然写得龙飞凤舞,很有几分样子。
  为此,赵襄的心情不错,昨日专门令阿堵去找人用上等良材制作精美船模,用来送到成都,当做给孩子的奖赏。
  今早她又说,想起当年和雷远一起吃烤鱼的情形。雷远自然是奉承的,便遣人抓了大鱼,又准备了香茅和杜衡等配料,打算大显身手,以搏夫人一笑。
  不过,他再怎么急于脱身,总有些要人或近亲不得不专门接见。
  其中,有些人彼此欢笑叙谈过,也就罢了;有些人却须得敲打。
  此前雷深那小子坐视着一批大族中负责商业之人彼此勾结,瞒着军府和州府与江东人大作生意。若非生意不涉及武备,而江东也不如当年,这些人俨然就成了第二个麋芳。而雷深行事确实逾越了界限,也少不了一个知情不报的罪过。
  雷远很不喜欢这种事情脱出掌控的感觉,他始终认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下属可以有自己的利益诉求,却绝不能瞒着主上擅自行事。此先例一开,就如同在堤坝上挖开一条暗沟,纵使一时无损,迟早会酿成大祸。
  但他不愿意外人以为他苛待庶弟,行事凉薄,故而一直没有想好,该怎么敲打雷深。
  雷远深沉惯了,心中反复思忖,不至于流露于外。雷深本人对此尚还没有体会,故而藉着骠骑将军之弟的身份,在江陵活得很是滋润,处置宗族的生意往来也井井有条。
  一个多月前,雷深又格外积极地为雷远张罗元旦的热闹喜庆。他专程折返交州,从新宁县封地收取出产,又协助赵襄安排了家中的大笔财货进出,包括添置物什,新增府邸服侍人手等等。因为做事很利落,连赵襄都称赞他。
  但雷远由此更觉得,雷深虽有才干,却愈来愈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高门子弟,满眼都是宗族的利益,而绝少风霜侵袭下横刀而立、严整如钢铁的武人风范。
  今日雷深忽然提出,要私下拜会兄长。接见的时候,雷远也不问他,直截了当地道:“江陵周边的族中事务,你且不要再着手了。我身边缺一个部曲督,你来。”
  这个职务对其他人来说,乃是亲近的要职。但对雷深而言,未免权柄大削。一时间,他不禁眼前发黑,却丝毫不敢违逆兄长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他哑然道:“谨遵兄长之令。”
  这时候雷远才徐徐问道:“你此来有何事务?”
  雷深伏地请罪,满头大汗地道:“兄长,有一人……请我向兄长奉上拜帖。”
  “哦?什么人?”
  雷深不敢多说,只道:“兄长一看拜帖便知。”
  雷远接过他双手奉上的拜帖,眼神一扫而过,面色如常,无有异状。
  雷深刚松了口气,却听雷远道:“渊白,我身为骠骑将军,诸事皆有属官负责,无需谁人替我通传内外。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就去日南郡耕地,再也不要回来了。”
  雷深跪在地上,额头的汗把地板打湿一片,连声道:“遵命!遵命!”
  “至于这位客人……他每次来,都这么神神秘秘,很有意思么?”雷远掂了掂拜帖:“此君现在何处?”
  “他随江东的商队同来,现在城外南市邸舍驻足。”
  雷远嘿嘿笑了两声:“渊白,你去吧。”
  雷深深深行礼,小步趋退出外。
  半个时辰之后,一辆辎车从江陵南市出发,从侧门进入了骠骑将军府。
  李贞亲自赶车,沿着府中道路,抵达一处戒备森严的别院而去。
  入得别院,辎车停稳,车上帷裳一掀,下来一名气度沉稳内敛的中年人。
  中年人向前紧走几步,对着阶前的雷远行礼:“拜见续之将军。”
  雷远伸手相请,引着此人上堂落座。
  “伯言始终是这么神出鬼没。”雷远轻笑两声:“以如今的局势,足下便是自称江东之主,也无不可,何必如此殷勤登门?真要有什么见教,遣一人为使,我当洗耳恭听。”
  “我主孙将军尚在,我何德何能,敢狂悖自称江东之主?”陆议微笑摇了摇头,随即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续之将军,请看。”
  李贞上前接过文书,来至雷远席前躬身呈递。
  雷远将之展开一看,原来不是文书,而是一副关中舆图。舆图上大致标注着长安周边的城池、要塞乃至驻军情况。雷远自己是用兵的大行家,一眼便知关中守军这时候大体分作两部,黄权在东,陈到在西。反倒是长安城本身,稍嫌空虚,诺大个城池,大概只放了三五千人……那都不够站满城墙的。
  而舆图右上角,有一道用朱砂涂抹的粗大红色笔划,从代表着龙门口的方向,一直指向长安。雷远凝视着红色笔划,上下看了两遍。
  “这是?”
