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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高阳伯可曾知道?”
李文认真的回忆了下,才俯首说道:“罪臣知道,当时天下内外震动,就连远在嘉峪关的一些守将都知道此事,议论纷纷,其实罪臣当初也上奏请皇……稽戾王宽宥,奈何奏疏石沉大海,当年上书之人如过江之鲫,不差臣这一个。”
朱祁钰继续说道:“于少保当年在做山西巡抚的时候,得罪了大同总兵官,也就是现在的京师总兵官、武清侯石亨,当时闹到了什么地步?”
“石亨说只要于谦再至大同必杀之,于少保则是始终弹劾石亨,可是二人在京师之战、集宁之战、河套之战、南下平叛之中,仍然通力合作,力保大明无虞。”
“柯潜弹劾你是为国事公事,你若是心里有怨怼,决计不要影响到国事。”
于谦和石亨的和解,那可一点都不容易,到底是于谦大气,还是石亨选择了不计较?还是双方都是武勋,利益趋同?
这是个说不清楚的事儿,反正两个人在景泰年间,便不再闹腾了。
将相和之所以成为美谈,就是少之又少,这还是因为于谦成为了文安侯,成为了大明武勋,这才有了和解的机会。
“臣遵旨。”李文沉默了片刻,才俯首说道:“臣不会为难与他。”
不为难不是不计较,李文说的话很模糊。
柯潜要是追着李文继续咬,李文一定会反击,倘若柯潜就此止步,李文也不会去刻意刁难,毕竟陛下已经开口了,这个面子他李文不能不给陛下,尤其是陛下刚宽宥了他。
“你觉得是谁要杀你?”朱祁钰当然清楚,要劝两个人彻底和解很难,能不冲突最好,耽误了国事,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拖到菜市口。
朱祁钰问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李文作为被袭杀的当事人,他对凶手有没有好的线索。
“罪臣在京师无亲无故更无仇怨,在宣府到居庸关的地方受袭,罪臣也是一头雾水。”李文对凶手并没有任何的猜测。
他敌人都在西北,要打要杀,那也是不会过河套,他都走到了京师门户了,他对京师并不是熟稔。
“朕这里倒是有了点眉目,等案子查清楚了,缇骑会通知于你。”朱祁钰看着自己身后的堪舆图问道:“高阳伯,你对大明北伐之事,怎么看?”
“臣以为……还是不要北伐的好。”李文发现可能成敬大珰的话是对的,跟陛下奏对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就是最大的恭顺。
他选择了说实话。
“很好,说说你的看法。”朱祁钰眼前一亮,让李文陈述下反对北伐的理由,这也算是入讲武堂的考校。
李文十分郑重的说道:“陛下,大明攻伐漠北,是居下游而攻上,沿途兵备补给困难,需要万分小心,当年文皇帝北伐,有武刚车三十余万辆,陛下要是北伐,也要如此之数的武备。”
“哈拉和林此地贫瘠,胡元当年,也是依靠内地供养塞外,才供养出了这么一个富硕的地方,这些年没了内地供养,此地早已经破败不堪。”
地无利,居下游攻上本就是不明智的决定,再加上战线数千里,拉的太长了,很容易被敌人的游骑兵切断补给线,这三十万武刚车要是没有,大明军能不能回来,都是两可。
花销如此之大,就为了一片不毛之地,不值当。
李文说这番话,那是反复斟酌再斟酌,反复推敲再推敲,生怕哪一句说的不对,招致陛下不快,这刚刚被宽宥,便又进了鬼门关。
“很好,你继续说。”朱祁钰还让中书舍人记了下来,然后让李文继续陈述自己的观点。
李文不在京师,不懂规矩,在没有形成决议之前,都可以畅所欲言,骂皇帝是亡国之君都无所谓,但是形成了决议,还要捣乱,那陛下就会让他见识到什么是残忍。
这也是胡濙为什么会觉得景泰年间的朝臣,都是未经风吹雨打的花朵,因为这种规矩清楚明白的政治格局,本身就是一种难得。
