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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多少次,大夫郎中看不了!”
置蚊帐的架子床榻边沿,宇拓红着眼睛,拳头压在膝盖上,看着榻上昏睡的师父,偏过头来,让人将那皇帝遣来的御医领回去。
房间内,还有猪刚鬣、左正阳、燕赤霞三人在,各自探了探床上昏睡的身形脉搏,蛤蟆道人一声不吭,沉默的盘在枕头旁,看着他们伸手施为。
“陆道友本身没有大碍,只是这身修为,怕是没了。”
燕赤霞收回手,叹口气抓过被子替书生盖好,他主修剑之一道的法术,看些伤筋动骨的伤势倒还行,牵扯到内里,就有难办了。
风从廊外吹过,挤进窗棂,桌上的灯火摇曳,照着屋内几人叹着气,对于这样的事,着实没有其他办法可言了。
。。。。。。
夜色随着时间流逝,东方泛起了鱼肚白,素色衣裙的侍女托着温水,轻柔推开房门,走进屋内放去脸盆架,哗啦啦,拧干毛巾,过去替床榻上的书生洗脸,擦身子。
温润的水渍浸过皮肤,陆良生昏昏沉沉的意识变得清晰。
。。。。。修为没有了,法力也跟着消散了吧?
也就是说,我又成了普通人。
福祸双栖,也好,师父该是没事了,大伙没事就好。。。。。。
意识回拢,慢慢清醒过来睁开眼帘,看着蚊帐的穹顶,有些乏力的坐起身,给他擦拭身子的侍女刚拧干毛巾,准备擦其他地方,见到书生醒来,急急忙忙想要出去唤人。
“不用叫人,我能下地。”
陆良生挥挥手让侍女停下,穿上外罩的单衣,坐去床沿套上鞋子,刚一站到地上,双腿一软差点栽倒,还在那侍女过来搀扶,才扶着圆桌走出两步,适应过来。
“我昏睡了多久?”
“回先生,就一晚。”
“嗯,你且去忙吧。”陆良生点点头,打发了侍女离开,扶着桌沿走到脸盆架,下意识的勾起手指,使出驭水的法术,盆中温水平静无澜。
“呵呵。。。。。真没有法力了。”
陆良生看着水面倒映的容貌,失笑了一下,双手捧过温水浇在脸上,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那就当一个寻常人吧,生老病死,也挺好,正好有了时间,多看些书籍,教教村里的孩子。”
“良生。”
身后床榻,响起蛤蟆道人的声音。
书生拿着毛巾擦着脸上水渍回过头,看到师父拖着葫芦从床底出来,脸上露出笑容的同时,将毛巾挂去架上。
“师父,何事?”
蛤蟆道人放开葫芦,垂下脸:“你的修为。。。。。”
“修为没了就没了,师父也别放在心上。”陆良生脚步有些虚弱,还是过去将床铺被褥叠好,捡起地上的师父放到一旁,师徒两人就那么并排坐在一起,看着敞开的门外院色。
金色的晨光在庭中放亮,照进窗棂、门扇,洒在书生垂在脚踏的步履上,酣睡的猪刚鬣抬头看了一眼,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床沿上,书生忽然笑了一下,开口说道:
“我本就山村少年,一个普通人,若是没遇上师父,也就那样稀里糊涂的活过一辈子,如今法力修为没有了,可我还有过往的经历和眼界,懂许多的道理,明是非曲直,所以,还是赚了啊。”
蛤蟆道人悬着两条短腿,挺着肚子,终究心里过意不去。
“可还是因为为师让你失去修为,你心里,真的不怪我?”
“人哪有没做错过事的?”
陆良生伸手将师父揽过来,贴的更近一些,“当年初会法术的时候,就乱用过几回,有一次随父亲进城买笔墨,就给用法术强买了一回,师父当年从一只蟾修炼成妖,没人指引,才做了许多错事,至少,现在的师父,不是当初那个紫星妖道,而是一个讲究吃食、衣裳的人!”
“你心里不怨为师就好。”
蛤蟆轻轻吐出一口气,双蹼撑去身后,挺着肚子,与徒弟并坐看去外面晨阳。
不多时,陆良生忽然开口:“师父,我们回栖霞山吧。”
“现在?你的伤。。。。。”
“已经没事了。”
陆良生从床沿站起来,在屋里找出笔墨,铺开纸张写下书信,留给宇拓。
。。。。。。为师修为全失,但心里并无失落,你无须担忧,为师已经没有什么可教导你的了,唯有的,望你好好照顾师弟,待他醒来,不用告诉他昨日发生一切,好生休养身体,将来再找机会为国出力。
临走,为师最担心的,其实是你,一身神力不可乱用,也勿要因为昨日之事,记恨那些宗门大派。
洋洋洒洒写好每一字,吹了吹上面墨迹,这才叫起猪妖,带着蛤蟆道人,走出房门,看到长廊无人,转去侧院驴棚,书架还挂在驴臀上。
看到主人过来,老驴兴奋的扬了扬脑袋,踢踏着蹄子小跑靠近,亲昵的蹭着书生衣袍。
陆良生笑了笑,却是将套在它口鼻、颈脖的缰绳取了下来,丢到地上,伸手在它脑袋上轻轻拍了拍。
“你走吧,我已经法力全无,没资格做你主人了。”
过去将书架取下来,背去后背,陡然老驴伸过脑袋,张嘴将书架拉住,使劲的摆动脑袋,甩着鬃毛。
儿啊哼啊
兜转身子,将后背对着陆良生,示意将书架放回来。
看着老驴的举动,陆良生笑起来,伸手在它鬃毛轻抚:“做一个凡人的坐骑,委屈也愿意?”
