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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不配,”杜兴学指着屋顶,“我那位主家早就调去南京了,你们这回可扬了天呢。曹本淑道“究竟是谁”
杜兴学笑道∶“阁下又何必再问,你心里恐怕早就猜到了。十年前在上海做市舶司提举,如今又在中枢任职,也就那么一位而已。
“就他”曹本淑确认道。杜兴学说“还能有谁”
曹本淑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又不屑道“一个左侍郎,就说桶天了,你未免有些坐并观天。”杜兴学笑道∶“在曹御史眼里,左侍郎的官不够大。可这位左侍郎的义父母,却是费阁老(费纯)的父母啊。你还敢一查到底吗?”
曹本淑咬牙道“别说费阁老,便是皇亲国戚我一查到底!抓人。找账册!”
第924章 【中间人】
从上海市舶司走出去的官员还不少,一个正三品左侍郎,一个正五品郎中。这还是只是中央官员,地方上还有从三品、正四品、正五品官员总计五人。
上海市舶司设立较晚,最先设立的广州市舶司,又该走出去多少官员其他市舶司呢?
审讯室里,曹本淑敲了两下桌子“全都交代吧。”
杜兴学说“上海港开阜之初,是吴阁老(吴应箕)在负责。当时查得比较严,吴阁老刚受皇帝重用,一心想着立功升迁,眼睛里也不揉沙子。后来,吴阁老升迁了,市舶司主官也换成萧迄凤。”萧淑凤是永阳镇士子,赵瀚在武兴镇起兵,扩张的第二块地盘就是永阳镇。
大同军的第一批牺牲烈士,牌位就摆在永阳镇萧家祠堂里。这个萧起凤,绝对称得上从龙功臣,妥妥的朝中勋贵派官员。
杜兴学继续说∶“萧纪凤上任之初,为官还算比较老实。但他的儿子萧景章,被海商吴文纲拉下水了。萧景章就是个纨绔子弟,不爱读书,不喜做官,十六七岁就在上海厮混,爱跟富商巨贾家的少爷攀比。这厮得了吴文纲的银子,伙同几个吏目偷逃税款。事情败露之后,萧起凤担心自己的官帽,就帮儿子把案件给压下来。”
“案子他说压就压”曹本淑问。
杜兴学笑道∶“当时的数额也不大,萧起凤又认识很多勋贵,负责查案的官员便睁只眼闭只眼,勒令吴文纲补交税款就悄悄揭过。为了一桩小案子,何必得罪从永阳镇出来的从龙之臣呢?曹本淑问道“萧起凤就这样被拉下水了”
杜兴学说道“还没有。他儿子萧景章,因为争风吃醋,把人打成残废。吴文纲帮忙花钱摆平,让受害者翻供销案。事后,吴文纲宴请萧起凤,萧起凤碍于情面不得不赴约。吴文纲就此把萧家父子给缠上,又送文玩,又送女人,一来二去便沆涩一气。”“吴文纲不止偷税漏税吧”曹本淑问道。
“当然不止,”杜兴学说道,“吴文纲开设了钱庄,上海所有贪官收的脏银,全部存在吴文纲的钱庄里。而且,没有存取凭证,朝廷不可能查到赃款。靠着这个,吴文纲的钱庄快速做大,很多商贾都找吴文纲贷款。吴文纲还趁机入股了多家商号,大概有十多家海贸商社,吴文纲在里面都有股份。曹本淑又问“这些犯罪账册,怎全都在你手里你又是做什么的”
杜兴学说道∶“我原籍北直隶,举家逃难到山东。山东也乱起来,又继续往南逃难,父兄在途中接连病故。家父早年与玄扈公(徐光启)有些交情,我便带着家人来到上海。当时徐氏一族,被朝廷勒令分家迁徙,玄扈公的子孙忙着分割家产,哪里顾得上我们这些投奔之人?甚至连个做主的都没有,我当时差点就饿死街头。”“继续讲。”曹本淑说道。
杜兴学说道“当时上海县扩招吏员,我本打算去做小吏,考试的前几天突然病倒。病愈之后,因为懂得泰西数学,当时上海的小学开办没几年,许多富商都在找老师给子女补课,我就去应聘了吴文纲家的西席。”
曹本淑说∶“做西席先生,只是一时之举,后来怎没再去考吏”
杜兴学解释道“父兄都病故了,只我一人奉养老母,在新朝做吏员太忙,哪有时间在家照顾母亲加之老母年龄愈大,病痛变得多起来,拙荆没两年也病死了,家里搞得一团糟。唉……反正烦得很,没功夫去做正事。”
曹本淑问“你怎么跟萧起凤搭上关系的”
杜兴学说“我在吴文纲家里教书时,跟他儿子关系很好,又……又引诱了他的女儿。生兴煮成熟饭,还怀了身孕,他不愿丢脸,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你这厮果然是坏种,这等事也干得出来。”曹本淑不由感叹。
