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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佛慈悲”
城外,佛号发出,如海潮般传来。
凝聚的火光陡然散开,圣火明尊余光瞟去城外的黑暗,一抖袍袖哼了声,转身御空法术施展,迅速没入黑暗。
下方,陆良生满脸汗渍,垂下手臂,剑尖呯的拄在狼藉的地面,普渡慈航留下的腰身失去元神支配,化作斑斑火点散去,只剩下几点灰烬残留。
那边石阶前,陈叔宝还躺在那里无人理会,陆良生目光偏去大殿,有视线透出的窗棂,对立面那个孩子,他也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将月胧归鞘走去一个方向,在风里渐渐变得模糊。
呼。。
大殿广场安静下来,有人呼出一口气时,周围躲藏的侍卫、士卒纷纷出来,这才想起留在外面的皇帝。
一个宦官飞奔跑过去,看到面色泛青的陈叔宝,下意识的探了探呼吸。
宦官脸上表情陡然一变,扯开嗓子尖叫。
“陛下驾崩啦”
整个皇宫混乱蔓延。
东郊,黑夜中矗立的巨大妖怪,不知何时在士卒视线里不见了。
清月从游云中露出圆形,铺开一片银霜。
“老蛤蟆!!”
远远的,道人搀扶着一个大汉小跑过来,靠近时,一把将对方丢去一边,哈哈笑道:“刚才那就是你法相??太他娘的过瘾了,按着那蜈蚣就是一顿猛捶。”
“呵。”
那方,恢复原本模样的蛤蟆道人负着双蹼,轻笑了两声,似有些艰难的看去不远的老和尚。
“老夫心里那口恶气,终于出了谢谢。”
镇空老僧稽首默念佛号。
蛤蟆道人也不在意,也不搭理道人,只是抬起目光,望去重新露出圆月。
清辉照在他脸上,忍不住叹了一声。
“真美啊”
有丝丝血迹从嘴角淌了出来,负在背后的蛙蹼抬起想要抓握夜空上的明月,微阖了一下眼睛,短小的身形摇晃,向后倒了下去。
“老蛤蟆!你怎么了?!”道人大喊冲上来。
后仰倒下的身形,陡然一道法力托举,踏踏的脚步声里,陆良生从城墙跃下,转瞬间已冲到近前,伸手将蛤蟆接住,嗓音忍不住颤抖起来。
“师父。”
听到这声呼唤,蛤蟆道人虚弱的睁开眼睑,看着面前的徒弟,咧开蟾嘴笑了起来。
“你这什么表情。。为师还没死。。只是。。只是想换个姿势,看这月亮罢了。”
蛙蹼轻轻的在书生手背上拍了拍,蟾脸转开,皎月映在他眸底。
“老夫。。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安静看月亮了,真有些怀念当初那个小小水潭,良生啊,你是不知道,当年为师。。修炼的那个小水潭。。其实又脏。。又臭可为师还是怀念它。。你说奇不奇怪”
“还有。。还有那个女子,为师心里挂念,可是一路走来这么多年,却快忘记长什么模样了也不知道,是否转世为人是否还能见她一面。。”
“那一天,她穿着婚袍真的好美。。。可是她不知道,那山林中,有一只蛤蟆躲在角落里,远远的看着她”
道人偏去头,眼眶红了起来,看到一旁的老和尚,知道他修为高深,冲过去拉住对方僧衣就往蛤蟆那边拽。
“你们佛家不是讲普渡救世,慈悲为怀吗?!现在就是你们救人的时候啊!还愣着干什么啊?!”
仍由道人拉扯,镇空身体站在原地犹如大山一动不动,阖着眼帘,礼佛一拜。
“这是他最后想做的该做之事,一切缘法起,自有缘法灭,他妖丹已破,没救了。”
“你!”
“够了!”
虚弱的蛤蟆道人挥了挥蹼,仍旧看着月色,随后,目光渐渐的浑浊,看去陆良生,染着血色的嘴角张了张,使劲笑了出来。
“良生不必悲伤,正如你恩师所言,人就要选择一条道来走,为师曾经选过了一次,这次又是另外的路了。为师比别人好,可以多选一条。。”
虚弱的声音停了停,咳了几声,嘴角溢出不少血迹。
“。。咳咳为师一辈子做了不少恶事,这段时间以来,觉得。。都不值得挂在嘴边,唯有一件事一件事”
蛤蟆道人伸蹼按在徒弟手背上。
“。。。那就是,为师收了一个好徒弟,他叫陆良生。”
书生咬紧嘴唇,感受手背传来的凉意,闭上眼睛。
踏踏踏!
