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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亡国之君-第5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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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几年解刳院诸多太医们推断瘟病,应当是有一种名叫【戾气】的东西在作怪。
  根据太医院的描述,这种戾气:【无形可求,无象可见,况无声复无臭,何能得睹得闻】
  看不见、摸不着、闻不到,却是真实存在,这种描述其实很容易让人联系到一种东西,那就是鬼,还有另外一种东西,天上的星星。
  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太医院却非常的确认,这种名为戾气的东西,真实存在于大疫之中,并且归纳出【此气之来,无论老少强弱,触之者即病,邪从口鼻而入】,即这戾气邪从口入、邪从鼻入、感邪(与病人接触传染)。
  事实上这几年的大疫出现的现象,符合太医院的推论。
  当下的医学依旧是以经验医学为主,既然是对的,刨根问底之余,先救死扶伤防疫为主。
  夜色已经深了,李宾言刚打算拧灭石灰喷灯去休息的时候,一个司务匆匆的跑了进来,将一个火漆封好的信递给了李宾言。
  信封上有一个朱红色的鸽子,这是京师送来的陛下的敕谕。
  前几日,李宾言将魏国公徐承宗、费亦应搞出的股灾禀报了圣上。
  李宾言看完之后,放在了一个锦盒之中,眉头紧蹙,陛下在敕谕之中,否决了李宾言的提议。
  在李宾言看来,这次的拆股认筹闹出的事儿,主要是朝廷无法监管,就像是私印的宝钞、民信局的盐引一般,大明应该对拆股认筹之事进行管理,但是陛下在信中洋洋洒洒近万言,否决了设立官署管理票证之事。
  陛下的理由很充分,李宾言找不到能够上谏的基础。
  李宾言拧灭了石灰喷灯,亮白色的灯火变成了昏黄,随后消失不见,月光透过窗栏,洒在了地上,松江巡抚靠在软篾藤椅上一动不动,思索着陛下说的话。
  在坊间,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在坊间,陛下是一个暴君。
  十几年卧薪尝胆,恭顺有加,活脱脱的一个:郕王谦恭未篡时。
  陛下登基的路,是一片尸山血海,白骨皑皑,废太上皇帝号、废太子、杀皇帝、三亲王、诛杀一窝张满门、会昌伯满门,陛下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奉天殿的宝座由白骨堆砌,毫无亲亲之谊可言。
  京师之战、宣府之战、集宁之战、河套之战、亲征平叛、舟山海战,短短数年就是数次大战,穷兵黩武,莫过如是。
  而解刳院更有人间地狱之称,而解刳院里的院判,几乎等同于地府判官,甚至连孟婆汤都有!
  陛下乃是当之无愧独断专横的暴君。
  可是李宾言实在是无法把陛下和独断专横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他请旨设立官署监察票证之事,陛下为了说服他,写了近万言。
  在信中陛下详细的阐述了自己的理由,总体来说,不是不设,而是时候未到。
  在建好长江经济带之前,大明不会专设拆股认筹、票证交易的官署,并且还会严格限制这种行为,比如费亦应搞得三年认筹,就会被没收查处。
  大明正在从小农经济向商品经济蜕变,雇用自由劳工进行大规模生产,正在伴随着长江经济带而诸部完善,这个蜕变过程中自然会有阵痛,而松江府作为资本主义的桥头堡,在商品经济逐渐成熟之后,自然会诞生部分的金融经济。
  警惕金融经济的出现,是朱祁钰对李宾言的要求。
  金融经济的扩张,不再由劳动价值决定,而是依赖货币增发、信用、债务的扩张来决定。
  扩张一旦不再由劳动价值决定,不再受生产力影响,那么大明的劳保局就等同虚设。
  因为势家们,对百姓的朘剥在金融经济之下,完全只是兴趣,对百姓的肆意朘剥,对他们资财的扩张完全是九百万牛一毛。
  因为劳动者唯一议价的筹码就是劳动能力和劳动成果,当失去了这唯一的议价筹码之后,劳动者又如何和势家们抗衡?劳保局还有存在的意义?
