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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女-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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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正为着这桩事烦忧,妞子的到来打断了她的纠结。
  “福姐儿,我是实在没法子了,只能来求你。”多日不见,妞子依旧是那副瘦精精的模样,穿的衣裳与以往一样破,手上新生了几个冻疮,面上满是焦灼惊惶。
  “你坐下来,慢慢说。”容真真顾不得前一刻还在忧愁,三两步上前扶住妞子,自己心里也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叫妞子急成这个样子?
  妞子一把抓住容真真的手臂,着急忙慌道:“慢不得了,福姐儿,你有余钱没有?我跟你借几个钱。”
  容真真毫不犹豫道:“你要借钱,我必定是要借给你的,只是你总要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又要借多少钱?”
  她给妞子倒了一杯热水,妞子喝两口水,身上的寒意消去许多,她渐渐冷静下来,将事情的原委细细道来。
  这回却是为着小毛儿的事,他先前不是跟着王木匠学手艺么?最初他在王木匠家里很挨了些打,后来潘二娘备了些礼去,王木匠倒不敢过分苛待他了,怕真打坏了他家里人寻来,要惹上麻烦来。
  可后来潘二娘又嫁了人,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顾不得了,哪里还能在年节时记得送上一份礼去?
  妞子倒有心替弟弟张罗,可她的日子也不好过,节礼自然就显寒酸,三两回后,小毛儿那师娘就越发看他不惯,她现下虽不打他,可难免要跟王木匠嘀咕两句。
  王木匠本有三分不满,叫枕头风一吹,也变作了十分。
  于是,小毛儿在师父家的日子又开始难过了,吃也吃不好,多吃两口,师娘便指桑骂槐的乱骂起来。睡也睡不好,天不亮,就得起来做早饭,天黑了,还得给师娘生的小孩儿洗尿布。
  这样的日子,连大人也难熬,莫说小毛儿还年幼,筋骨还没长成,原先身上好歹还有点肉,这么劳累下来,瘦得跟个痨病鬼似的。
  小毛儿里里外外干了不少活,吃得又那样少,可王木匠并没有教他一星半点手艺,只把他当作个廉价苦力来用,他自己不愿干的脏活累活,就让小毛儿一个孩子去干。
  这回他又让小毛儿去抗刚锯下来的圆木,小毛儿压根儿扛不动,他一条腿叫亲爹打瘸了,使不上力,王木匠便骂他,非要催逼着他扛起来。
  他勉力去搬,却因力道不够,脚下一踉跄,圆木滚落下来,正砸在瘸腿上,上面是沉沉的木头压着,下面是尖锐的石头顶着,小毛儿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等妞子收到信去找到他时,发现自家弟弟连伤也没有处理,瘫坐在地上,腿上血淋淋的,王木匠一家并其他徒弟都离得很远,没有一个上前帮忙。
  她强忍着心痛,雇了辆车子,把人载到自己工作的仁和医院。
  医生说小毛儿那条腿要不得了,只好锯断,这样一来,治疗费用就相当高昂,妞子根本承担不起,可她不能放着弟弟不管,没奈何,便求到了容真真这儿来。
  容真真与秦慕只有一墙之隔,妞子先前那一通哀哀切切的求告,早传进了他耳朵里。
  当容真真拿了钱要与妞子去医院时,他自己过来对她们说:“我有个朋友的朋友,恰在仁和医院当医生,我可以拜托他为那孩子看看。”
  秦慕那位朋友的朋友,是个英国来的洋医生,医术的确非常高明,他来为小毛儿诊断后,那条瘸腿就保住了,只是虽不必锯,日后这条腿也会瘸得更厉害,几乎使不上什么力气,更别说干重活了。
  妞子听了结果,恨得眼睛都红了,浑身哆嗦着,低沉而压抑的从嗓子里挤出一句:“他们一家子,必定不得好死!”
  说的“他们”,不必乱猜,定是王木匠一家了。
  容真真见她神色不对,忽而想起酒鬼张身亡那件蹊跷事,她晓得其中必然有不对劲的地方,却从未对人提过,可这回,妞子难道还想效仿么?
  她一把稳住妞子的肩,迫使她正面对着自己,十分严肃的警告道:“你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小毛儿还小,还要你把他养大。”
  妞子眼泪都恨下来了,“他们把我弟弟害成这样,我却什么都做不得么?”
