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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公张懋咬了咬牙说道:“这不是涉险,陛下给东路军准备的粮草是十分充足的,东路军如此做,也是前锋受挫之下,士气低迷,并非急于求成。”
贺章看着张懋说道:“英国公刚才也说了,战场瞬息万变,以粮草为饵计成了,若是不成呢?贼寇愚钝,不知兵法攻心为上,若是不蠢,我若是阿剌知院,于少保之计,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在东路军散播谣言,大明粮草已焚,不足三日所需,那大军军心只会更加动荡。”
“大明将士天下无敌,难道也要指望敌人愚蠢而得胜吗?”
张懋一时之间,哑口无言,他其实可以胡搅蛮缠,说贺章不懂兵事胡说八道,可那样做,他张懋和马瑾又有什么区别呢?
朱祁钰明知道贺章在演戏,而且贺章已经收着劲儿了,不敢过于用力,可这张嘴皮子之锋利,依旧是难以让人招架。
贺章第一次让朱祁钰记住,就是贺章弹劾礼部尚书胡濙无德,把胡濙逼得承认自己无德。
胡濙在朝堂上,混了五十年了,没一个人能把胡濙逼到这份上。
姚夔刚要出列,刘吉拉住了姚夔的衣袖,姚夔是尚书,姚夔要是败了,难不成了礼部去请胡濙来当救兵?
刘吉出列笑着说道:“贺总宪,此言差矣。”
“贺总宪这说的都是假设、如果,事实上,于少保计成了;事实上,陛下在大宁卫囤积了四十余万石粮草,足够东路军一年用度;事实上,陛下在大军开拔之前,就对武清侯石亨说过,胜败乃兵家常事,许败。事实上,庙算也是,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五次,五次不行,就十三次,而不是一次定胜。”
“即便是前线败的只剩下口粮,只要还有军纪,大军不至于溃败而归。”
“陛下用兵从无置江山社稷不顾,更没有穷兵黩武之说,于少保的料敌于先人人皆知,于少保在经过了充分的权衡之后,才会设计,而正是这次设计,斩敌四千众,敌人士气土崩瓦解,奠定此战胜局。”
“不知贺总宪以为呢?”
刘吉没有胡搅蛮缠,没有无耻,而是讲事实,实事求是,这是刘吉发现和贺章做对手的先决条件。
贺章这个人的嘴皮子锋利就在于他实事求是,无耻可以对付其他读书人,对付不了于少保、胡少师、贺总宪这类的人物。
“你说的没错,事实的确如此。”贺章看着自己这个同门,那该死的胜负欲,差点就犯了,不过贺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选择了就坡下驴。
刘吉乘胜追击继续说道:“退一万步讲,若是旁人如此,我决计和贺总宪一个想法,简直是胡闹,但是放在于少保身上,我觉得并无不妥之处。”
贺章嘴角抽动了下,他真的差一点点就破功了,只是想到了去胡濙府上拜访的时候,胡濙专门叮嘱他对刘吉手下留情,贺章才将攻击力下降了七成问道:“刘郎中,说事就是说事,什么叫放在于少保身上并无不妥?这里是奉天殿,不是九重堂,要磕头去九重堂磕头去。”
刘吉被这一句话给噎的差点思绪都乱了,只有作为对手,才知道这压力有多大,贺章这丢了一条右臂,简直是任督二脉都打通了。
刘吉定了定神,才说道:“不知贺总宪是否知道诸葛孔明的卤城之战?”
刘吉此言一出,贺章虽然面色一如既往的严肃,可是眼角还带了些笑意,刘吉这孩子终于长大了,不用他过多看顾敲打,刘吉已经领悟了他老师的独门绝技,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酸儒最喜欢干的就是崇古,你崇古我比你更崇古,在崇古这件事都论不过,还论什么?走了你的路,你便无路可走。
第九百一十一章 宣皇是谁?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绝技,你最擅长的武器我比你还擅长,便无往不利。
可这一招,对个人的才学要求极高,刘吉不缺的恰恰就是才学。
贺章其实对刘吉之前的做派多少有点不屑一顾,胡濙的无德、不体面,是为了大明朝廷能够体面,贺章之前就没看穿这一层,才弹劾胡濙。
那刘吉无耻又是为了什么?而且就朝堂这战斗力而言,刘吉别说跟贺章过招,顶多就是比马瑾之流强上几分。
在贺章的眼里,刘吉就是那种只会死读书之人,有些才学,也愿意为陛下洒水洗地,可是他多少配不上胡濙关门弟子这个身份,贺章自称胡濙门下弟子,胡濙虽然没反对,可胡濙并没有应过,贺章提到胡濙家里的东西,都是怎么提过去,怎么提回来。
如今,胡濙已经老到礼部事都已经无法主持了,姚夔中正有余,变通不足,眼瞅着朝堂之上,连为陛下洒水洗地的人都没有,贺章也着急,陛下可以不在乎个人名声,但是这舆论的高地,若是不占领,一定会被敌人占领,真的弄的风力大盛,即便是英明如陛下,也很难处置。
朱祁钰很欣慰刘吉的这个改变,无耻的确无往不利,可无耻、无德都是旁人扣来的帽子,刘吉的确是成长了,这是进步。
“卤城之战。”刘吉摇头说道:“都说卧龙善文不善武,此言差矣。”
在《三国演义》里,诸葛亮用兵如神,三国第一军师,可在正史里,诸葛亮的形象,似乎更偏内政一些,那诸葛村夫,到底有没有军事天赋?