踏踏。。
原野安静,远远有马蹄声、人脚步声朝这边跑来,为首的将领正是萧摩柯,一旁还有闵常、闵月柔。
“他们在那里!”“我看就小道长了!”
“还有陆公子!”
跪坐地上的书生睁开眼,眼眶湿红,一只手猛地剑指一抬,月胧剑锵的出鞘,半空翻飞划过夜空,冲去过来的马队前方。
呯的插入地面,剑气横生,激起一道土尘排开,犹如墙壁般升起拦在马队前进的方向。
唏律律
一匹匹战马感受到传来的危险气息,惊得刹住马蹄停留原地不敢靠近过去。
“良生。。你这是干什么?”蛤蟆道人虚弱的睁开眼。
“师父,别说话。。”陆良生嗓音沙哑,喉间隐隐酸痛,那只手剑指并未撤去,移了过来,忽然在自己手腕割去。
“师父,记得你我第一见面?那时候。。你送良生两本书,其中一本青怀补梦里面有一篇就是救命的。。”
鲜血流出伤口时,陆良生湿红着眼睛,用法力牵引出血线与蛤蟆道人连在了一起,他脸上变得苍白,视线都变得模糊,强忍着眩晕感,乾坤正道的法力融合血液,以及从书生身上冒出的一丝丝白气混在一起存去蛤蟆体内。
蛤蟆道人感受到一丝温润的元神与自己相连,蟾眼有水渍滑了出来。
“良生。。这是何必啊。”
“因为。。。。。”
一旁,陆良生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亦如当初年少时站在火光中的微笑
“你是我师父啊。”
夜风呼啸,火光从城头照下来,虚弱、疲惫犹如潮汐席卷,书生昏昏沉沉倒了下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如旧
夜空中,晨星圆月隐去黑色,东方泛起鱼肚白,透来一丝晨光。
乏力的感觉已经消退不少,精神在黑暗里慢慢恢复,隐约间,能听到老驴在呃哼的叫声,还有红怜不时传来的:“公子。”
片刻,能感觉到湿凉的毛巾在脸上、手上轻轻擦拭。
没事了。。普渡慈航死了,皇帝也死了。
。。就是祈火教的圣火明尊,让他捡了一个便宜。
对了。。师父!!
念头闪过脑海的一瞬,陆良生意识回拢,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破开的房顶,一缕的金色晨光照亮周围脏乱,缓缓坐起来的视线里,横梁断裂搭在破损的灶头,一张木床断成两截落满灰尘。
揭开书生一件盖着的道袍,陆良生顺着墙壁起身,走去微开的门隙,鸟儿的声音鸣啭,还有一股草药的气味。
吱嘎一声,轻轻推开门。
“嘿!咻!嘿!”
长有荒草的院坝里,蛤蟆道人穿着小短褂沐着晨阳,双蹼叉在圆鼓鼓的腰身,晃着白花花的肚皮,一圈一圈扭动腰肢,伸出蛙腿下压,不时又原地蹦跶几下。
一旁树上,道人叼着草根,脸上盖着看到一半的书,懒洋洋的躺在树梢,翘着一条腿抖动。
老驴侧卧杂草间,一搭没一搭的咀嚼嘴边的青草,随后站起来,看到门口站立的身影,兴奋甩着舌头,撒欢跑来。
屋檐下,红怜蹲在地上,烧着小火熬着汤药,一口没一口的朝火上吹着气。
昨晚的事情,根本是她这种鬼类无法触及的,罗刹鬼听起来很厉害,可真要放到蛤蟆道人、普渡慈航、圣火明尊这种程度面前,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听到脚步声、轻微的门声,她下意识的抬了抬脸,两颊浅露梨涡,露出一抹笑。
“公子!”
起身,绕开篝火,一下扑到陆良生怀里,勾着他的后背,将脸侧靠胸膛,套着画皮,这是结结实实的感受。
闭着眼感受到书生胸膛传来的温热,红怜搂的更紧了。
陆良生在她头上发丝抚过,笑道:“没事了,不用紧张。”说着,另只手也伸去跑来的老驴,“还有你!”
