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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半个月吧,帮李兄把竟陵水泥厂建起来,就可以了。”
搂着崔珏,埋首其胸,闭着眼睛好一会儿,他这才抬起头来,“说来,你倒是和张沔亲近,可是也想生个儿子?”
“可以吗?”
崔珏面色一红,柔柔怯怯地问道。
“这有何难?”
说着,手握崔珏腰间丝带,轻轻一抽,便是解了罗裳。
第九章 老李有章程
前几年搞大河工坊的时候,很多人还不明白为什么张德拼着血本无归,也要搞养殖产业。但经过几年的折腾,那些跟风开发石灰石、煤、铁、锡、石英砂等矿产大户们,也明白了过来,没有肉,他们那个矿场想要维持下去也是难。
没有肉,光填糜子进去,人一天就得四五斤,搞不好屁用没有,就是肚子饱。可要是给肉,一个人一天两顿每顿二两,两百人的小矿,一天要用掉肉五十斤。一个月就是一千五百斤,一年下来小两万斤肉。
一头土猪也就一百斤出头,一个小矿一年就要两百头猪,哪有那么多猪?可除了猪肉,其它的鸡鸭鹅羊狗,哪个肉价都比猪肉贵几倍,成本相当的高。
再一个,矿场附近往往人少,村落都是相当罕见,一定范围内的生猪被买走之后,立刻物以稀为贵,猪肉价格竟然就暴涨,而且是看不到回落的。
从远处运生猪过来,物流成本贴上,又是价格不低。
于是乎,或多或少,大多数的大矿主,都会学着大河工坊,修建养殖场。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可这也是无奈之举,不得不为之。
前几年连续几场鸡瘟猪瘟,几万只鸡一夜死光都是有的,瘟鸡又不能吃,只能烧埋,血亏到了极点。
倒是华润号的养猪场,尤其是在河北沧州的养猪场,猪瘟是要少不少,对比河南道的养猪大户,发生家猪疫病的情况,只有原先的一成都不到。
这其中自然是有关键,然而华润号明明白白地让你看,却也不懂为什么……
“我这几天就要去竟陵上任,汉水附近的厂区,还是要办个生猪养殖场。”老李在张德这里吃了一碗面,大排面,猪肉没有猪肉绦虫,不怕吃的把几年前的酸水都吐出来。
“这是好事啊,任内发动民夫修筑河道,你总不能就给粮食吧。这几年百姓日子好过,那点米粮,还真不一定瞧得上。坊市、村里之间,那些乡老里正,要是没有油水,也不会跟着你这个县令走。河北的坐地户,和淮南的坐地户,其实没甚分别。”
吸溜!
猛地吸了一口面条,吞咽下去后,老李才拍着肚子把筷子一扔,抄起一根牙签悠哉悠哉剔牙:“江夏有几个寒门想要做我幕僚,我还没答应。”
“答应又何方,寒门攀附你,也是想有个出路。如今流外官日渐重要,糖市令史位卑权重,稍作盘算,万贯钱财颠倒。朝廷早晚也要重用吏员,你不如先行一步。再者,将来要是还在荆襄一带经营,这些寒门,就是助力。你要独立丹阳郡公之外,唯寒门可用,至少,寒门还能识字读写,还能走动串联。若是田间黔首,除非你是要造反,否则用之不爽啊。”
“我想让他们负责养猪,先去掉点士人习气。”
“……”
好想法,很有道理。
老张懵逼了一会儿,才道:“你有何盘算?”
“借我几个临漳山书院的人,我在竟陵也准备开个学堂,总得有个教化功绩。不如一鱼两吃,给朝廷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方便。那些穷酸措大,不是只会仗剑砍人,就是只会念诗作赋,有个屁用。实务经济,方能于此时立足。上行下效,皇帝有所好,当今天下么,必定跟从如风。”
这个判断很精准,眼下贵族圈确实就是如此,随着大唐的地位越来越趋近于汉朝,使得李董的历史地位,肯定不低。拍马屁蔚然成风,虽然还没有影响到中书门下运作,宰辅们也至多在形式上拍马屁,但长此以往,骄狂的皇帝怎可能满足这个层次。
因为中原缺铜,所以税钱数量前几年相当的少,只有两百万贯左右,但随着某些铜矿的提前挖掘,以及对外贸易的暴涨,有意无意的,如东瀛两个铜山,开采出来的铜,几乎全部通过实物贸易,流入进了唐朝。
这还不包括单道真有针对性的掠夺,这些掠夺来的铜锭,最后在登莱转一圈,又以赋的形式,进入唐朝财政中。
然后政府将这些铜锭熔融重铸,又变成了开元通宝,再度发行。
这才有了不算实物税,光税钱相较于武德年和贞观五年之前,直接暴涨十几倍,达到并超过两千万贯。
尽管实际上因为政策空子,少收了大量的税赋,比如甘蔗田缴纳的是豆赋,比如榷场交易没有抽市税,比如大河工坊处在怀远郡王的封地而不必向朝廷缴税……林林总总加起来,这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目。
只是因为民部官员们力有不逮,也只能让李皇帝看着眼热,却只能通过非法手段来勒索利润。
“你可有章程?”
