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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瀚看到许多农夫,成群结队前往河边,一担一担把水挑回来,从早挑到晚也灌溉不了几亩。
“嚯,这宗祠真漂亮。”
赵瀚经过黄氏宗祠时,阴阳怪气的赞叹一声。
主要是附近的农民太穷了,附近的民居也太破烂了,使得黄氏宗祠鹤立鸡群。
斗拱飞檐,雕梁画栋,门口还有石狮、石龟。虽然跟费家宗祠相比,就如土财主遇到大富商,但它矗立在此地是那么的碍眼。
过了宗祠约数十步,便是黄家祖宅所在。
赵瀚早就打听过了,黄家只在正德朝出过进士,之后连举人都没有一个。而且,黄家本身也是不经商的,只把一些农产品和手工品,卖给途经此镇的外地客商。
没有额外收入,只靠盘剥乡里,竟能维持这么阔气的祖宅!
“砰砰砰!”
门子开启大门,见他们是生面孔,不由问道:“各位找谁?”
赵瀚只是摇动折扇,一副翩翩世家子的模样。
庞春来捋着胡须,都不正眼看人。
只有陈茂生上前一步,单手递出名帖,态度倨傲道:“我家公子是吉水秀才赵言,字子曰,要见黄老爷。你赶快去通报,慢了你可担待不起。”
这三位派头十足,一看就是大地方来的,门子不由自惭形秽,连忙拿了名帖跑去通报。
赵瀚暗中竖起大拇指,夸奖陈茂生演技精湛。
不多时,门子又跑出来,点头哈腰道:“三位贵客,我家老爷有请。”
“看赏!”赵瀚跨步而入。
陈茂生从褡裢里,取出一串铜钱,顺手甩给门子。
这玩意儿多的是,量大管饱。
门子双手接过赏钱,粗略估计,至少两三百文。顿时心花怒放,变得更加热情,把三人当成大城市来的豪客。
赵瀚被带入候客厅,很快有茶茗奉上。
“呸!”
赵瀚端起喝了一口,猛地全部吐出,不屑道:“这什么劣茶,也是给人喝的?”
庞春来连忙劝阻:“公子,这是在别人家里,就算茶水再不好,也该给主人几分面子。”
“行吧,行吧,便给他面子。”赵瀚把茶碗放下,再也不端起来。
奉茶的丫鬟,端着托盘离开,快步跑去见黄老爷。
一番诉说,黄老爷心生怒火,感觉自己被羞辱了。可又有些自卑,他在村镇住了大半辈子,还真的不配给豪商们提鞋。
黄老爷不敢再怠慢,快步来到厅堂,抱拳笑道:“鄙人黄遵道,字持正。哈哈,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赵瀚也起身拱手,用倨傲的语气说谦虚话:“哪里哪里,在下初来乍到,一切还要仰仗黄老爷。”
“不敢称老爷,阁下唤我一声员外便是,”黄遵道问道,“还没请教阁下名讳?”
赵瀚自报家门道:“吉水秀才赵言,字子曰。”
黄遵道更加自卑,他虽然六十多岁了,却还只是一个童生。
整个大明,江西进士最多。
整个江西,吉安进士最多。
黄遵道生在吉安府的偏远农村,教育资源不好,科举压力却大。他这童生都是买来的,继续买秀才实在太贵,只能凑合着在乡邻面前装逼。
吉水同样属于吉安府,赵瀚自称吉水秀才,这含金量远超云南、贵州的举人。
“原来是前辈当面,失敬,失敬。”黄遵道连忙作揖。
这是功名的较量,也是财富的较量。
一个童生面对秀才,一个土财主面对富商子,黄遵道真的跳不起来。
当然,如果涉及自身利益,那就又要另说一番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
“既然黄小友也是士子,那咱们就好说了,”赵瀚摆架子道,“我要在黄家镇建货仓,河边的乱石荒滩,可愿意卖给我?”
黄遵道惊讶道:“前辈要在这里建货仓?”
赵瀚突然叹气:“我赵家在吉水也算大族,以前在福建、广东做生意。你见过大海吗?”
“正欲前往一观。”黄遵道说道。
赵瀚吹牛逼道:“我家的货物,那都是要出海的。卖给福建商贾,便是出海运去台湾、吕宋、琉球、日本。卖给广东商贾,那就是运去泰西之地,有佛郎机,有法兰西,有英吉利。你可听说过这些异邦?”
