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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士绅们还是害怕,悄悄召集族人和家奴练兵,时刻提防着农民揭竿而起。
左孝成、左孝良本来互不认识,直到两人都考上秀才,看名字就知道是族兄弟,于是关系迅速变得亲近。
宣化乡接连暴乱时,他们两个正在南昌乡试。
考举人双双落榜,结伴回乡时得知情况,又相约前往武兴村探查虚实。
一番探听,左孝成惊骇莫名,连忙前往吉安,跑去求见巡抚解学龙。
左孝良却喜忧参半,继续观察赵瀚的施政,居然渐渐的为之折服。
他家里已经很穷困了,乡试期间都吃不饱,还是左孝成送他几个肉饼。他十六岁中秀才,却次次乡试落第,朝廷还取消优免,这让左孝良失望透顶。
左孝良觉得,赵瀚可能会成事!
“嗙!”
费如鹤把刀拍在桌上,一屁股坐下说:“是不是要打仗了?”
“不晓得,”赵瀚头疼道,“下游的暴民劫掠船只,已经没有商船敢过来,消息自然也传不到。我已经派船前往府城,希望别被暴民给抢了,否则咱们的探子都回不来。”
“应该要打了,”左孝良突然开口,“我的族兄,已经前去投奔巡抚,他知道武兴镇是甚样子。巡抚只要不傻,必定发兵来攻,不过肯定先打下游的暴民。”
费如鹤觑了左孝良一眼:“这又是哪个?”
赵瀚说道:“左孝良,字大善,秀才相公。”
“呵,总算有秀才投奔了,”费如鹤笑了笑,问左孝良,“会不会带兵打仗?”
左孝良摇头:“不会。”
费如鹤嘴上毫不客气:“那就是文官,跟咱不是一路的。”
左孝良报以微笑,不与这厮计较。
赵瀚对众人说:“李家拐必须拿下,明日立即出兵,相关人员也跟着,你们各自回去做准备!”
李家拐是一个大村,甚至发展出集镇,地处禾水的几字湾处,土地非常平整肥沃。那里北边是山峦,河对岸还是山峦,是巡抚出兵的必攻之地。
如今被一群暴民占据,杀死地主之后,摇身变成新地主,还拉帮结派镇压佃户。
更可恶的是,这些家伙打着赵瀚的招牌,口口声声遵“赵先生”为主,却又拒绝政工人员进驻宣传。
如果解学龙带兵来攻,那些霸占李家拐的蠢货,很可能直接投靠巡抚,帮着官军跑来打赵瀚。
翌日,出兵。
八百子弟兵顺河步行前进,粮草则用小船运输——赵瀚太穷,买不起运兵的大船,只能自己造一些运粮小船。
左孝良跟在赵瀚身边,看着后面的叫花子军队,内心涌出非常古怪的情绪。
毛竹、黄竹、锅盖、菜刀、镰刀、剪刀……这样的队伍,能跟官兵作战?
偏偏精气神又很足,比左孝良见过的官兵好上百倍!
那个叫陈茂生的,听说以前是戏子。此刻走在队伍前方,带着大家一起唱小曲,士兵们不时发出欢笑声。
行军不是该庄严肃杀吗?
左孝良不知兵,有些搞不懂状况,他还需要慢慢融入集体。
赵瀚的主帅大旗,由一个叫刘柱的扛着。
那面大旗啥图案都没有,就一块靛蓝色的棉布。这是平民服装之色,因为靛蓝染色便宜,贩夫走卒都穿得起,可以用来代表老百姓。
传令官更有意思,腰插几面令旗还算正常,挂着一面铜锣也正常,居然还背着一只唢呐。
这传令官以前是民间乐手,专门给人婚丧嫁娶吹唢呐的。
听说,唢呐一吹,全军冲锋。
这是给自家吹喜呢?
还是要给敌人吹丧?
黄顺德已经走得脚疼,他是军中主簿,不敢叫苦停歇,只能一瘸一拐往前蹦。
“这才走几里路,就把腿都累折了?”赵瀚笑着打趣,忽悠变得严肃,“今后跟士卒一起训练!”
“遵令!”黄顺德连忙说。
他一个好端端的童生,被迫与泥腿子为伍,也算是逼良为娼了。
不过改造得还算可以,不再抵触赵瀚的政策,只是招安的心思还没彻底抹去。
“大善兄,”黄顺德挪到左孝良身边,“你一个秀才,以前还做过廪生,怎也跑来投靠赵先生了?”
左孝良反问:“你呢?”