“任内章程总归有的。”老李将牙签一扔,“做了个三年章程,三年内要做的事情我都算过了,上任后就照着三年章程来做,其余的不管。”
你听说过五年计划吗?
老张想了想,跟老李道:“我看,你不如找个可靠寒门,再做个钱庄。”
看着张德意味深长的眼神,老李心说这可以啊,没规定政府不能问民间借贷啊,汉朝就有这事儿,老子便宜别人,不如便宜自己啊。
套路,都是套路。
隔了几日,照着老李的三年发展计划,竟陵县的政治生态,彻底成了粪坑一样,坐地户们原本理解不了意大利面有什么好吃的,于是纷纷跑去吴王的都督府告刁状,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吴王直接怒了:妈的意大利面都不吃,那就去吃意大利炮!
要知道,李德胜前往竟陵县赴任,那是吴王作为都督亲自护送的,坐地户们居然敢来告状,这是不给他面子。
不仅仅是不给他面子,传到京城,那还得了?他可是举荐了丹阳郡公的这个儿子,这要是刚上任就闹出“同事关系不和睦”,他不是得被人放在爸爸案桌上婊?尤其是李泰这个还没有就藩的魏王,他巴不得踩着诸王脑袋,直接将那个刚刚回到东宫的太子殿下吓尿。
流浪快一年才回家的暖男太子有没有吓尿不知道,但竟陵县的官场,瞬间就尿了。李德胜的治下,除“县尉”,全部清洗一空,换上来什么人,吴王李恪扔给老李一张表格:兄弟你自己填。
第十章 残酷的机会
在沔州,张德的幕僚集团多是江阴本家和曾经的学生,流外官虽然还没有进入高速发展期,但技术外包性质的幕僚团队,绝对不是张德首创。河北河南地方主官“劝课农桑”的农业技术指导,大多是交给五姓七望去做。
固然有不得已而为之,但更多的还是五姓七望实实在在掌握着精准的农时计算,相对合理的种植技术,绝对优势的农业生产资料。
老张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很多事情,不可能亲力亲为,只能依靠自己信得过的人。
“先生,仡芈寨的头领求见。”
“这回又要干什么?”
仡芈寨是个大寨,更是獠人部族中,实力相对强劲,又相对汉化的寨子。算上奴隶,仡芈寨人口抵得上一个下县。
而实际上,经过张德派人明察暗访,仡芈寨,或者说仡芈大姓,人口应该在十万以上,分布在李恪和李道宗的封地上。
沔州境内的仡芈寨头领名叫仡芈大兴,汉姓龙,所以又一直被人叫做龙大兴。他这个名,是他爷爷取的,因为他爷爷隋朝的时候,去过大兴。
一身常服,老张带着一个学生幕僚前往会客大厅。还没进去,就看到堂前台阶下,佝偻站着一个披肩锦绣戴帽插画的獠人老汉。
“长史大人,我又来喽。”
“说了多少回,不要叫我大人!”
“诶,不得不得,长史在我们仡芈寨心中,那就和大人一样亲。叫一声大人,要得要得……”
这是个卑微却又狡诈的獠人头领,有着小农式的小算盘,也不会在意脸面,却相当的实用,实用到让老张这样的江南土狗,不得不承认,这个獠人头领,可以用用。
“这回又来作甚?”