黄遵道更加自卑,赔笑道:“略有耳闻。”
“可恨那些乱民!”赵瀚猛拍桌子,把茶碗盖都拍偏了。
黄遵道只知附近乡镇的事情,忙问道:“哪里有乱民?”
赵瀚说道:“南赣、闽西皆有乱民,退则啸聚山林,进则攻略州县,把我赵家的商路都堵死了。这些狗入的,遇到过往客商,要强行抽取三成货物!”
黄遵道点头说:“这些乱民,确实该死。”
“南赣参将也是个蠢货,剿匪好几年,反被乱民剿得不敢出城。朝廷就该捉他下狱!”赵瀚破口大骂。
第一任南赣总兵是俞大猷,但只要匪乱不猖獗,平常只设一个南赣参将,南赣总兵由江西总兵兼任。
南赣巡抚也是如此,一般由江西巡抚兼任,事情闹大了才会专设。
如今那位南赣参将,辖管范围正是闽西和赣南,放眼望去全是农民军……
黄遵道惊讶道:“南赣参将都不敢出城了?”
“可不是?”赵瀚冷笑。
黄遵道连忙问:“朝廷没有派兵镇压?”
赵瀚叹息说:“朝廷哪里还有兵?近年来,广东民乱,福建民乱,江西民乱,湖广民乱。北直、山东、河南又闹白莲教。陕西、山西流贼肆虐,辽东还被鞑子占了,你说朝廷从哪派兵过来?”
“这这这……怎会如此?”黄遵道大惊失色。他只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对外界毫不知情,也不会跟过往客商打听。
赵瀚又说道:“南边的生意是没法做了,我赵家打算走禾水,专门从赣中运货至湖广。我被家里派来探路,觉得黄家镇位置不错,想在这里建一个中转货仓。”
“这个嘛。”
(上一章,银两换算错误。已改为:共抢到3000多两,一边分了1500两。)
一旦牵扯自身利益,黄遵道就矜持起来,端起架子开始拿捏,甚至称呼都变了:“不瞒贤弟,这河滩的乱石荒地,虽然不值几个钱,却是黄家各宗的共有产业。想要说服各宗,恐怕不是很容易,老夫还要慎重考虑。”
赵瀚也改变称呼,笑道:“既然黄员外做不得主,那我就换一个地方建货仓。告辞!”
“贤弟莫急,”黄遵道连忙劝阻,“凡事都好商量。”
赵瀚胸有成竹道:“黄家镇虽然地处商业要道,可禾水沿岸的乡镇多得是!我在黄家镇建货仓,对于黄员外而言,可是一件大好事。货仓一建,停驻的商贾就越多,小镇的生意就越好,黄员外的土产不就更能卖钱了吗?说不定,十年二十年之后,黄家镇会变成一个大镇!”
这大饼画得好,黄遵道是真信了。
赵瀚又说道:“我要建货仓,要招工人,要买石料、木料、灰浆。招哪个工,不是黄员外说了算?石料、木料、灰浆,不是从黄员外手里买?”
对啊!
黄遵道心里窃喜,又可以趁机赚一笔。
赵瀚手握折扇,微笑道:“河滩的荒地,又不能种粮食,黄员外若能免费送我,那就继续谈生意。若不愿意,那我就去隔壁的镇子。只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一过,我立即走人!”
黄遵道说:“不用考虑了,只要是不能种地的荒滩,贤弟你要多少就拿走多少。不过嘛,建货仓的工人、材料,都由我来负责。如何?”
“哈哈,成交!”赵瀚大笑。
这不就上钩了吗?
第087章 【送来个婢女】
又过两日。
家奴躬身小跑,来到黄遵道跟前,低声说:“老爷,消息已探来了。”
黄遵道躺在竹编摇椅上,背后一个丫鬟轻摇椅子,旁边一个丫鬟给他捶腿。这货眼睛都不睁开,只沉声说:“讲来。”
家奴弯腰凑近些:“那拨人共有四个,是前些天坐船来的。一下船就住进客栈,还带来几个箱子。那些箱子挺沉,来回抬了好几趟。”
“这两天,他们在干嘛?”黄遵道问。
家奴回答说:“到处走动,到处跟人说话,可能是在给货仓选地方。”
“那就没问题了。”黄遵道突然坐起。
家奴问道:“老爷,这些人该不是骗子吧?”
