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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桓和李颙都肃然起敬,朝着范必英拱手致意。
赵瀚笑着对张岱说:“张卿认识他吧?”
张岱回答说:“回禀陛下,臣与其亡父是故交,臣也曾多次到范园做客。”
赵瀚又问范必英:“你可知,朕招你来此处是何意?”
范必英忐忑道:“臣实在不知。”
赵瀚扫视众人,说道:“江苏布政使徐颖,下令全省清查田亩,又鼓励百姓举报破坏田政之举。近日,徐布政又上了一封密揭,说有数十范氏子弟,联名举报范氏族长,以义庄的名义强行收走私田。当初分走范氏义庄的农民,每人都必须拿出一亩好田,聚少成多重建范氏义庄。”
范必英面露惊骇之色,连忙跪下辩解:“陛下容秉,先父亡故已然十载。即便在世之时,也从不过问族内事务。先父虽出身范氏主宗,但家境早已破落,不得已甚至做了……赘婿,为官之后才恢复范氏本姓。”
赵瀚冷笑:“这次侵占民田为范氏义庄,就有你两个兄长的份。他们仗着你父亲生前的名声,在乡间到处串联倡导,把不肯交田的范氏子孙,都斥为数典忘祖之辈!”
范必英吓得浑身瘫软,差点没当场昏死过去。
赵瀚一脸阴沉道:“徐布政正待查处此事,命令刚下达到吴县,地方官员就压着不办,反而还写信劝徐布政收手。吴县那些读书人,聚集上百人之多,联名向徐布政施压。说什么范氏义庄,是吴县的文脉脊梁,万万不能轻易毁弃……”
赵瀚随即问范必英:“徐布政在密揭里说,这件事他打算严惩,杀一批,关一批,流放一批,革职一批。你觉得这样处置是否妥当?”
范必英硬着头皮回答:“极为妥当,破坏田政之人,该当严惩不贷!”
赵瀚又问赵匡桓:“太子觉得呢?”
赵匡桓心里已经明白,父亲选在文华殿处理此事,是要亲自给他示范如何治国。当即说道:“父皇,孩儿不知此事原委。诸位先生都教导孩儿,治国应当谨慎,不知前因后果,不可轻易做出决策。那范氏义庄,究竟为何物?”
赵瀚对儿子的回答非常满意,目光投向张岱:“张卿给太子说说,范氏义庄为何物?”
张岱起身陈述说:“范文正公第三次被贬时,在家乡吴县置地千余亩,设范氏义庄救济宗族贫困之人。又在义庄设立义学,教导宗族贫寒子弟读书,便是异姓贫寒子弟也能读书。范氏义庄从设立至今,已有五百年之久,历经宋、元、明三代而不衰。在我大同新朝分田之前,范氏义庄已有数千亩地,为天下义庄之典范。”
赵瀚问儿子:“你觉得如何?”
赵匡桓回答:“父皇,孩儿认为这是好事,但破坏了田政实属不该。”
“那朕就来说说,这个天下义庄典范,这個吴县的文脉脊梁,五百年来是怎么运作的,”赵瀚扫视众人,视线相触者,纷纷低头躲避,“范文正公,设立义庄自出于好心。可他的次子,比他本人官做得更大,大肆收买民田,扩大范氏义庄的规模。还从宋朝皇帝那里,弄来各种褒奖,弄来各种赋税减免,范氏义庄几乎就是不交赋税的!”
范氏义庄不交田赋?
赵匡桓和李颙都颇为吃惊,纷纷朝堂下跪着的范必英看去。
赵瀚继续说道:“到了元朝,范氏义庄完全免征田赋。有苏州官员,打算向范氏义庄征税,立即被范氏族人告到元朝皇帝那里。明朝开国,江浙地区征收重赋,范氏义庄也不例外,已经到了无法维持的地步。张居正死后,一条鞭法彻底变形,范氏义庄借此死灰复燃,变得比以前更加兴盛。范氏义庄该上交的田赋,全都摊在贫苦百姓头上,逼得多少农民倾家荡产!没有飞洒诡寄的田产,范氏义庄也隐瞒起来,一两银子也不上交朝廷!”
“嗙!”
赵瀚猛拍桌子,大怒道:“大同军收复江南之时,已经给范氏义庄定了性。范氏义庄的田亩,也就近分给周边农民,获田者也大部分是范氏子孙。朕尊崇范文正公,不想恶待他的后人,当时只杀了几个臭名昭著者。这才过去十年,范家又有人卷土重来,真当朕死了吗?真以为朝廷的刀锋不利乎?竟还有那么多官员和读书人,给侵占民田的范家求情!太子你说,范氏义庄是什么东西?”