  容真真见她仍是不平,厉声道:“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仇都报得的,有的仇,你就是恨得吐了三升血来,也只得忍着,难道我的仇就报了么?你若忍不得,叫小毛儿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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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她口里这么劝着妞子,想起自己的那些恨事来,又开始咬牙切齿起来。
  可她前面说的道理没错,比起报仇,自然是先保住自家人为重,若为报仇连自身也不顾了,那才是舍本逐末。
  容真真又想起席大少那桩事来,她心里好像敞亮了些,是了,不必为报仇舍了自身。
  可靠着自己,又要到几时才能让娘,让自己过好呢?
  想着这些,她心里又乱起来,但小毛儿这里还需她支应,她强打精神,去安排住院诸事。
  刚折身出来,她看到秦慕等在外边,不消再费心,他已将里外打点妥当了,甚至还抽空从外头买了粥饭来。
  容真真忙迎上去,“多谢你帮忙了,先过来歇着吧。”
  “朋友之间,何必说谢?”秦慕很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仿佛自己帮的忙都不值一提。
  容真真接过他手上的东西,心里道:是了,他是我的朋友,先前已帮过我许多次,这回也是看在我的面上,才这么前前后后的忙,真是个心善可靠,讲义气,值得相交的朋友。
  她忽而想到,若是把席大少换作面前这个人,她未必会迟迟犹豫不定呢。
  想到这里,她慌忙摇了摇头,因觉人家把她当作好友,处处相帮,自己却想这些有的没的,简直是亵渎了这份真挚的友情,不免生出了两分惭愧。
  她却不知,秦慕亦在心中感叹她是个善心的姑娘,连干弟弟也肯这样尽心。
  医治小毛儿伤腿的花销,几乎都是容真真垫付的,要知道,她自己也过得难呢。
  秦慕住在她隔壁,岂不知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平日里饮食不见油荤,衣着不见新色,终年刻苦,不曾停歇。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舍得花这样多的银元,来为一个干弟弟医治。
  还有周秀那件事,也可见她是个知恩图报,有决心,肯践行的好姑娘。
  这样一个女孩子,坚强刻苦,积极上进,心善又侠义,跟他母亲,还有他见过的那些姨太太完全不一样,她是个有品格的人。
  这样的女孩子,秦慕愿意去帮她,能见她过得顺,好像自己也得了好报一样。
  他总想着:凭什么像秦太太那样的人能衣食无忧的被供着,而真正的好人却受苦受难呢?
  及至自己帮了忙,他才松快两分,自然,这其中也有几分命途坎坷之辈的同病相怜心理。
  几人吃了简单的饭菜,小毛儿昏昏沉沉的睡去了,先前他因疼得厉害,几乎没阖过眼,可铁打的人也不能熬着不睡,更何况他比个纸人还单薄?
  妞子看着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还是疼得不能入睡,心疼得那股强压下去的燥气又升腾上来,还是容真真去找医生开了止痛片,小毛儿才吃了药入睡。
  先前不给他开,是考虑到这药副作用大,吃了药会吃不进东西,小毛儿的身体亏空成那样,再不吃东西怕是难捱。
  可如今不吃止痛药情况更严重,也只得不考虑这副作用了。
  待小毛儿睡去后,容真真找了个空当,拉过妞子谈心。
  她以自身的例子,现身说法:“我晓得小毛儿受伤,你这会心中恼怒,我也是小毛儿的姐姐,看他这样,心中能不难受吗?可你还记得那一次,我二叔要来抢占家产……”
  容真真忆起旧事,心中痛苦又悔恨。
  那时她年纪还很小,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凭自己那点儿能耐便能保下产业,自作聪明立族长之孙为嗣,结果呢,不过是引狼拒虎,使自己陷入更深的困境。
  形势比人强,她那样的小聪明小手段都只能保一时安宁,还引来那样惨痛的结果,若妞子明火执杖的干起来,弱者又怎么能硬得过强者呢?