“能骗什么?”黄遵道胸有成竹道,“河边荒滩,本就无用,就算送给他们,还能把河滩的地皮刮走?从头到尾,我是半分银子不出的。只要开始建货仓,就让他拿钱来。建到一半,还可以坐地起价,几个外地人敢跟我翻脸?他这买卖若是成了,黄家镇今后就要变成大镇。他的买卖成不了,货仓又带不走,我不是白捡一个货仓?”
家奴心服口服,奉承道:“老爷真是高明,横竖左右都是咱们赚!”
黄遵道讥笑道:“一个黄口小儿,仗着家族势力,就敢在老夫面前摆谱。老夫吃的盐,比他吃的米还多。莫要着急,让他慢慢选河滩,你派人过去帮着选。只要拿出银子平整滩地,他们就算是被套住了,今后的事情都得任我拿捏。”
“老爷真是好手段。”家奴由衷赞叹。
黄遵道叮嘱道:“在他们出银子以前,你让人好生伺候着,不管是哄是骗,千万别让他们离开黄家镇。”
“我这就去办。”家奴躬身后退。
“慢着。那个吉水秀才,模样生得俊俏,打扮也颇讲究,似是个风流的,”黄遵道轻拍捶腿侍女的小手,说道,“小翠啊,你去客栈住几天,把那秀才哄高兴了,让他越早掏银子越好。”
捶腿侍女慌张跪下:“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黄遵道没好气说:“你怕什么?快起来。这是给你派差事,做好了重重有赏。第一,你要哄那个秀才开心,不要让他离开黄家镇;第二,找机会哄他掏银子,就说工人难找,越早平整滩地越好;第三,多涨几个心眼,多听他们说话,得到什么消息,就悄悄跟客栈掌柜说。”
侍女小翠依旧面无人色,她这是要去给外人暖床。
立功什么的,都是瞎扯淡。
黄老爷不喜欢身子不干净的,等她办完事情回来,别想再做内院侍女。
“还愣着作甚?快去!”黄遵道怒吼。
小翠吓得浑身发抖,忙不迭领命离开,被家奴护送着前往客栈。
一直等到中午,赵瀚总算考察河滩回来。
家奴立即上前:“赵相公身体娇贵,出门在外也没个人服侍,我家老爷特地送来一个端茶倒水的。”
赵瀚用折扇挑起侍女的下巴,语气轻佻道:“不错,小家碧玉,我见犹怜。这等偏僻村镇,也找不到更好的。本公子就勉为其难,将这侍女给收下了。”
“赵相公喜欢就好,”家奴点头哈腰说,“一个乡下婢女,能被赵相公看中,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说着脸色一变,呵斥道:“小翠,还不跪下谢恩!”
小翠欲哭无泪,跪地磕头说:“多谢相公大恩大德。”
赵瀚鼻孔朝天,不屑道:“起来吧。你这样的货色,若在吉水那边,本公子还真就看不上。”
小翠缓缓站起,低着头不说话,眼泪流下来也不敢让人看到。
赵瀚又说:“这侍女值几两银子?快让你家老爷,把她的身契送来。”
家奴愣了愣,解释说:“赵相公,这就是我家老爷,专门送来给相公端茶倒水的……”
“不肯卖?也不肯送?恁地小气,果然是个土财主!”赵瀚生气道,“快快把人带回去,本公子用不惯别家的东西。”
家奴不知如何应对,只能说道:“赵相公息怒,我这就回家请示老爷。”
家奴一阵狂奔,飞快回到黄家祖宅。
黄遵德也有些傻眼,没见过这么霸道的,左思右想道:“回去告诉那秀才,就说侍女会送给他,什么时候货仓修好了,就什么时候把身契送过去。”
“还是老爷高明。”家奴又开始跑腿。
到了客栈,一番分说。
赵瀚讥笑道:“乡下人就是小气,侍女而已,说送便送了,还要等事情办完?赏他一吊钱,快快滚吧!”
陈茂生掏出一串铜钱,塞到家奴手中。
家奴拿到几百文赏钱,自是心花怒放,也开始觉得黄老爷小气。
人家赵相公多大方啊,不愧是城里来的富家子。赵相公什么美女没见过,还会贪图一个乡下小婢?自家老爷真真做得丢脸,连他这个家奴都感觉没面子。
家奴连忙替黄老爷赔不是:“赵相公,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咱们乡下人一般见识。”
“好说,这话我爱听,再赏他一吊钱。”赵瀚笑道。
陈茂生又把一串铜钱塞过去。
家奴立即跪下磕头:“赵相公真是做大事的,奴婢给您磕头了,祝您生意兴隆,今年必发大财。”
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