上了座,张德斜靠在太师椅中,看着龙大兴把帽子摘了下来,然后扣在胸前,原本佝偻的身躯,显得更加佝偻萎缩。黝黑且布满沟壑的脸庞,更是堆着令人感慨的谄媚笑容。
“长史大人心善,不愿和别人一样老是对我们山寨喊打喊杀。更是教了我们修田蓄水,寨子分了地,都很高兴,又种了麦,种了豆,还种了糜子。现在水田又插了秧,今年寨子就能吃到白米饭……”
“来作甚!”
“我们仡芈寨想要买些猪仔养猪。”
“你们不是一直养猪吗?”
“城里人不吃寨子里的猪,都说寨子里的猪吃粪,不是人吃的,卖给胡人吃还差不多……”
“……”
城里人比较会玩,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老张心说这特么就算你抓了猪仔过去,养法不变有个卵用。
不过龙大兴显然是早就盘算过的,他露着满口黄牙,豁口多的厉害,两排牙齿,多了一个又一个的黑洞,更显得可怜狡猾。
“长史大人,寨子下面有个集市,做工的人多。仡芈寨去做苦力的也多,做工要吃肉,我们自己养猪,就能省点钱……”
哇,好感动啊,省点钱。
要不是老子知道你特么是属黄鼠狼的,老子差点就信了。
张德没好气道:“要养猪,也不是不可以。你回去先问问,有没有愿意做侍妾的女子,有的话,凡是能进临漳山的女儿,都能养猪,汉水码头那里包销猪肉。而且怎么养怎么活,长史府幕僚亲自出马指点。”
“长史大人当真?”
“信不信由你。”
“那……长史大人,这是仡芈寨满十四岁的女娃清单,大人过目一下。”
“……”
是在下输了。
龙大兴是个有想法的人,他祖父是见过世面的,知道汉人江山有多大多富。中原的田地,没有山山坎坎,没有沟沟坝坝,一马平川,万亩良田。以往獠人同姓不禁婚姻,但是自从龙大兴的祖父去过大兴朝贡隋朝皇帝后,就明白了一些道理。
于是和仡卡、仡莱寨子不同,他们现在同姓不婚。
那么,适婚男子,怎么成家呢?
买、换、抢。
朝荆襄奴隶贩子买,朝实力相近的寨子换,朝弱小孱弱的寨子抢!
隋唐两代对獠人的残酷镇压讨伐,将那些具备反抗精神的死硬分子彻底打垮,獠人丢失了大量已开发的熟地,人口锐减的同时,更是彻底放弃了继续对抗。
这需要一点点更大的勇气和更多的智慧,龙大兴有个佝偻的身躯,却有个挺直的灵魂。尽管永远透着一股子猥琐可怜的味道,但其本质,张德自认没有看错。
龙大兴想要改头换面,想要三代人之后,不再是獠人,而是沔州治下一汉民。
所以他从来行走时只说自己姓龙,当然跟脚来历没甚讲究,更遑论堂号。对于别的士族而言,这种货色就是垃圾,早点死了算了。最多就是养寇自重的时候,当作抹布拿来用用。
而张德不同,在工业生产活动中,不会因为你是汉人机器就不坏,也不会因为你是獠人机器就不转。
作为“消耗品”,汉人獠人没什么区别。
这不因张德的意志发生转移,就好比长安那些煤球作坊的工厂主,十二岁的童工用起来,不会因为他们年少就会体谅。十二岁做工然后十八岁过劳死,长安的工厂主们不会有半点良心上的愧疚。
因为他们会掏出一把开元通宝,找到下一个愿意每天做工五六个时辰的童工。
李承乾这个暖男写过一封信给张德,当时他在淮南道东视察,皇帝迟迟没有下旨让他回京,于是暖男心塞的同时,又深入到了基层。去那些光鲜亮丽的地方豪门看了看,江东豪族没有让他失望。
长安土豪用童工每天是六个时辰?我们江东土豪用童工六个时辰的同时,还能让他们一边流泪一边由母亲喂饭!
新型织机扩展开来的那一年,不是只有缫丝倭奴的双手让人看了作呕……
那一次,暖男太子信中有了一句感慨:古人云“君子远庖厨”,今日方知其意。
张大安小朋友当年死缠烂打要看怎么做工,最后粉嫩的脸蛋出来时候惨白,三观被碾碎,也就是一个眼神的事情罢了。
但是,这样残酷的事情,却因为地位的极大悬殊,却又引来了大量的贱籍子女,甚至是良家子,咬牙坚持着投入其中。
只因为一样,再没有人性的工厂主,他掏出来的开元通宝,能够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