多少为上者,非常喜欢圣心难测这种把戏,就是陈循当年念经反复念叨的圣人模样,端着架子做皇帝,就会做的有个皇帝模样。
李文索性不再藏着掖着,言简意赅的说道:“臣久驻边方,永乐元年起,这草原的天气是一天冷过一天,一年就那么几天暖和。这要是春天攻伐,一场倒春寒,大明军士就得病倒一大片,若是秋天征伐,这瓦剌人膘肥马壮,更是抓不到踪迹。”
“孙权得了个孙十万的雅号,就是他带着十万兵马进攻合肥张辽,结果被张辽八百人冲阵,杀了几个大将,而且还被张辽冲锋了两次,贻笑千古,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当时吴军军中大疫,军心动荡不安,纪律再严明的军队,面对疫病,也是束手无策。”
“这也是当年蒙古人西征的不二法门,但凡是攻不下的城寨,就投放瘟疫,这城中起了瘟疫,这城就是死城一座了。”
李文是懂兵的,他掌兵多年,太清楚战争这种事,即便是准备的非常充分,也会有可能失败。
无地利,更无天时,此时已经不是旧时,自从永乐元年起,草原的冬天越来越长,越来越冷,甚至连陕甘宁地区都受到了影响。
今年陕西就爆发了旱灾,导致粮食大规模减产,得亏陛下调度有方,而靖安布政司养育了三边近半数的人口,这才没闹出民乱来。
“有理,你接着说。”朱祁钰颇为认同的说道。
李文说的都对,不是在胡诌,更不是在忽悠他,这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大明北伐必然要解决的问题。
李文作为一个统兵多年的将领,并不是酒囊饭袋。
李文沉默了片刻,郑重的说道:“陛下,一入草原,就是泥牛入海,四面八方皆是敌,你不知道哪个骑马的人到底是牧民,还是瓦剌人的斥候,这一点夜不收们的作战和阵亡,就足以说明,即便是习惯了在马背上的生活,夜不收的阵亡依旧居高不下,瓦剌西进之后,这种伤亡才慢慢减小。”
“陛下民心不在。”
李文这番奏对,从天时地利人和,全面分析了大明北伐路上的种种可能存在的问题,而且任何一件事爆发出来,就会要了大明锐卒的命。
大明锐卒战力何其强悍,非战之罪,阵亡一个,就是大明的损失。
“善,还有吗?”朱祁钰当然听懂了李文没有讲出的那句:陛下和稽戾王越看越像,这可不是朱祁钰瞎想,只是李文不好那么直接罢了。
北伐的结果很有可能惨败,为了为上者的野心,最终牺牲掉的却是普通军卒的命。
这是什么行为?
稽戾王行径。
“还有。”李文终于试探性的说道:“陛下,朝里有内鬼,若是和瓦剌人里应外合,大明军焉能不败?”
“嗯?高阳伯为何这么说?”朱祁钰疑惑的问道。
“这阿剌知院又不是勇夫,他要是勇夫,当年就该阵亡在京师的高墙之下,既然不是勇夫,他既然敢悍然造反,显然是得到了什么承诺,否则的话,怎么可能造反呢?”李文和罗炳忠、朱瞻墡、杨俊的观点出奇的一致,那就是阿剌知院有这个胆量,显然是得到了许诺。
瓦剌人在打出土木堡天变之前,仍然是以马市、赏赐为由饶边,要不是稽戾王被俘,瓦剌人仍然不敢喊出取而代之的口号来。
陛下登基之后,接连几次作战,瓦剌人一看情况不妙,趁着陛下南下平叛的时候,立刻溜之大吉。
“不抓住这个内鬼,朕如何北伐,这不是给瓦剌人送战功吗?”朱祁钰眉头紧蹙的说道。
李文显然想起了某些痛苦的回忆,感慨万千的说道:“若是内鬼好抓,就不是内鬼了。”
陕西行都司最多的是什么?
是间谍探子。
几乎每个商贾,都是探子,他们将关内的消息带到关外去,小到某条路什么时候有贵重物品贩运,大到军事调度,人员增补,这些商贾们,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在陕西行都司抓探子,就是柯潜和李文在陕西行都司最紧要的事儿。
这一抓好几年,这探子就跟雨后的笋一样层出不穷,就跟头功牌长在地里一样。
朱祁钰笑着问道:“对了,上次送往甘肃镇的头功牌,高阳伯收到了吗?”
