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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就在他罕见地犹豫思忖时,唰地一声,千百道奇异的光直射而入,映照着他们恍若置身琉璃世界。前方慢慢浮现出了边界,那是一面映照着人影的巨大镜子,无边无际地延伸向远方,四面也都是亮光闪闪的镜子,一动,便有无数一模一样的绰绰人影向中间的两人逼近。
“别看”,殷景吾沉声道,抬手捂住了阿槿的眼睛,他手指温热如沸,熨帖了阿槿方才因为长时间盯着镜中自己的影子而产生的紧张感。
殷景吾望着四面六合层层叠封的镜子,看出那是一个符合相生之道的阵法,正上方那棱尖上最璀璨的星形应当就是阵眼。他努力回想着曾听说那种以镜子为载体的阵法,却是一无所获,镜术修行太过凶险莫测,真真假假实难分辨,除了郴河云氏,基本没有人再修炼镜术。
等等,郴河云氏?殷景吾眉间一沉,想起先前被困在塔下的日夜间,曾看到的那些文字。有人用针孔小字刻在犀角之下,密密麻麻写了一路,详细地记述了他的生平。那是云氏的一位先人所写,也是二百年多年前被派遣来守卫不净之城的四人之一。他在白塔之下守护了九十多年,直到死去,期间和其他三人潜心修行,运转法阵,满心想要研究出一个一劳永逸解决不净之城的法子,但还没来得及投入实施,这四位垂老矣矣的守护者便接连去世,此后也后继无人。
云氏的先人最后一个离开,他将端倪乍现的法子记录在幻阵最深处、封印魇魔的那块犀角上,只有简短的两个字,镜化。殷景吾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没听过这种法术。那时候,他在黑暗里百无聊赖就又摸索着往后阅读,后面居然还有文字,字体却不同,想来换了一个书写者。
那人叫云寒衫,他没听过,猜想大概也是云氏的什么宗亲。云寒衫用极为详细的笔触描绘了离开休与白塔的方法,一是通往不净之城,二是直接通往外面,而通往外界的过程颇为艰辛,在那条路中,时间的流逝与外界是不同的,或许只一须臾,便是外界十年。其实两百年前的帝王血脉试炼者另有出路,但这条路如今已被封死。
殷景吾当时看到这里,心一颤,难以想象出去面对人事全非的外界,自己会是怎样的心境。不过幸好,阿槿如今也在这里,他并非孤零零一个人了。
他抓紧了阿槿的手,并指为剑,当胸结印,对着头顶上的镜子便是决然一盏!铿然的金铁交击之声清脆而肃杀,气流激荡处,那些周围的犀角也乒乒乓乓地坠落一地,尖利的碎片划破手掌,殷景吾拈起一片凑到眼前细看,方才发现不对!
犀角的纹路向来都是外螺旋的,可是这上面的纹路却一圈一圈向内!它们质地、粗细、厚薄皆别无二致,殷景吾心念如电转,陡然涌起一个可怕的猜想——这不是真正的犀角,是被镜子复制出来的!这些镜子,其实在不断地复制一模一样的镜化物,因为此地只有犀角,所以便只能镜化出与原物差别不大的镜化犀角。
殷景吾隐约觉得自己已经触碰到一桩惊天大秘密的冰山一角,或许当云雾全部消散的时候,那个云氏先人所说的、一劳永逸解决不净之城的法子就能显露出来。他正微微出神陡然发现镜子里出现了很淡很淡的花纹,像是城市起伏的轮廓,有塔顶、钟楼、寺院、河流,高高低低的线条绵延开,淡得几乎透明。
这些不知是原本不净之城的轮廓,还是……殷景吾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委实荒诞不经,镜阵再厉害也不可能复制十万亡灵和一整座亡灵城市。何况,就是复制出来也没什么用,复制品要怎么解决,又能放去哪里呢?
殷景吾正想着,忽然感觉有一只冰冷的手攀上脊背,不由得皱眉:“阿槿,别闹。”
阿槿战战兢兢地握紧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往另一侧看,因为惊怖,浑身的血液几乎逆流——那时她此生都不曾见过的可怖景象,有一颗头颅和两只手臂,扒在神官的衣服上,勾住他的肩头!