  朱祁钰在信中做了一个假设,金融经济并不依托于生产和劳动,那么在三府瘟病发生之时,普通人就是历史洪流的代价。
  小农经济中,地主们需要佣户;商品经济中,工坊需要工匠;金融经济中,只需要货币增发和债务扩张。
  而且大明的情况更加复杂,大明财经事务的底色中,还包括了一系列的权力衍生,所以处理起来更加棘手。
  而大明地域发展不平衡会加重金融经济的危害,在长江经济带合力形成之前,朱祁钰不希望松江府跑步进入金融经济,这对大明发展非常不利,甚至可能影响到开海大计。
  李宾言其实想说,可以在松江府试试,若是能行就继续,不能行就革罢便是,但是陛下格外慎重,李宾言只能就此作罢。
  在信中陛下着重谈到了这次的商舶拆股认筹之事,认为这就是金融经济的萌芽,而松江府就是金融经济的摇篮,陛下批示,将金融经济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就是陛下,一个做事之前,会把自己为何做讲清楚的君主。
  李宾言如何将这样的陛下和独断专横联系在一起?
  松江巡抚李宾言,坚决拥护陛下的一切决议。
  国家的存在是调解各阶级之间的矛盾,不至于直接火并倾覆国家,这是朝廷的本务,而陛下所思所虑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李宾言站了起来,向着自己的住的地方走去,还未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子胭脂水粉的味儿,他一扭头,看到了一个女子款款而来,每一步都是风情。
  女子带着帷帽,本看不清楚相貌,风一吹,露出了女子的鹅蛋脸,细柳眉,身上的丝绸只有薄薄一层,高叉裙摆,露出了白皙的大长腿,声音颇为灵动,女子怯怯的递上了拜帖。
  李宾言打开一看,是这届曲中院的花魁,这曲中院刚评完花魁,就把花魁打包送到了李宾言的府邸。
  松江府所有人都得承认,李宾言就是松江府最有权势之人,无论是船证、盐引,还是市舶,只需要一句话,金山银山迎面而来。
  李宾言轻扯嘴角似乎是嗤笑,他将手中的拜帖扔在了地上,向着府门走去。
  这意思很明确,不收拜帖,也不让这人进门。
  “还请李巡抚怜悯,若是小女子就般回去,怕是明日就沉江了。”这鹅蛋脸女子一看李宾言要走,疾呼一声,声音颇为凄切,惹人怜爱。
  李宾言驻足而立,这女子说的是实情。
  能把这女人送到他面前,那绝对是上下打点,走了不知多少门路,耗费了许多银钱,才能让女子来到他的面前,若是让这女子这般回去,这女子不死也得脱层皮。
  女子一看有戏,脸上露出了几分雀跃的神情眼神里皆是希望,她急切的说道:“巡抚官人,我很干净,不干净也不敢过来。”
  在松江府,没人敢用一个娼妓来威胁李宾言,这就是送上门让李宾言享用的,不用负任何责任。
  李宾言背对着女子,却露出一个玩味儿的神情。
  “进来吧。”李宾言冷冰冰的甩下了一句话,让门房安排一个客房给这女子住着。
  正如民间看陛下是一个暴君一样,李宾言和陈祖辉的那顿饭,在坊间看来,是浙江巡抚陈祖辉捞过界了,陈祖辉捞到了李宾言的头上,才给拿了。
  天子缇骑行动秘密,没人知道是缇骑在动手。
  在所有人看来,就如同没有猫不喜欢小鱼干一样,没有官儿不喜欢敛财。
  奔波千里做官不为财,难道是为了大明繁荣昌盛?!
  松江府的瘟病结束,接下来就是赈济,多少人蠢蠢欲动?冒赈是一个大买卖,千丝万缕,都是利益。
  陕西行都司的冒赈案在风口浪尖上,即便是不敢在这个时候继续冒着大不韪冒赈,松江府本身的利益,足够厚重。
  只要能够把铁面无私的松江巡抚李宾言搞定,那松江府,甚至是整个南衙十四府势要豪右的好日子,就都来了。
  新的一轮垂钓开始了。
  在大明,只有陛下钓不到鱼,朱瞻墡、于谦、石亨、胡濙,陈懋、李贤、李宾言,就连是唐兴和王复这些人,都有鱼获。


第六百二十二章 《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
  这曲中院最新选出来的花魁,进了李宾言的门之后,拐了个弯儿,就进了一辆马车,而后直奔松江府织造局而去。
  李宾言本来打算安排花魁住下,明日再做安排,但是这走了两步,便觉得不妥,决定连夜把花魁送到织造局去,给黄艳娘这个织造局秀娘安排。
  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
  若是日后有人借着这个由头弹劾他李宾言的时候,李宾言是人证物证俱在,不怕自己会落马,为了保险起见,还专门喊了杨翰这个锦衣卫办这事儿。
  李宾言要钓鱼,这花魁还不能露面,杨翰也就只好把花魁带回了自己的宅院。
  这有道是‘走路有驴,桌上有鱼’,黄艳娘知道杨翰今晚要回来,便早早的弄了道清蒸松江鲈鱼在锅上腾着。
  这松江的鲈鱼有个典故。
  话说这三国时候,曹操大宴宾客,唯独这桌上缺了道鱼,三国的神仙左慈,在墙上花了几条鱼,轻轻一吹,这鱼便从墙上掉了下来,活蹦乱跳,正是这有四道腮的松江府鲈鱼。
  黄艳娘听到了马声律律就出门迎接,赶巧就遇见了这杨翰和花魁站在门前。
  黄艳娘一看这架势,面色立变,她一端架子,便走了上来,皮笑面不笑的说道:“哟,这是怎么了?惹了风流债,就带回来了?”