李文这几年抓的探子,超过了三百,个顶个都是送到了京师,缇骑们反复查补最终定罪,这些探子最后的下场就是解刳院,为大明的医学发展发光发热。
头功牌不能三合一,是头功就是头功,前段时间李文亲手逮了一个间谍,而且是大头目,这个大头目被抓拿的时候,还带着一份夜不收的名录准备出关。
而这份名录的第一个名字,第一件事,赫然是康国公王复在集宁之战中,在和一个年轻的瓦剌斥候血战之后,身中十数创,仍然将塘报送回了大营的事儿。
朱祁钰给宽宥李文,其实朝臣们看来非常合理,就是头功牌论箱的李文,得到的优待罢了。
在陛下这里,牌子从来没有免死的明旨,但是在大明朝臣心里,功赏牌,那就是跳出三界处,不在五行中的通行证,可以陛下这个大阎王手中,把那生死簿上自己名字划去的神物。
大明对功赏牌的追求,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在复杂的朝堂漩涡之中,获得不死金身。
哪怕是头功牌,也有许多优待了。
第八百三十六章 就像是猫爪子在心里挠一样
李文毕恭毕敬的说道:“臣一直随身带着一枚,时时警醒。”
李文说完就从上衽拿出了一块红布包好的头功牌,给陛下看了看,而后有怕被人抢了去似的,小心的收好放了回去。
朱祁钰差点看笑了,这里是大明讲武堂聚贤阁,他堂堂大明皇帝,还能抢你牌子?
这是他上次的!
李文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这是他当初在陕西行都司抓到了探子之后,获得第一块头功牌,对他有不一样的意义。
当时李文还觉得陛下搞这一套功赏牌,就是徒有其表,谁会在乎这么一块金银铜制成的牌子?
以势要豪右的家底,这些彩币性质的牌子,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但是后来李文慢慢发现,这头功牌放在身上,他能避煞。
封疆大吏,戍边大将手下怎么没几条人命?随着年岁增大,可能是对死亡的恐惧,让李文偶尔会做梦,梦到那些被自己杀掉的敌人,追魂索命,这种噩梦困扰了李文很久。
后来李文拿到了头功牌后,他就惊讶的发现,再也没有做过这种恶鬼索命的噩梦。
稍微想想,毕竟陛下是真武大帝转世,赐下的法器有镇定心神的作用,这不是很合理的事儿吗?
李文之后就一直保管的很好,贴身带着。
李文其实清楚,那些噩梦就是心病,多少人信佛信道信回回信景教,其实信来信去,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这功赏牌戴在身上,就是心安,他知道了自己为了什么而战,解开了这个心结。
后来李文逐渐发现了功赏牌的珍贵,朝堂中明公们,有奇功牌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有头功牌的也是不过三位数,这是身份的象征。
现在,李文发现,这功赏牌不仅仅可以避煞,不仅仅是身份,还是保命之物,原来拿牌子,真的可以在陛下这里抵命。
“那就好,放好了,日后子孙不孝了,多少还能卖点钱。”朱祁钰笑着解释道:“毕竟是御赐之物,在民间多少还有点价值的。”
“陛下……臣不敢。”李文赶忙俯首说道。
功赏牌在景泰年间还有点用,到了日后呢?
陛下龙驭上宾之后,这些功赏牌的拥有者,会不会成为新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被新皇帝以为是居功自傲,臣子毫无恭顺之心,以功掣肘皇权?
这些功赏牌见证了一段历史之后,会慢慢沉淀在历史的长河里,静静的诉说着那段峥嵘岁月。
或许某个不肖子孙,真的会拿去变卖。
李文和陛下讲了一些陕西行都司的见闻,那条河西走廊,是大明西北之地的要塞,嘉峪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聊着聊着,朱祁钰发现自己和李文的一切认知上的不同。
朱祁钰看来,西域那必然是大明的四方之地,但是李文却不这么认为。
在李文看来,西域地面就是一片狼藉,土地贫瘠人丁不兴,既无沃野也无良田,大明占据了嘉峪关,可西北无恙,添了那么大一块地,纵深是有了,可是防守上,也增加了许多许多的压力。
李文这种观点,在朝中,在大明并不是少数,甚至是多数。
朝中支持陕西行都司改甘肃,支持陛下重开西域,支持大明增加对西域地面的影响力,但是要将西域纳入大明的四方之地,设立西域行都司的时候,朝中的反对声音很大。
简而言之,负资产。
西域不是河套,河套土地肥沃,再加上徐有贞治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