赵匡桓仔细想想,整理措辞道:“范氏义庄明着救济族人和乡里,得了大大的名声。实则慷朝廷之慨,把本该朝廷收走的田赋,用来做善事邀买自家名声。坏得很!”
“何止,”赵瀚说道,“范氏义庄,在前明时飞洒诡寄,坑害了不少吴县农民。数千亩良田,不给朝廷交税,全部用来救济的宗亲和乡里?拿出多少来救济,还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他们不仅邀买名声,还损公肥私!跟曲阜孔家有何区别?”
突然,范必英磕头疾呼:“请陛下彻查此事,哪个姓范的破坏田政,须当全部法办不容轻饶。便是臣那两个兄长,该杀就杀,该流放便流放。严肃查处,才能正本清源,莫让他们坏了祖宗文正公的德行名声!”
“很好,你去查,”赵瀚说道,“伱也别做中书舍人了,改任督察院廉政官,跟随同僚一起去吴县彻查!”
范必英听得目瞪口呆,好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喊道:“陛下信任微臣,臣自当大义灭亲以报君恩!”
范必英只能在督察院混了,结案之后,甚至这辈子都不敢再回老家。一代名臣之后,范仲淹的嫡系子孙,被皇帝逼得只能做六亲不认的“酷吏”。
范必英完全没得选择,他敢不听话,必遭兄长连累,估计连儿子都将失去做官资格。
因此越想越愤怒,不是埋怨皇帝,而是埋怨兄长和族人。
他爹幼时贫寒,除了能在义学免费读书,也没受到过范氏义庄多少接济。为了生存,他爹甚至做了赘婿,直到考中科举才真正翻身。
对于范氏义庄,他爹没得啥好处,反而在做官之后,用贪来的银子给义庄捐田。
范必英本人,更是没享受到义庄的好处,如今被坑得差一点就丢官。在他心里,已经把族人和义庄当成祸害,无论如何必须给解决干净。
分族迁徙!
范必英已经决定了,等案子了结,就上疏请求把范氏分族,迁徙一批前往河北落户。以前已经分族迁徙了,但还不够,还要接着迁才行。他对家族处理得越狠,就越能得到皇帝的器重,反正要被族人戳脊梁骨,不如就往死里下手。
费如鹤全程旁观,一句话都没说。
他知道赵瀚是啥意思,无缘无故请自己看这一处好戏。无非是在敲打他费大都督,千万不要去破坏田政,通过族人经商捞钱也该克制些。
赵瀚挥手屏退众人,范必英冒着冷汗离开。
赵瀚问赵匡桓:“太子今日观政,都有什么收货?”
赵匡桓仔细想了想:“忠良之后,不一定是忠良。圣贤之后,不一定是圣贤。不管是吴县范家,还是曲阜孔家,都要按《大同律》处置,不能给他们格外优待。这些名人的后代,真要胡作非为起来,依靠祖宗留下的好名声,反而对国家的危害更大。”
此言一出,当场就有人面色剧变。
完了,太子有这种想法,恐怕登基之后不好糊弄,劝他优待士绅也不容易办到。
“还有呢?”赵瀚又问。
赵匡桓迟疑片刻,摇头说:“父皇,孩儿愚钝,实在想不出来。”
赵瀚告诫道:“一个人,名声再好,不要看他说什么,要看他在做什么。就如这范氏义庄,存世五百年不倒,名气越来越大,田亩越来越多,成了天下慈善之典范。他们典的是哪门子范?”