“伯父?”殷景吾眉宇一轩,难以置信地盯着那颗头颅。
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那属于他的伯父,南离殷氏最后一位家主殷清绯。在善恶分明的少年时代,他曾以为这位长辈被七妖剑客杀死在家门口,一剑穿心而毙命,于是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地试图置纪长渊于死地。伯父的死让他耿耿于怀很多年,甚至后来在平逢山时,他也时常在深夜眺望殷府的方向,立于风露直到中宵。
——那样沉重的心事,就算是近子时仍在星斗下徘徊,依旧无法纾解。
可是后来,他在沐府误中红沸冷香,在玄霜石里看到这部分事情原原本本的经过,一切都是林望安、纪长渊和伯父三人商议好的局,伯父以假死为名,遁入不净之城成为卧底,这七年间一直往外传递消息。
殷景吾默然,一时不知要以何种心情来面对殷清绯。他眼神定格在长辈冷锐的眉眼上,虽然头发花白,但煞气不曾少半分。南离殷氏满门忠烈,就算是身死道消,也要继续奋战,比如伯父,比如殷府废墟下的白骨战士。
第167节
“我是被不完全镜化出来的人,我已经暴露了。”殷清绯所说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们万分惊骇,因为没有咽喉,他说的话是模糊不清的气音,用术法组织幻化出来,“不净之城里的亡魂不能被镜化,但我因为这七年间的往来,沾染了中州人间的气息。”
殷清绯用迫切的语调说:“我不能久留,你不要说话,听我说——这座镜阵确实打算幻化出一个不净之城,但是它运转了二百年,连最微小的一隅都没能完成,也许永远都完成不了。你破了镜阵之后,左手边会出现一簇光团,你拉着身边那位姑娘纵身跳进去,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他又道:“那是一条横亘着时空的隧道,往前走,便能看到时间的流逝。一开始会有短暂的失神,你记住,一定要在恢复神智的第一时刻跳出去,否则你再次跳出去的时候,或许已经是几十年,数百年之后。”
殷景吾倒吸一口凉气,惨然变色:“还真有这种时空道路存在吗?这是怎么产生的?”
正文 第161章 风花不记年其三
“记得我们家乡的天上之河吗?又名无底海,那里是时间逆行、溯时而上的时间,这里则是顺行的时间通道。无底海生灵不能入内,但是此处你们可以进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们出来应当是在京城周府的空宅第中,那里是一处世间裂缝,经常有魂灵出没。”殷清绯说到这里,悬着的两只手臂摇摇晃晃,神色紧迫,“没时间了!快,就是你头顶上的那处星形,将皇天后土激活,对着那里连击,不要回头!”
殷景吾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跌跌撞撞地携着阿槿被推了出去,他足下微微踉跄,手臂不受控制地摇摇抬起,然后对准了头顶,连续一阵铿然相击。在碎片纷纷扬扬落下的时候,镜中映出来的城市轮廓开始窸窸窣窣地高低起伏起来,他身后的殷清绯面色陡然变化,咬破舌尖,噗地喷出血来,那血沸炙灼热地溅到镜面上,居然淌出了裂纹。
“走!”那道疾呼因为满嘴的血腥气而显得含糊不清,殷景吾被迫飞旋着向上奔跑起来,手中的伞越旋越快,带着他和阿槿二人飞身而起,向着上方笼罩的光亮处靠近。与此同时,皇天后土两样神器不受控制地相靠在一起,灼目的光华宛如磅礴的海,从半空中席卷而下!
殷景吾从未像此刻这么茫然过,他不敢回头,知道背后殷清绯一定在逐渐消散。伯父的鲜血破开了那些宛如尖刀般试图寸寸合拢、不留空隙的镜阵,为他们生生开出一条路。这一回,真的是迟到多年的生离死别了。
生离死别莫回头。
通往时空之路的大门渐渐打开,所有的神智都在逐渐抽离模糊。殷景吾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倘若他没能及时醒过来,和阿槿睁眼便是数十年后,甚至更远之后,那就……切莫再回头。那一刻,他闭上眼睛,紧抓住身边人的手,半生的场景如惊电般从脑际掠过,蜜糖罐里的垂髫幼年,意气飞扬、并称双子的少年,还有而后平逢山上心如止水的光阴。
——林望安曾问过,殷慈,你到底想要做一个怎样的人?