  “几个月了?”
  当初是这浓眉大眼的北方壮汉杨翰,硬生生的撕扯挤进了她的生活,这才几天,便腻了,新欢养在外面还不行,非要带回来,黄艳娘一时气急。
  杨翰听闻此言,双手环抱,抬着头,隐着笑意,一言不发。
  鹅蛋脸的花魁有点懵,她完全不知道李宾言把他送到了哪里,愣愣的回答道:“姐姐说笑了。”
  黄艳娘用力的端着架子,绕着这花魁看了一圈,越看越气!
  这眉眼、这样貌、这身段,别说在松江府,就是在整个大明,都是数一数二。
  “书里爬出来的狐狸精,一股的骚味。”黄艳娘掩着鼻,满脸嫌弃的说道:“进了府,别折腾,要不撕了你这层狐皮!”
  黄艳娘借着花魁的胭脂水粉的味道,骂了一通,打一开始就以为这狐媚子是杨翰养在外面的小妾,若是难看些或者普通些,黄艳娘还说不出这么难听的话来。
  可这花魁那是银子堆出来商品,一颦一笑都是风情,这一下子就让黄艳娘这个半老徐娘给破了功。
  花魁低眉顺目,不敢顶嘴,她现在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还以为松江巡抚李宾言把她给送人了,这哪里敢回一句重话,只能怯生生的说道:“姐姐教训的是。”
  这柔柔弱弱的声音一出,更是让黄艳娘气的七窍生烟,越发显得她这个妻,小肚鸡肠,终于收敛了几分脾气问道:“叫什么?”
  “宋喜,姐姐可以叫我喜儿。”名叫宋喜的花魁语气里带着几分甜腻和撩人心尖的荡漾。
  杨翰玩够了,赶忙拉着黄艳娘解释了几句,黄艳娘这才知道这女子到底是如何。
  “李巡抚安排这花魁入织造局,他要打窝钓鱼,这花魁就是个引子罢了。”杨翰介绍了完这女子的来历,看着满脸尴尬的妻子,终于笑出了声来。
  黄艳娘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这杨翰在故意逗她,她压低声音满是不忿的说道:“不早说。”
  “这不是你没问吗?”杨翰嬉皮笑脸的应着。
  “我不问你就不说吗?闹了这么大的笑话!”黄艳娘越想越气,伸出手在杨翰腰上嫩肉上用力一拧,一股杀猪叫的喊痛声不断传来。
  杨翰没惹这黄艳娘之前,压根不知道这女人拧腰肉,比万箭穿心还要疼,他面目狰狞的说道:“疼疼疼!娘子饶命!”
  这花魁宋喜是烟花世界里撕出来的狠角色,想当二十里旧院的花魁,那必然是七窍玲珑心。
  她稍微打量了下这杨翰的穿着和腰牌,就知道了这人是南京镇抚使、南京锦衣卫右都督杨翰。
  杨翰这腰间束带乃是金扣,这可是从三品以上才能配的,宋喜见都没见过,也只是听说过。
  最关键的是,杨翰肩袖的上端和腰下也均绣有麒麟纹,左右肋下,各缝有一条本色制成的宽边,这在衣服上被称之为“摆”,在江南地界上,能这么穿的只有杨翰了。
  宋喜没听到杨翰和黄艳娘的悄悄话,她以为是被李宾言送给了杨翰,只能说一声身不由己,道一句阴差阳错。
  这李宾言是攀不上了,那攀上这麒麟郎也是绝好的。
  宋喜被送到了客房之后,就开始对镜梳红妆,只盼着自己这俊俏的模样,能留得住杨翰几日的温存,即便是没有什么名分,收留她,她也会感恩戴德。
  结果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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