黄顺德立即说:“我当然是仰慕赵先生风采,佩服赵先生的德行威严,认定了赵先生能够成事。”
左孝良说道:“我也是。”
“呃……”黄顺德没法接,话已经被聊死了。
终于来到李家拐地界,传令官掏出喇叭吹小曲,用来吸引本村百姓的注意。
等来的村民多了,陈茂生立即上前,带着手下男男女女,高喊着大同社的口号,无非人人有田耕、有饭吃、有衣穿那一套。
“赵先生来了,咱们有救了!”
无数村民欢欣鼓舞,主动跟在队伍后面,还有人跑来给赵瀚带路。
左孝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脑海中浮现出四个字:喜迎王师!
霸占李家拐的那群暴民,被八百大军给吓住,多数躲进地主的大宅子里,个别机灵的直接逃进山中。
赵瀚将八百士卒分为四股,把大宅子给团团围住。
正琢磨怎么攻打呢,本村百姓突然抬来梯子,还主动帮他们靠墙搭好。
于是,狼筅兵举着带枝丫的毛竹,干扰墙内敌人的视线和动作。藤牌兵一手拿着锅盖,一手拿着镰刀或菜刀,飞快的爬梯子翻墙,坐在墙上掩护长枪手上来。
张铁牛可不管那么多,三两下爬到墙头,拎着斧子就跳下去。
费如鹤见不得有人比他强,也提刀往下跳。
这两个杀坯以寡敌众,竟撵得敌人满院子乱窜。我军顿时士气高涨,也不管什么作战计划,纷纷跟着往院子里跳。
一炷香功夫,战斗结束。
张铁牛提着一颗脑袋过来,笑呵呵看向赵瀚,似乎等着被夸奖。
赵瀚怒目而视,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月的军饷没了,记大过处分!”
行军打仗期间,是有军饷可拿的。
张铁牛一头雾水,委屈道:“打赢了啊。”
“军法官,你跟他讲!”赵瀚懒得跟这二货瞎扯。
学童出身的李显贵,瞬间跑过来说:“张铁牛队长,你这次犯了两个错误!”
张铁牛愁得直挠头,迷糊道:“我犯错了,还犯了两个?”
江良逐条讲述:“第一,此次作战,以练兵为主,训练士卒的实战配合,这是出发之前就下达的军令。你破坏了实战练兵!第二,军规有令,不得砍人头论功,你手里就拎着一颗人头!”
张铁牛目瞪口呆,瞬间无话可说。
赵瀚看着他手臂和肋部的伤口,再次鄙视道:“对付一群村霸恶棍,你居然受伤了,还受了两处伤,真是威猛神勇!”
张铁牛解释说:“都是小伤。”
费如鹤突然现身,笑道:“我全须全脚的,一处伤都没有。”
“你也记大过!”
赵瀚非常生气,直接爆粗口道:“你他娘的是一大队队长,指挥着老子的标兵,居然扔下自己的兵,一个人跳进院里乱砍。砍到最后,人都见不着了,你的兵都找不到主官在哪!若是上了战场,你也这样丢下兵不管?就你这样,莫要干大事了,回老家当土匪去吧!”
费如鹤欲言又止,终究是自己理亏,叹气道:“是我错了,脑子一热,忘了手下的兵。”
乌合之众啊,赵瀚心里着急。
别看平时练得中规中矩,这还没遇到官兵呢,只打一群村霸而已,一个个就原形毕露!
赵瀚不再管这两人,对左孝良说:“你跟着陈茂生、费纯、黄绯、黄翡,学习怎么做事。先开仓放粮,吸引村民登记造册,不登记的就领不到粮食。户册造好,再按户口去清田分地,注意分田时有人偷奸耍滑。等分好了地,再演《白毛女》,公审这些恶霸,召开诉苦大会,宣讲咱们的大同思想。”
“先生放心,我一定好生学着做事。”左孝良非常谦虚,虽然他知道这个套路,但还是没表现出半分不耐烦。
赵瀚又说道:“等把李家拐的政务搞完,我亲自做介绍人邀你入大同会。”
左孝良抱拳说:“必竭力而为!”
就在此时,被派往府城的探子,半路划着船回来,疯狂跑来报信:“先生,官兵打来了,足有六万大军。前面好多村镇的头领,都请你去主持大局,说要合兵对付官府的清剿。”
“屁的六万大军,”赵瀚忍不住吐槽道,“巡抚、知府、知县,一起把屁股卖了,都凑不齐六万大军的粮草!”