  “好教续之将军得知,曹魏方面突起精锐骑兵五万之众,渡龙门而西。就在你我谈话的时候,这支骑兵,已经抵达长安城下,或许,已经在攻城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卧龙
  堂上寂静无声。
  雷远和陆议落座以后,李贞陪在下首。他没有看到那舆图中标注出的关中详细军事布置,但从陆议的平淡语气中,却能听出隐约的肃杀之意。
  中枢怎么会如此疏忽?关中重地,两国交战的最前线,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破绽?曹军数万人直抵长安,而长安城中似乎又没有提前准备……接着会怎么样?
  好些个问题都在脑海盘旋,瞬间使李贞满脸骇然,背后的袍服一阵冰凉。
  他立即起身。
  陆议眼角一跳,却见李贞站到厅堂以外喝令:“将军要谈机密事务,所有人退出二十步外,敢有擅闯者,皆斩。”
  雷远轻笑了两声:“我这个部属,没什么见识,有些大惊小怪。伯言不要紧张,来,喝茶。”
  这李贞乃是雷远最早的一批部属之一,随雷远东征西讨,无役不从,乃是雷远心腹中的心腹。现在他又转任骠骑将军西曹掾,实际负责雷远部下的诸多密探、细作。这等人若没什么见识,天下也没谁有见识了。
  陆议懒得接这个话茬,端起茶盏,啜饮一口。
  过了会儿,他忍不住问道:“适才含章的惊讶,出自于臣子的忠心。他虽惊怪,我却以为理所当然。而续之将军听到这个消息,却始终如此平静?我不知,将军你是绝擅养气,城府深沉呢,还是……”
  陆议拖长了声音,雷远反问:“还是什么?”
  陆议似笑非笑,再看雷远脸色。
  雷远慢慢地将舆图收起,一手按在上头,轻轻用手指叩击:“伯言,你是江东有力人物,文才武略,可称一时之秀。如你这样的人,短时间内连续两次来我江陵,总该有些正经的目的,而非和我打一些哑迷。”
  “曹氏以倾国之精锐,对上懵然无备的汉家君臣。在曹氏看来,自是扭转颓势的机会,值得一拼。我虽不知贵方在长安城中如何应对,可无论如何,这一战之后,天下局面必定会再有变化。”
  说到这里,陆议看看雷远的脸色。
  雷远依然淡定,做了个手势,请陆议继续说。
  陆议避席而起,向雷远端端正正行个礼:“续之将军,自从你率众数万,不远千里而投荆州,其后十余年,威名震动天下。议虽不才,颇曾读书,编观自古以来的英雄人物,无论军政,皆有赫赫之功,屡次独撑大局如将军这般的,甚少;年纪轻轻而居高位如将军这般的,甚少;拥数十万众、数千里之地,形同诸侯而始终尊奉朝廷的,甚少。”
  “哈哈,伯言过誉了。”
  陆议正色道:“可将军有没有想过,在长安之战以后,将军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呢?”
  “呃……想过啊。”雷远揪了揪胡髭,笑道:“我是想,日后若条件允许,就在南海或者西域继续开拓,或许有机会看看万里之外的风光,看看那些传说中的瀚海、大洋、草原,还有那些礼仪文化独特的异域万国。”
  陆议大笑。
  “伯言,你笑什么?”
  “此言简直与孩童说笑无异,将军何必诓我?我倒是为将军仔细想过的,只恐越俎代庖,引得将军不悦。”
  雷远倒是说的真心话,却不料被陆议看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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