杜兴学继续说“后来,我又刻意结交萧景章,给萧大公子当狗腿子。通过萧景章,我认识了萧记凤,努力展现自己的才学,果然获得萧起凤的赏识。我本打算通过萧起凤,脱离吴家自己做生意。唉,我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跟萧公子合伙开的商社,只做一年就关门歇业了。’曹本淑说“有萧家做门面,商社怎会亏损”
杜兴学苦笑“萧大公子的狐朋狗友太多,不时往商社里塞人。他又好面子,很多货物因为朋友关系,都高价卖到我们商社。最后就是萧公子塞进来的朋友,竞然卷钱逃去海外,连带着还失踪了两艘船货。”曹本淑感叹“这位萧公子,真是一言难尽啊。”
杜兴学说道∶“此后我就不再做生意了,萧起凤和吴文纲也产生嫌隙,我就趁机做了他们的中间人。市舶司来往的赃款,都由我来经手,一部分存入吴文纲的钱庄,一部分从陈先春手里散出发给同伙官吏。陈先春做这事只有五年,在他之前,还有个叫翟师让的,听说调任陕西之后病死了。”曹本淑问“那个翟师让,是真的病死,还是被人谋杀”
杜兴学摇头∶“不清楚,但应该是病死的。他早就脱离了市舶司,去陕西做地方官员,萧纪凤没必要派人杀害。”
曹本淑又问“萧起凤调离上海之后,还在继续拿市舶司的赃款吗”
“一直在拿,”杜兴学说,“这种事收不住的,就算他想收手,涉案太深的海商,也会继续给他送银子。而且,其他港口的市舶司,也有他提拔的心腹,我猜多半也有人送钱。这些年他贪的脏银,就算没有一百万,恐怕也有三五十万。”
曹本淑再问“陈先春父子,是你杀的”
“不是,”杜兴学解释道,“已经病死的翟师让,还有这个陈先春,他们做的事情,一旦案发必须死。这是早就说好的,他们死了,案子就断了。但这陈先春怕死,迟迟不肯自杀,我只能亲自去劝说。”曹本淑问道“你劝了,他们就肯去死”
杜兴学说道∶“当然要痛陈利害,他们如果不自杀,案子查到头上肯定死。而且就算被砍头了,牵扯出来的官员太多,他的家人也会生不如死。若是他们自杀了,萧起凤和其他官员,事后会照顾他们的家人。就算举家流放,也可悄悄送去银子,等风声过了,还能慢慢从流放地迁回来。
曹本淑还有一点没想明白∶“那些账簿如此重要,为何全都放在书房里?若怕藏在大同银行被找出来,也可以挖个大坑埋下啊。而且我带人上门之后,你居然立即就认罪了。”
杜兴学叹息道∶“唉,我累了。牵扯的官吏和商贾越来越多,我作为中间人,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而且那陈先春的傻儿子,总是驾着大马车招摇过市,生怕人不知道他爹是贪官,迟早是要被朝廷严查的。还有,萧起凤要是能躲过这一劫,等风声过去,我估计自己会被灭口。”“你可以逃去海外啊。”曹本淑道。
杜兴学说“我家里的老母和妻儿,都被吴文纲盯上了。他还让女儿带着外孙回娘家探亲,如今我的妻儿就被看管在吴家。我那老母,已经快七十岁,又一身病痛,哪里经得住海浪颠簸曹本淑盯着杜兴学看了一阵,总觉得不会如此简单,杜兴学肯定还有甚么事情隐瞒不说。“市舶司经历范弘静,是你派人杀的”曹本淑问。
杜兴学摇头∶“不是我,也不是当官的,雇凶杀人者是我的岳父吴文纲。范经历非常聪明,竞然通过蛛丝马迹,就怀疑吴文纲涉案极深。他假装收受贿赂,故意跟吴文纲攀交情,经常旁敲侧击打听一些内幕。吴文纲惊怒之下就杀人了,由汪采和陈先春善后,按照正常死亡火化尸体,生怕官府派来件作验尸。”曹本淑再问“除了范经历被杀,吴文纲还有没有别的命案在身”
“有,”杜兴学说道,“六年前,市舶司有个吏目,不愿接受脏银,也不信任上海官员,悄悄坐船跑去南京告发。半路上落水淹死。。。。”
“这是忠臣义士,把他的名字记下来。”曹本淑对审讯记录员说。杜兴学说“这吏目的名字我忘了,一个小官,实在记不住。”吏目并非小吏,而是一个官职,市舶司的从九品小官。
曹本淑怒不可遏“命案大事,而且还是杀官,他的名字就不配你们记住吗”杜兴学沉默不语。远在吕宋。
前几年来了个有钱人,叫做杜兴民。他自称是山东富商子弟,因为跟兄长分家产闹翻,所以带着妻儿远走海外。
杜兴民也不在马尼拉发展,选了一个小村子定居。又砸银子购置土地,还养了几个日本浪人,从官府手里买来土著俘虏做佃户。
如今已有数百亩土地,而且照章纳税,超额土地愿意上交阶梯税。更诡异的是,他家供奉的牌位,全都是白板,没有写死者姓名。
他有一妻两妾,四子二女。有个妾室,带着一个儿子,单独住在另一进院落。这妾室和杜兴民,看似亲密,实则保持距离,倒好像是叔嫂关系。
第925章 【费老夫人】
南京。
曾经喜欢摆夫人架子的凌氏,现在真的成夫人了。
只不过,她不再叫凌夫人,而是大名鼎鼎的“费老夫人”,真真正正的一品诰命夫人!