在驴头拍了两下,院坝有咳咳两声咳嗽传来。
蛤蟆道人负着一蹼,另只蛙蹼放在颔下干咳两声,红怜松开双手连忙从书生怀里出来,迈着小碎步飞快的跑去药罐那边。
陆良生脸上洋溢着笑,走出屋檐,宽袖左右洒开,朝师父拱手躬身行了一礼。
“师父,你身体如何了?”
“没事了,没事了,为师比你还早起呢。”蛤蟆做完晨练,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就是有些饿了”
虽然妖丹已损,原本必死之局,却是被徒弟用同命同归的法术,一人一妖的魂魄捆在了一起,只要其中一个不死,那另外一个也会永存。
不过这种法术也有一个弊端,就是等于将施术者的寿命分了一半给对方。
“你真是糊涂啊。”
说起这件事,蛤蟆道人忍不住跳起来拿蛙蹼打了他膝盖,可看到笑吟吟的徒弟,无奈的转身坐去檐下的台阶上,撑着下巴。
“你就算,没成真仙,寿命不过百年,救为师,你最多就只能再活二十几年烂好人,为师怎么就收你这么徒弟。”
其实蛤蟆的话语里并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起身背着蹼摇了摇脑袋,走回屋里,从书架隔间里翻出黑纹葫芦,抱在怀里遮住了视线,摇摇晃晃的过来,放到徒弟面前。
“良生呐,这葫芦乃为师本命神通炼出的法宝,现在为师与你魂魄相通,你也就可以用了。”
书生扬了扬眉角:“可吞天地万物?”
蛤蟆道人颇为得意的拍响葫芦,微微颔首,望去晨阳:“哼哼,自然是了。”
说到这里,咂了咂嘴,干咳一声:“不过暂时用不了,上次遭受雷击,还没修复有空你把它修好就能用了。”
呃
陆良生拿过葫芦手里把玩,敢情现在只能当做装丹药的东西,不过也好,反正也是法宝,收下就对了。
至于寿命短多少,他不在意,修道这种事,讲的就是顺心而为,若是不救师父,留下遗憾,就算修得千年圣道,也是不开心的。
二十几年,还可以做很多事,未必不能将缺少的寿命不回来。
师徒两人坐在檐下沐浴阳光说了好一会儿话,那边熬好药的红怜让树上的道人,给另间屋里的浓须大汉端去。
正是当日过来帮衬斩妖除魔的几人当中一个,陆良生跟在道人身后走进屋里,干草堆上,那汉子已经醒了过来,见到进来的两人。
勉强撑起身子,拱手施礼。
“燕赤霞,见过二位道友!”
他之前被陆良生挥使法术卸了一些力道,伤势不算太重,喝下稳定内伤的汤药,休息了片刻,说起自己的来历。
“师门只是小门小派,比不得那些大宗门,可恶那蜈蚣妖居然隐匿京城这般久,燕某数次过天治都未发觉。”
道人吐出草根,嘿笑道:“早发现,你早死了。”
对面,叫燕赤霞的汉子脸上一愣,随即点头笑道:“确实如此,我修为不深,碰上这般大妖,实属送死,可惜明白的太晚了,不然我几个同门也不至于死。”
“嗯。”陆良生也不知该怎么宽慰他,将空碗接过来,“人已死,那就入土为安,或许这件事,也让你我往后更警惕,妖魔祸乱,从未停过,说不定往后除魔卫道,还能与燕兄见面,到时可要搭把手才是。”
“哈哈,我非儿女情长之人,感叹一句好。”
燕赤霞倒也豁达,哈哈大笑里,站起来,取过一旁靠放的剑匣,负背后,朝陆良生和道人拱起手。
“此间事已毕,我便回去寻了同门尸骨安葬,回禀师门。”
书生担心他伤势,挽留多住几晚,可对方大抵是个坐不住的,只得送到他到外面,陆良生拱起手。
“燕兄,往后有缘再见!”
小院远去的道路上,燕赤霞背着剑匣大步而行,背对着身后两人,抬手挥了挥:“哈哈,天涯海角,有缘再见吧!”
“对了,左正阳呢?”
目送那汉子远去,身影消失在外面林野,陆良生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左正阳,至于闵常、闵月柔父女两,估计这会儿正在城里焦头烂额,毕竟皇帝死了,官宦人家通常会把这种事放在第一要务。
“被闵家父女带回去了。”道人双手枕在后脑,转过身踢起步子回走:“都是官家身份,死不了,不过不吃饭,咱们可要饿死了。”
一侧,趴在驴头晒着太阳的蛤蟆道人睁开眼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