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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恪双手撑地,叩首。
庆王脸色发沉,盯着他乌黑的头顶。
“父王,”李恪声线紧绷,“儿子有一不情之请。”
庆王眯了眼,“你先说来听听吧。”
李恪抬首直直看着庆王的眼睛,目露哀求,“儿子心悦陆家四姑娘,恳请父王成全。”
终于说出来了,李恪心里一松继而一紧,全神贯注地望着庆王。
陆家四姑娘?庆王神情一片茫然空白。
见状,李恪解释,“陆家二房庶女,去年刚找回来的女儿。”
庆王面上茫然之色被恍然大悟取代,原来是她,倒是听太妃和王妃念叨过几句,庆王脸沉了下来,那姑娘是外室女,不禁多想几分。
“你们何时的事情?”
“父王,儿子与她发乎情止乎礼,”李恪惟恐庆王有误会,忙道,“儿子在姑姑家的藏书楼与她见过几面,见她机敏好学,不知不觉便上了心。”
“她对你也上了心?”庆王声音不辨喜怒。
李恪再次叩首,“我们之间未曾有僭越之处。儿子想与自己喜爱的女子共度一生,恳请父王成全。”
庆王皱了眉,“自来宗室嫁娶的都是平民或者小官小吏之家,她父亲乃三品大员。”
“陆家与我们本就是姻亲,宗室里不乏前例,况她只是庶出。”李恪哀求,若陆玉簪是旁的大户人家的女儿,他不敢奢求,可陆家却不同,两家姻亲,谈不上拉拢不拉拢,何况他们一个庶女一个庶子,身份无关紧要。
“父王,儿子从来不曾求过您什么,只求您成全儿子这一回。”李恪以额触地,声音里布满诚恳苦求。
庆王注目他片刻,良久叹了一声,“你容我再想想吧。”
听出他话里松动,李恪感激不尽。
庆王的确生了成全之心,终究是疼了十七年的儿子,这半年因为金侧妃的缘故冷落迁怒了他,连世子之位……
庆王幽幽一叹,原本在他心里,阿憬若是撑不住,这世子之位便是李恪的。只出了这么多事,加上他不得不照顾庆王妃的心情,他已经私下与王妃说好,一旦阿憬出了意外,便把次子李恺过继到王妃名下立为世子。
想起来,不免觉得有些委屈长子,罢了,就在婚事上补偿一二,若那姑娘是个好的,他便去向皇帝求个恩典,想来是能成的。
庆王派人打听了一番,无功无过,除了貌美之外平平无奇,毕竟大家只会关注嫡出的。
想了想,他便跑到公主府向南康长公主打听,作为伯母,他姐总该知道脾性如何?
“你打听这个干嘛?”南康长公主诧异。
庆王含糊,“有人托我打听下。”
南康长公主冷笑,“你当我傻子呢,要是别人托了你,你肯定找你媳妇来打听,值当你大老爷们亲自来打听这种事。”
庆王闹了个大红脸。
南康长公主白他一眼,“替你自个儿打听的吧,哪个侄子看中玉簪了?”心念微转,“恪儿?”
庆王干笑。
南康长公主拧眉,“他们俩?”
“阿恪说是在藏书楼里见了几次面,生出的好感。”南康长公主笑了笑,“合着我这藏书楼还有这作用。”
庆王赔笑。
南康长公主瞥他一眼,“你这巴巴的跑来,是同意的意思?”
亲姐姐面前,庆王也不说虚的了,“这么多年阿恪就求了我这一件事,这也不是什么太出格的,我实在不忍心拒绝。”
南康长公主沉吟,说来这侄子也是可惜,被他生母牵累了,经了这样大的落差,在他身上只见失落伤心,却不见愤恨不平,是个明理的好孩子。
出于私心,金侧妃的丑闻是思行和阿萝揭发的,焉不知日后李恪兄妹知晓之后会不会迁怒,所以在她的立场上,她更偏向于李恺继承王府。
片刻后,南康长公主徐徐开口,“玉簪这丫头不争不抢,脾性温和,倒是不错。” 陆玉簪这侄女也还行,识大体懂分寸,在某种程度上,两人还有些像。这两人在一块,能把日子过好。
庆王便有数了,“这样的性子正好,家和万事兴。”不争不抢好啊,李恪作为庶长子就不能娶一个有争强好胜之心的媳妇。
南康长公主提醒庆王,“恪儿是母妃跟前长大的,他的婚事你得和母妃打个招呼。”
庆王应好,“这是自然。”
姐弟俩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放下一桩心事的庆王脚步轻松地离开。
回到王府,庆王便去找庆太妃商议,他想过庆太妃会不满,毕竟陆玉簪出身不大体面,不过他想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定然能说服庆太妃。
万不想庆太妃会如此激烈的反对,说来说去就是出身卑贱不勘为妇。
庆王苦口婆心地劝,这出身也不是陆玉簪能选择的,只要姑娘好就成了,且陆衍到底手握实权,对李恪将来还是有些许好处的。
“恪儿将来是世子,还会是郡王,岂用的着他陆衍照顾,”庆太妃怒声道,“我庆王府的世子妃可为平民女,却万万不能是外室女,不然如何与命妇应酬!”