“哈哈哈哈哈!”
众人欢声大笑,本来还很紧张,被赵瀚一句话逗乐了。
第106章 【就是换家】
三江口,泸水、禾水交汇处。
这里是解学龙聚兵、练兵之地,陆续有乡绅带子弟兵投奔。
子弟兵,顾名思义,就是家乡子弟。
佃农不配称“子弟”,多为族人和良家子,实在不行就让奴仆家生子补进来。绝对忠心,不会里通反贼。
如今解学龙的麾下,共有卫所兵800余,自募乡勇500余,士绅子弟兵3200余,另有2000多运输辎重的役丁。
河边军营。
解学龙坐于高台,面无表情道:“押上来!”
十多个军将士卒,被一股脑押到台下,纷纷哭爹喊娘,有人则破口谩骂。
有个军官嘶声怒吼道:“姓解的,爷爷是临江千户,杀我得有朝廷公文,你擅杀武将是要造反吗?”
解学龙冷哼一声:“在瑞金剿匪时,你就纵兵劫掠,我早就警告过你。如今平贼练兵之际,你又无故缺操,带兵侮辱良家妇女。杀了你又如何?来人,把这厮砍了!”
眼见刽子手提刀过来,军官又开始哭喊:“解老爷,我错了,我错了,我保证听话,求老爷让我戴罪立功!”
一刀下去,人头落地。
陆陆续续,问斩十余人,其中军官就砍了四个。
顿时全军肃穆,无人再敢喧哗,听着解学龙再次重申军令。
“抚台,孟暗先生率子弟兵来了。”幕僚李宗学快步登台,来到解学龙身边耳语。
解学龙闻言大喜,命令士卒继续操练,自己则疾奔向军营大门。
“解抚台!”李邦华拱手道,身后站在三十多个乡勇。
解学龙连忙作揖:“晚生拜见孟暗先生!”
李邦华笑道:“罢官赋闲之人,当不得如此大礼。”
解学龙又躬身道:“孟暗先生请入营。”
李邦华,吉水人,就在庐陵县隔壁。
他也是自耕农出身,当年父子二人,结伴进京赴考。穿的只是布衣,甚至没钱坐船,一路徒步走到京城。
之前的政绩就不说了,崇祯元年起复工部,很快改任兵部右侍郎,因治军得体升任兵部尚书。
半年之内,李邦华通过整顿京营,收回占役士兵上万人,清理虚冒兵员千余人,淘汰老弱残兵数万人,选编一万精锐进行操练。又严管京营军马,先将自己的班马减少三分之一,不准官员私自占用军马,着手开始整顿骑兵。
同时考察京营将官,清理京营库银,在得罪无数人之后,京营迅速恢复战斗力。
就在此时,鞑子破关而入。
李邦华选派三千精兵守卫通州,又遣两千精兵增援蓟州,自己亲率各部驻扎京城周边。
这个思路很清晰,不呆板死守北京,而是在京城以外布置防线。
扯淡的事情就来了,崇祯突然让李邦华回来,勒令京营精锐不得出去打仗,必须老老实实的守卫北京城。甚至连哨骑都不派出,完全断绝前线消息,李邦华气得想要吐血。
无奈之下,李邦华这个兵部尚书,只能窝在城里缉捕盗贼、捉拿间谍、禁止谣言、捐款制造火器。
因为李邦华整顿京营期间,得罪的人实在太多,断了无数人财路。鞑子还没打退,李邦华就被罢官,滚回江西养老至今。
解学龙已经是个猛人了,如今又来前任兵部尚书,赵瀚这小小反贼的面子真大。
还好,王思任十月调任九江兵备佥事,如今尚且还在赴任途中,否则王思任多半也要来凑热闹。
全是能臣干吏!
将李邦华请进帅帐,解学龙指着地图说:“孟暗先生,晚生已派出探子,五日之后正式出兵。逆禾水而上,以永阳镇为中心,南北并进收复村镇,肃清周边反贼,将这些反贼朝上游驱赶。届时,各村镇反贼必定合兵,看似贼兵众多,其实各怀心思,反而更容易击破。”
李邦华看了一眼地图,问道:“阁下可有精兵?经得起长途奔袭那种。”
解学龙说道:“我出兵瑞金之前,在南昌募了五百乡勇,已经操练数月之久。虽勉强可算精兵,但恐经不起长途奔袭。”
“那就算了。”李邦华叹息道。
解学龙问道:“先生有何妙计?”
李邦华指着地图:“若有数百精兵,就可坐船逆泸水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