说这话时,白衣道长轻惮拂尘,眼眸深碧,宛若看不到底的青碧海,月华洒满了他的双肩,而他的衣袂翻卷如云,像翩然停栖的雪鹤。
而此刻,殷景吾抬头望着上方朦胧的银白色光芒,隐约觉得那就像是地底的一轮明月,巨大如华盖,倾覆下来。他终于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他想说,他不想做万人景仰的神官,也不像为山河永寂的帝王,他只想做一个普通人,能记得一些事。
记得是最好的纪念——如果他真的流落到了一个没有故人的、万物皆非的时空,只要他还记得,那些人就活在他心底。
向上旋升的过程中,地底忽然有长风呼啸而起,拂卷起他们的衣衫长发。在穿过时空之门,彻底化为虚无的那一刻,殷景吾从胸臆里长舒了一口气,不论未来如何,至少此刻,握住身边人的手,便可以阖眸安然。
他一直没有回头,所以也不曾看到,在他彻底消失的那一瞬,身后的入口无声无息地紧闭而起,被镜化出来的殷清绯破碎开来,变成了齐齐整整的碎片,可是那双零落成灰的眼瞳里,还凝结着最后茫然而苦痛的神色,仿佛无声地目送着自己疼爱的晚辈走向不知名的结局。
殷清绯倒下后,镜子上城市的轮廓忽然变深了,变成一种宛如檀木色的深灰,好像有无数枝枝叶叶的藤蔓镶嵌在镜子里。泠然一响后,犀角再度点燃成海,那些镜子也旋转着退却,隐入冰焰之后的重重黑暗。
等到休与白塔之下的种种再现人间时,已是箭在弦上的最后一息。
长风拂过池间绿波,铮咚响起的潺潺流水声宛如鸣琴,风过檐下的时候竹帘微微一动,疑似有人将要推门而入。
沈竹晞已经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口看了半日,发现又只是长风卷帘后,哀叹了一声,托着下颌的手松弛下来,整个人也颓倒在桌面上,叹气:“他们怎么出去那么久啊?幽草,你说他们会不会出事了?”
幽草正抓着饱满的紫葡萄,百无聊赖地在手心摆弄,闻言挑起一边的细眉:“撷霜君,陆公子、云姑娘、谷主,还有寺里那么多高僧一同去,天下应当没有什么人能敌得过他们,你就不要胡乱担心了。”
沈竹晞不服:“可是那个苏晏也在!苏晏这人十恶不赦,通光术明明已经终结了,为什么还要把他留下来!他们跟这个恶人一起去,谁知道苏晏会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而且人的骨头变成枯树,还是这样大规模的变化,根本就是匪夷所思、防不胜防的事!我可真害怕他们中招!”沈竹晞从洞开的窗户看着侧面厢房里三三俩俩沉睡过去的客人,脸色沉重,“”
幽草蹙眉,敲敲桌子,一时间也静默下来。
前夜,自从通光术断绝后,他们再未能联系上殷神官,原本陆栖淮提议要再度追查雪鸿组织的下落,林青释却坚持要前往夔川探察凝碧楼的实验,正在僵持不下时,外面一个颇为惊怖的消息传来,瞬间让打乱了所有计划——
据出去添置衣食的寺中僧人说,外面已经没有几个正常人!
玄光寺的僧人大都是修行佛门术法的得道高僧,潜心静修数十余载,开了天眼,能洞察常人所看不到的事物。这位僧人踉跄狂奔着回来的时候,已经僧袍染血,鬓发散乱,虽仍旧力持仪态庄重,但怎么也掩不住不自禁流露出的恐慌。
僧人们知道他们一行都是有本事的人,于是原原本本地讲述了那人外出所看到的一切——他提着竹篮,竹杖芒鞋地踽踽行在零星的摊铺间,拣一捧青菜预备着结算,然而,当摊主伸手将菜放置在秤盘上时,僧人的天眼陡现,发现那只握菜的手居然没有骨头,而是如同枯木怪石,上面覆着一层粗糙的皮!
“后来我走遍了整条街,不止是那位檀越,也不止是手,几乎全所有檀越都失去了白骨,搭成身体的架子都换成了精干的枯木。阿弥陀佛,老僧怎么也不曾料到有这般阿鼻景象,便匆匆地回来报与你们。”那位僧人合掌如是说。他后来被那些已经异变的人发现并非同类,而遭到了围攻,僧人不敢接触他们的躯体,怕被感染,于是左支右绌颇为不易,受伤而归,还救回了几十个孩童青年,那是全城仅剩的还算正常的人。
沈竹晞眉头一跳,立刻想到了凝碧楼的实验,难道这些就是实验的成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