“宣皇平定孟达,自宛城至新城,一千二百里昼夜星驰,火速登程,三日至,围城杀孟达,破蜀吴合兵之策,声名鹊起,宣皇征辽东攻公孙渊,正月启程,八月至,九月平,其疾如风,侵掠如火。”刘吉说起了宣皇,侃侃而谈。
“宣皇是谁?”马瑾低声询问着旁边一位御史,这一问,几乎朝堂半数的臣工都看向了马瑾。
这朝堂之上,正在上演同门相残的大戏,胡濙虽然不应,但也没否认,在外人看来,贺章可不就是胡濙的弟子?只手遮天贺总宪,对谁行弟子礼?这刘吉则是胡濙正经认得徒弟,这一出同门相残大戏,大家看的起劲儿,奉天殿上极为安静,马瑾这一开口,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朱祁钰左右看了看,愣是没人给马瑾一个台阶下,就让马瑾在那里尴尬的脸色涨红,此时同门相残,不好随意搭腔,朱祁钰只好轻声咳嗽了一下,说道:“宣皇是晋高祖司马懿。”
“谢陛下解惑。”马瑾如蒙大赦,赶忙谢恩,这得亏陛下给了个台阶,否则马瑾今天就是第二次下不来台了。
朱祁钰没怪马瑾不知宣皇何人,朱祁钰也是去上书房补课的时候,听闻胡濙说起过,才知晓。
修史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儿,规矩很多,门道也很多。
这个宣皇,便是司马懿,这是历朝历代对晋国皇帝的称呼,以皇相称,而非以皇帝二字,如若不是修史,称谓只要知道是谁便是,若是修史,说司马懿,那就是宣皇二字。
晋朝作为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其皇帝皆不以庙号相称,而是以皇一字称呼,是一种耻辱,这不是大明独特的叫法,也不是大明读书人穷讲究,比如唐初李世民谈起司马懿时,也是以宣皇称呼,而不是晋高祖,历朝历代对晋朝都不是很尊重,称呼也差一等,这是因为晋朝自己不尊重自己,那别人自然不会尊重他了。
胡濙在讲史解释这一段的时候,还谈到了土木天变,胡濙直言,若非陛下和于少保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大明怕是也要变成晋朝,后世评断大明历代皇帝之时,也都是皇字相称了。
西晋灭亡是两任皇帝被俘,北宋的灭亡是两任皇帝被俘,稽戾王被俘了,大明没变成晋朝,仰赖陛下和于少保的力挽狂澜。
司马懿打仗的风格,从平定孟达开始,就是其疾如风,侵略如火的做派,一副我就是比你强,怎么打怎么赢。
事实上,司马懿的确是在曹操病故以及一众老将打不动之后,最能打的那个。
刘吉继续说道:“可是宣皇在五丈原碰到了忠武侯的时候,反而是其徐如林,不动如山,满朝文武皆言,司马懿,畏蜀如虎。那请问贺总宪,这武侯,可会打仗?”
“忠武侯不会打仗,怎么会是武侯呢。”贺章像是有些为难的说道。
诸葛亮有没有军事天赋?那自然是有的,军事天赋就是军事天赋,这东西罕有,没必要分出个高低贵贱来。
司马懿一生打仗讲究的就是一个速战速决,来去如风,在曹丕称帝后的三国时代里,司马懿若是没碰到诸葛亮,司马懿就是三国最亮的那个仔,打谁都是一个我必胜,砍瓜切菜,而且速胜,小胡子看到司马懿都得叫一声祖师爷。
曹丕去世,孙权觉得魏国国主新丧,正是伐魏的好时机,孙权便在黄初七年八月出兵攻魏,司马懿百日之内先打败了孙权,又击败了诸葛瑾,斩杀张霸,这还算上动兵之前,黄初七年十二月,司马懿班师升为了表骠骑将军。
司马懿用兵突出一个雷厉风行,突出一个干净利落。
司马懿碰到了诸葛亮之后呢?