  “我后来常常后悔,为什么不舍了家业,避开风头,带我娘出来,任他们在后头争死争活,我若不狂妄到想要留住所有家财,能干脆利落的从那泥潭中脱身,我娘也不会坏了名声,我现在还能同她在一处。”
  她说到这儿,死死的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将悲声泄露,妞子心疼她,反来劝慰她:“别说这些了。”
  容真真却道:“我说这个,不是为了向你诉说自己的悔意,事已至此,再悔恨也无用了,只好吃一堑长一智,我是要劝你不要像我,做些超出自己能耐的事。”
  “我一直认认真真读书,就是为了长真本事,真能耐,唯有这些,才是立身之本,这是我付出很重的代价,才得到的教训,希望你也能明白。”
  容真真说得十分诚恳,妞子回握着她的手,眼泪倏然落下。
  她说:“我懂你的意思,我只是一时气着了,小毛儿他那么乖,可……他们怎么狠得下心那样对他?”
  妞子发狠道:“总有一天,我要出人头地人,把他们施在小毛儿身上的,统统还回去,你也不必担心,我绝不做傻事,我还要把弟弟养大呢。”
  容真真见她眼中杀气渐消,这才放下心来,小毛儿的腿伤看完后,她也要离开了。
  因妞子是仁和医院的护工,平时也能照看到弟弟,倒不需容真真费太多心力,只是每日下班后,会抽时间来送一回好饭好菜,给小毛儿姐弟补补身体。
  住了几日院,妞子带着弟弟搬回了自己家里,毕竟在医院住着实在花销太大。
  所幸小毛儿有志气,为免姐姐做工回来还要记挂着料理他的腿,每日忍着疼给自己按摩,就这么一日复一日,他的腿渐渐好了起来。
  大抵养到快过年时,小毛儿就能下床走两步,只是确实如医生所说,与先前相比,腿上更使不得力。
  对此小毛儿的心态倒也平和,他自觉拖累姐姐良多,不肯再给姐姐添麻烦,便央妞子接了糊纸盒的活儿来做,或者给棺材铺里做寿衣和小鞋子,这样的活,很多人是不做的,花工夫不说,还又累又不挣钱。
  可他家里那个情况,挣点儿是点儿,小毛儿好歹能挣出大半个人的口粮来,做完这些,他还拖着伤腿,去灶下烧火煮饭,让姐姐回家能有口热的吃。
  姐弟俩就这么一日日捱着日子,竟有了几分小时候相依为命的意思,但比那时候好的是,他们没了喝酒打人的爹,还多了个时时来照看帮扶的姊妹——小毛儿出了院,容真真也时常到他家去,带些米粮蔬菜,或熬一锅大骨头汤,就是亲姊妹也不过如此了。
  就在小毛儿好起来时,秦慕又出了事,容真真拿着自己文章过去找他时,发现他受了伤。
  她惊得手上的稿子掉了一地,只看着那个手上脸上包得严严实实的人,手足无措的问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秦慕本半掩着门在给胳膊上药,容真真这些日子常来找秦慕看她的稿子,见门只是半掩着,想都没想就进了门,谁料竟撞见这一幕。
  秦慕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忘了关门,他方才跌了一跤,不慎把伤口跌裂了,慌忙处理时,连门也没有关。
  见容真真呆愣愣的站着,他以为是手上流的血吓到她了,忙安慰她:“没事,只是被刺了两刀。”
  说完了,他才发现到这句话好像更吓人,忙道:“你先出去,等我处理完了再来。”
  岂料容真真听了他这话,却并没有走,反而上前两步,担忧道:“我帮你吧,你折着手上药,多不方便?”
  秦慕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她把药瓶拿了起来,拒绝声在嘴边转了转,又给咽了下去。
  毕竟他上药的确不大利索,总也上不好,若有人帮忙也方便得多。
  容真真将药膏涂上胳膊细细包扎起来,又看到他脸上一道从耳边到腮下的长长划痕,不由忧虑道:“你这是遇到劫匪了还是遇到寻仇的了?”
  若是劫匪还好,这回躲过了,也就没事了,若是寻仇的,那麻烦可就大了。
  说到这个,秦慕的脸色蓦然阴沉下来,容真真平日里都见他或是温和或是平淡,轻易不发怒,猛然看他脸色不好,还有些不适。
  “若是不便说,就别说了,我也不是非要问个究竟,你自己小心些就是了。”
  注意到容真真那不太自然的神色,秦慕收敛了些,可依旧做不到往日那样平静,“没什么不好说的……不过是强使我母亲戒大烟,谁料她竟恨我那样厉害,千方百计闹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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