大同新朝对于命妇的装扮,并没有太复杂的规定,仅仅定了礼服的颜色和图案而已。但费老夫人每次出门,都按照一品诰命的礼制,既然新朝没有规定太细,那就沿用明朝的样式来穿戴。
先说头冠,正面五只翟鸟,皆由珍珠镶嵌而成。翟鸟下方,是两朵珍珠做的牡丹。头冠的最上方,是两只金子做的翟鸟,鸟嘴里还衔着珍珠。其余部分,有大呈丝绒做的翠云、翠叶图案,额头上方是珍珠和白银饰品。
翟冠的口圈稍有创新,跟明代制式不甚相同。翠圈被改为红圈,除了八朵金宝钿花,还缀着三颗碧绿的翡翠珠子。这是因为费老夫人喜欢红色,而皇帝又“喜欢”翡翠,所以翠口变红口,再添三颗翡翠珠。衣服当然是褚子加翟纹霞帔,身前的坠子不再配金花,全部改成翡翠和珍珠。雍容华贵!
费老夫人今年五十岁出头,由于保养得好,看起来风韵犹存。
在侍女的服侍下穿戴整齐,费老夫人伸出左手,立即有侍女换她站起,一直换扶到内院当中。达官贵人喜欢养胡姬,费老夫人却不喜欢。她家里的佣人,都是花钱雇来的,而且一改年轻时的小气,对身边的男女仆人出手大方。
若是佣人家里有难处,她还经常慷慨解鼐,深得府上佣人的真心敬仰。“去把老爷、夫人叫来。”费老夫人吩咐。老爷当然就是费纯,半年前死去的费禀是老太爷。夫人则是费纯的妻子。
费纯此时丁忧在家,也不方便出游,整日窝在书房里,还学会了下围棋解闷儿。带着妻子来到内院,见老妈一副正装打扮,费纯不由问道“母亲这是要去何处”
费老夫人说“我大孙子害病,曾请菩萨保佑,这几天痉愈飞加今最便陈众善寺还愿。你也一并去,当日替你求了菩萨。你房里的没跟你说”
“三日前便说了。”费纯的妻子低声回答,她今天也是正装打扮。费纯无奈,只能跟上。
费老夫人又说“便穿一身道袍多不郑重啊,快把你的便服换上。”道袍属于休闲服,便服是官员的日常服装,一眼就能看出这人是当官的。费纯一声叹息,乖乖回房换便服。
费家的马车还算朴素,没有镶金饰银,只是车厢比较大,且马儿比较神骏而已。出行的随从也不多,男女各有几人,这是费纯强烈要求的,否则费老夫人必然前呼后拥。出得大门,已有一辆马车等候。
那马车上,下来一个妇人,年约四十许,屈身行万福礼“拜见阿娘。”“哎哟,我女儿都等久了。”费老夫人和颜悦色,比对自己儿媳的态度还亲热许多。
这妇人便是萧起凤之妻刘氏,当初在庐陵县时,就已经跟费纯做了邻居。那时费纯的俸禄不高,也没有获赏矿山和盐店,小日子过得紧巴巴。刘氏时常上门做客,总带些小礼物,哄得费老夫人眉开眼笑。一来二去,刘氏就做了费老夫人的干女儿。若非害怕乱了辈分,两家早就结亲了。如今费纯的次子已经成年,刘氏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