诸葛亮送妇人装扮,司马懿受到如此屈辱,仍然按兵不动,什么兵法、什么阵法、什么奇谋、什么速胜,什么旁人指摘,统统四个字,缩头乌龟。
“你承认就好。”刘吉见贺章不反对,才继续说道:“卤城之战,忠武侯以粮道为饵,乃是奇谋,司马懿不明,命张郃追击,被伏击,最终导致卤城之战险些成为宣皇陷阵之地,自此之后,宣皇便有了畏蜀如虎的名号。”
“宣皇怕的是蜀国,还是怕武侯呢?”
“倘若是因为于少保设奇谋就要论功过,那忠武侯以粮道为饵做奇谋,也未见蜀后主责罚忠武侯,说忠武侯不该如此。”
“贺总宪,又将陛下置于何等处境?今日论出过错来,陛下岂不是要得一个不如蜀后主的评断?”
“忠武侯以粮道为饵定胜合乎情理,文安侯以粮草为饵,亦合乎情理。贺总宪总不能说,于少保不会打仗吧。”
说于谦不会打仗,那才是睁着眼说瞎话,那西晋、北宋皇帝被俘之后,西晋衣冠南渡变成了东晋,北宋泥马渡江变成了南宋,当初徐有贞要播迁南衙,只有徐有贞一人吗?连俞士悦都把妻儿送走了。
正统十四年,大明皇帝被俘了,大明反而在京师城下打了一个漂亮的反击战,而后再接再厉,逼得瓦剌西进跑的无影无踪。
这是于谦事实上的功绩。
贺章沉默了片刻,才对着月台之上的皇帝俯首说道:“于少保自然有军事天赋,陛下,臣没有异议了。”
贺章见火候差不多了,选择了认输,这便是撤回了对于谦的弹劾,贺章做了这左都御史,成了这总宪之后,就没有一次把弹劾收回去的,就连黔国公府的案子,贺章都是一劾到底。
当初萧镃被钱溥牵连,朱祁钰出面,贺章都是一步不让,若非朱祁钰出了个孬点子,让萧镃提领这个案子,算是交待,也算是有了个说法。
“诸位爱卿还有异议吗?”朱祁钰坐直了身子,巡视了一圈问道。
刘吉将于谦和诸葛亮相提并论,于谦配不配?在朱祁钰本人看来,于谦当然配得上,在满朝文武的眼中,于谦也是配得上的,诸葛亮是活在史书里的人物,于谦可是活生生的擎天博云柱、架海紫金梁。
以粮草辎重为饵,忠武侯诸葛亮用过,那文安侯用就不行了?
要论过,就要先否定诸葛亮,这个即入文庙又入武庙的诸葛亮,要否定,那可真的太难了。
朱祁钰等了片刻,仍然没有人出列要跟刘吉论战,作为皇帝,作为裁判,朱祁钰这才开口说道:“诸位爱卿不说话,那朕就默认你们没有异议了,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刘郎中此番言论,深得朕心。”
“朕从未认为于少保以粮草为饵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粮草也是后勤,后勤不就用来消耗的吗?前线如何消耗了粮草是前线的事儿,如果后勤没有补给上,那是朕的过错。”
这一场论功过,刘吉大胜贺章,朱祁钰作为本就拉偏架的裁判,把这次于谦用粮草为饵的事儿,定性为了粮草消耗,日后再有人拿这件事说事,那就是跟皇帝作对了,赢家通吃,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谈判桌上。
“陛下,臣无故弹劾于少保,臣有罪。”贺章甩了甩袖子,跪在地上请罪。
“《纲宪条例》九十六条,是俞尚书和都察院一起修的,朕熟读纲宪,贺总宪并无诬告行径,句句为实,何罪之有,这奉天殿是大明的神器所在,贺总宪一心为公,职责所在,何错之有。”
“无错无罪,免礼吧。”朱祁钰脸上带着笑意,贺章又不是诬告,事实清楚,作为廷臣,作为朝臣,作为都察院总宪,提出异议是他的职责所在。
都察院的御史就是要咬人的,于少保贵为百官之首,也不是咬不得,要是巡按天下、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