第783章 【不知狼居胥在何处】
除了河北、陕西、山西、辽宁,由于地广人稀没有清查,其余各省全都开始了大规模清田行动。
一个王朝如果到了中期,清田就将变得难如登天。
可在王朝初期,清查田亩、清理人口,其实是相对容易的事情。只要相关政策合理,广大底层就愿意配合,官员和士绅也不敢挑战皇帝的权威。
从朱元璋开创大明,一直到永乐十年,明朝的田亩、人口都是十年一查(每年都有人口统计,但十年一次大范围清查)。
据《明实录》的统计就能看出,大明人口逐年增涨,在永乐元年、永乐十年分别达到6600万和6500万。之后就一路走跌,总是徘徊在5000万人左右,朱棣估计忙着北伐草原,对地方的控制力明显下降,每次清查人口都是官员在糊弄。
直到成化年间,宠幸万贵妃的昏君朱见深登基,面对着百万流民的烂摊子,大明人口竟然又暴涨至6000万。到成化十五年时,大明人口攀升至巅峰的7100万。
然后,一代明君、中兴之主、大明弘治皇帝继位,人口瞬间暴跌到5000万。
再配合田亩数量来比较,也是非常有意思的。
洪武二十四年,全国耕地3亿7千多万亩。洪武二十五年,田亩清查完成,全国耕地猛增到8亿8千万亩——这不是什么开始,而是整个明朝的巅峰。
到了弘治皇帝时期,全国耕地数量,比朱元璋那会儿直接减半。
作为开国皇帝,朱元璋真是想干啥就干啥。说一句清查田亩、大造黄册,一年时间就全国耕地数量翻倍,从3亿7千万亩暴增到8亿8千万亩。
赵瀚也是开国皇帝,同样想干啥干啥。
一道圣旨下去,全国官员都忙活起来。省里派专员到府里督促,府里再派专员到州县督办。经常是县衙户科人手不够,得从其他科房借调官吏,村镇干部和农会也都运转起来。
大量暴力或者隐性侵占民田的案子,在清田过程当中暴露出来。
有了皇帝撑腰,地方官吏还敢隐瞒的,总有农民跑去匿名举报。底层农民,家家户户都有孩子读书,很多匿名举报信是小学生写的,偶尔有生字不会写,甚至使用拼音来代替。
越来越多的官吏落马,越来越多的士绅豪强被抓,然后等着被集体迁往黑龙江都司辖地。
黑龙江都司太过偏远,正常移民打死不愿去,现在不就有足够的移民了吗?
户部尚书郭舜禹,总结了京城周边两省的情况,向皇帝汇报说:“陛下,安徽、江苏两省的侵田案,多是钻了移民的空子。朝廷每年都组织移民,其原有土地重新分配。移民的百姓,可指定一亩土地,赠与留在原籍的亲属。剩下的土地,皆由官府分配给附近的新近成年者。这种分配,被地方官吏和士绅豪强上下其手!侵占民田最多的,不是流官,也不是富商,而是县衙小吏和乡下望族。”
“你想说什么?”赵瀚问道。
郭舜禹说道:“陕西、山西、河北、辽宁四省,已经持续移民近百万。朝廷的移民计划,可以不用再实行了,等这些省份自然繁衍为好。向北方移民越多,南方的田政就越混乱,而且朝廷也靡费钱粮无数。自从收复北方之后,朝廷没怎么打大仗,可国库的钱粮却所剩无几,全都是砸进了移民当中。一路的运输,流民的安置,赠与耕牛、种子、被服、补贴……处处都要钱,处处都要粮。”
赵瀚笑道:“国库现在是财部总管,跟你户部没多大关系,你着急国库空虚做什么?”
郭舜禹哭丧着脸:“可移民却是户部在管,从中枢户部,到县衙户科,官吏全都疲惫不堪,一个人当好几个人用。移民所需的钱粮,都需要跟各个衙门接洽,从申请、审核到批复,整天忙得不可开交。移民从原籍遇到新籍,全是户籍部门在管。稍有出错,动辄要吃挂落。上头又有财政、银行衙门盯着,时不时还要应付钱粮审查,还要配合督察院的监察。”
这是来叫苦的,负责移民的官吏确实很累。而且移民钱粮被层层监管,小贪小拿不会出问题,稍微贪得大些就容易暴露,说起来油水丰厚,其实是风险极大。
赵瀚说道:“移民暂缓吧。”
郭舜禹下意识想继续劝谏,突然发觉不对劲,咋皇帝如此轻易就同意了?
赵瀚说道:“要打大仗了,腾不出钱粮去移民。”
近几年的财政非常诡异,国库收入不断增加,却总是存不起来多少钱粮。
一是提高了官吏的工资,二是教育开支不断增涨,三是提高了地方留存税款的比例,四就是移民费用持续性猛增。
以前向山东、河南移民,老百姓的积极性很高,踊跃报名的非常多,移民开销也不是很大。可目的地换成更北方以后,老百姓就不那么热情了,越是偏远苦寒之地,就越要提高移民的待遇,每个移民所需的费用打着滚儿上涨。
赵瀚继续说:“此战之后,不会再大规模移民。但小规模移民不会停止,河北、辽宁以北的蒙古地盘,很多地方都是适于耕种的。每年须得迁徙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