庆王愣住了,他没和太妃商议过世子之事,但是在金侧妃做下那等丑事还害的太妃中风失明之后,他以为母子俩已经达成了默契。
庆太妃从庆王的沉默里察觉到了他的念头,右手在罗汉床上摩挲。
庆王回神,忙握住庆太妃干枯的手掌。
庆太妃一把抓住庆王的手,语重心长说道,“祸不及儿女,金氏罪该万死,然恪儿他们是无辜的。恪儿文武兼备更胜恺儿,为了咱们王府,你可不能意气用事。”
李恺是庆王妃养大的,心自然向着庆王妃,这后宅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她才病倒多久,这后院的风向就变了。
只有李恪为世子,再选一个向着她的世子妃,她才能恢复往日说一不二的地位。
庆王头瞬间大了,太妃说的有一点在理,李恺的确不如李恪,然金侧妃之事令他如鲠在喉,也怕万一纸包不住火,那王府不成了笑话。
且他已经答应王妃,李恺一旦记做嫡子,那比李恪更名正言顺。可太妃若是坚持,这势必是要闹起来的。
庆王一个头两个大,想遁,奈何庆太妃要他给一个保证,庆王支吾着说不出来话。
庆太妃怒极,一定要庆王给一个说法。
说着说着,庆太妃捂着胸口一幅随时要晕过去的模样。
庆王大骇。
庆太妃垂泪,“你是要气死我不成,我死了你就轻松了是不是。”
庆王欲哭无泪,硬着头皮暂且安抚住了庆太妃,转头就向南康长公主求助,应付不讲理的娘,还是他姐有经验。
收到庆王求救口信的南康长公主嘴角抽了抽,母妃这一病,越发不讲道理了。她收拾了下,去了庆王府。
沉香院里,古嬷嬷正在安慰气急攻心的庆太妃。
庆太妃满面愁苦,“也不知道王妃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娶了那个陆四,恪儿就真的勾不着世子之位了。”宗室里出身卑微的当家主母比比皆是,从两宫太后到皇后再到太子妃,都出自民间,但是不清不白一个都没有。
“王爷也是一时蒙了心,您慢慢跟他说,何必与他吵起来,反倒离了心。”古嬷嬷轻声细语地说道。
庆太妃发苦,“我要是不强势,他就要越过我直接定下了,老了不中用了,儿子儿媳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您说什么呢,咱们王爷最是孝顺不过的。” 却是只字不提庆王妃。
庆太妃冷笑,“他孝顺,可架不住有心人挑拨,王妃打的好算盘,让恪儿娶个上不得台面的,她就能高枕无忧了。”
古嬷嬷便没了言语。
庆太妃摩挲着佛珠,“让恪儿来一趟,我与他好好说道说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孩子可不许犯糊涂,待他做了世子,什么样的美人儿得不到。”
古嬷嬷便对菊月使了个眼色。
“您的一番苦心,大少爷定然会明白的。”
庆太妃叹气,“但愿吧,金氏混账连累了他,可不能再娶一个拖后腿的媳妇儿,不然他就真的没前程了。”
片刻后,菊月回禀,“大少爷出门访友,奴婢留了口信,请他一回府便来沉香院。”
庆太妃疲惫地点点头。
“太妃,公主来了。”恰有一小丫鬟进来禀报。
庆太妃抿了抿唇,不用猜都知道南康是为何而来,王爷这次手脚倒是利落。
庆太妃气鼓鼓地说道,“你要是来帮你弟弟说话的那就别出声。”
南康长公主无奈地摇摇头,“太医说了您不能动怒,怎么就生上气了。”
“你们别气我,我能生气。”庆太妃冷笑。
南康长公主静默了一瞬,“儿孙自有儿孙福,万事交给他们,您好好颐养天年不成吗?”
庆太妃哼笑,“万事教给你们,就由着你们作践恪儿,让恪儿娶一个外室女,亏你们想得出来。”
“是恪儿自己想娶,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庆太妃:“恪儿年轻不懂事,难道你们也年轻不懂事,你们当真好狠的心啊,要生生断了恪儿的前程。”
南康长公主皱眉,“弟弟有他的考量,母亲怎么就不体谅体谅他。”对男人来说,妻妾红杏出墙无异于奇耻大辱。庆王对金侧妃心结难消,如何坦然将家业传给金侧妃的儿子。
“他有什么考量,还不都是被王妃撺掇的,”庆太妃越说越来气,忽的声音一厉,“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恪儿和陆玉簪的私情,你故意纵容他们。”
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庆太妃勃然大怒,“王妃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她许了你世子妃之位不成,她能给你的,难道我不能吗?恪儿哪里不比恺儿出色。”
南康长公主骤亮黑了脸,扬声,“母亲,你把阿萝当成什么了!你放心,我就是养阿萝一辈子,也绝不会把她嫁回娘家。”
“才说了这一句,你就心疼的声音都变了,一个外人你都心疼成这样,恪儿是你嫡亲侄子,你怎么……”
“母亲!”南康长公主高喊一声,豁然站了起来。
庆太妃怔了怔。
南康长公主面如冷霜,“母亲你病糊涂了,开始胡言乱语。”
庆太妃气结,却也反应过来方才自己口不择言了,顿时懊恼。
南康长公主目光阴沉地扫过立在一旁的古嬷嬷。
古嬷嬷心跳如擂鼓,在南康长公主森森的目光下,吓得脊背发凉,忍不住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古嬷嬷惊惧地望着庆太妃,意识到她看不见,声音发颤地唤了一声,“太妃。”
庆太妃捻着佛珠,“女儿迟早要嫁人的,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一生荣辱都系在夫家,生来就是外人。你都出嫁二十多年了,以后娘家的事,别再插手。”
南康长公主抿紧唇角,视线在庆太妃和噤若寒蝉的古嬷嬷身上打了一个来回,硬邦邦道,“母妃歇着,我先回了。”
庆太妃合了合眼皮。
屋子里落针可闻,唯独剩下古嬷嬷急促的呼吸声,“你跟我四十来年了,什么话该听,什么话该说,心里应该明白。”
汗流如注的古嬷嬷点头如捣蒜。
庆太妃阖上眼,“我歇一会儿,恪儿回来了叫醒我。”
心上人和前程,他选哪一个?
第87章
临近小年; 陆玉簪又去了净莲庵; 她在这里为亡母和崔婶各点了一盏长明灯。
“我要颂经,你下去歇一会儿; 一个时辰后过来。”陆玉簪对翠色道。
翠色不疑有他; 颔首退下。
陆玉簪跪坐在蒲团上,默读经文,半个时辰后; 禅房门开了。
李恪走了进来。
陆玉簪闻声回头; 脸上浅浅淡淡的笑意触及他的面庞之后渐渐消失; 莫名的凉意顺着后背袭上心头。
禅房不远处; 躲在暗处的陆诗云咬牙切齿地目视前方; 果然如此。这个贱蹄子; 当真是学了她生母; 就会勾引男人; 这才多久,就勾搭上了李大公子。
陆诗云死死攥着手帕,不无酸溜溜的想李恪也是个眼皮子浅的,竟然被陆玉簪那幅臭皮囊迷了心窍; 与她苟且。
腹内怒火翻腾,陆诗云绞尽脑汁想着怎么令陆玉簪身败名裂; 要不是怕牵连到陆家名声; 进而连累自己; 她都想一嗓子嚷出来抓他们一个现行; 但是显然这不可取。嚷出来; 陆玉簪吃不了兜着走,她不识大体也得吃挂落。
没等她想出个一二三来,禅房门又开了,李恪走了出来。
陆诗云诧异,这才进去多久,远远地看不清李恪神情,陆诗云也不敢多看,屏气凝神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