老驴低头将缰绳咬住,伸头交给书生手里,朝蛤蟆道人轻声哼叫,让他赶紧爬上书架。
“这畜生。。。。。”
蛤蟆湿红着眼,骂骂咧咧的顺着书架隔间垂下的绳子攀爬上去,系好后,那边的陆良生牵过缰绳,从后门离开,遇到府中仆人也只是随口敷衍两句,径直走上长街,等到宇拓、燕赤霞、左正阳知晓赶来,一人一驴沐着晨阳,与旁边的黑汉穿行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已经去往东门。
“师父。。。。。”
宇拓看着手中的纸条,有着说不出的难受,左正阳、燕赤霞从他手中接过来看了看,也是叹了口气,便是拱手朝青年告辞离去。
“既然你师父如此说,想来也是看的开,你就照信里所讲,莫要担忧,也不要去寻那些宗门的麻烦,谨用神力。”
左正阳点点头:“。。。。。你师父那边,正好我也有些想念富水县了,回去看看。”
“多谢二位。”
宇拓拱手道谢一番,一路送两人出府,正巧碰上乔庄出宫的杨坚、杨素,带着百余侍卫过来,知道陆良生离开。
“走了?”
杨坚忽然一转马头,扬起鞭子抽取马臀,暴喝:“驾!”朝着东面快马追了出去,杨素等人急忙跟上,纵马飞奔冲过闹市,惊得人群避让,推着小车的汉子歪斜倒去路边摊位,端着汤水的伙计被撞了一下,歪歪斜斜扑去街沿,刚出店门的客人顿时被淋了一身。
百余匹战马一路飞奔引得接连几条街鸡飞狗跳,冲过城门,远远看到官道上,一袭白袍的身影牵着老驴缓缓在走。
唏律律
杨坚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望去远方的背影,大声呐喊。
“陆先生”
声音远远传来,阳光里,拉着驴缓缓前行的身影停下脚步,转过身,阳只见杨坚带人骑马赶来。
陆良生潇洒抖开双袖,拱起手,亦如当初那个书生。
“见过陛下。”
靠近的战马缓下速度,不等驻足,杨坚翻身下来,牵着缰绳走到书生一侧。
“陆先生,我们一起走走吧。”
“请。”
陆良生拉着缰绳,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与他走在一起,朝前边走边聊。
第三百五十八章 还是当初那个少年(本卷完)
阳光升上云端,巨大的城池远去身后,行人商旅来往的官道上,陆良生拉着老驴回头看了眼跟着的一大帮人,笑着回转过来,与杨坚继续慢行。
“陛下追来,是何事?”
“听说你走了,过来找你聊聊。”
“正好,我也有事想跟陛下说。如今我已没有修为了,算不上修道中人,陛下还是将敕封的真人封号去了吧。”
“真没可能恢复?”
“这我也不知道,不过修为法力没有了,反倒全身轻松了。”
“没有了修为,就没有担子?”
“可能是吧,要说没肩上没担子,怕也不可能的,看不惯的事,还是要管上一管,只是没了法力,要多费一番手脚。”
“哈哈,这才是朕认识的那个陆先生!”
笑声里,杨坚倒是满脸欣慰,望去四周绿叶延绵,指着它们偏过头看去一旁的陆良生。
“看这些景色多美,外面有比这更好的,可朕却是少有机会出来看上一看。”
书生顺着他手指去的景色,看上一眼,笑道:
“陛下说笑了,天下都是你的。”
杨坚摆了摆手,满脸不以为意:“是朕的又如何,天下九州,朕没机会看上一遍啊,当中藏了多少污垢,有多少妖邪作乱,也不可知,陆先生。。。。。。”
说到这里,这位皇帝似乎并没有因为年龄的差距而怠慢,放开战马的缰绳,站在路边凉亭,朝书生拱起手。
“先生游历山水,如今也过了这么多年,南陈之事也该放下了,随朕入朝为官吧。”
保持拱手微躬还礼的陆良生,垂着脸沉默下来,随后,笑了笑,摊手朝凉亭一伸,请了杨坚进去小坐。
“陛下,南陈旧事,陆良生心里并不挂怀,只是眼下我已没有修为法力,没有能力再帮陛下,昨夜城门外各个宗门,陛下也是看到了,修道中人比我厉害的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若找了我入朝为官,岂不让人笑话。”
亭外,老驴甩着尾巴张头望来,杨素也在亭口石阶看着陆良生,周围跟随而来的侍卫一个个沉默,他们当中有人见过亭中那位书生,甚至还知道那边悠闲啃草散步的秃毛驴子,可是一头祥瑞之兽,此时再见,下意识的兜起袍摆,想要再接一下雨露。
此刻,亭中的皇帝起身,紧抿着双唇,忽然抬手躬身拜了下去。
“陆先生,他人如何,朕不知,而先生德性却是知之甚详,朕是皇帝,是天子,接纳有能力无德之人,乃是为君者大忌,唯有先生有德有才,朕就算三顾茅庐,也不怨矣,还请先生出山,与我一起让九州万千黎民百姓,安居乐业。”
一众侍卫见到皇帝躬身,一一将视线偏转开,陆良生脸上有些动容,上前将杨坚搀扶起身,望着对方斑白的两鬓,面容老态,心里也是万分复杂。
。。。。。。有法力时,对方求贤,倒是能理解,可如今已失去修为,沦为平凡人,还能做到这样,陆良生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了。
将对方搀扶起,向后退了一步,书生拱手还去一揖。
“陛下诚心,陆良生感受到了。。。。。。”
缓缓直起身,偏头看去亭口的杨素,外面一排排站立拱卫的侍卫,以及远方万千生命作息的城池。
目光偏转,看去对面的杨坚,抿了抿嘴,犹豫了许久。
躬身一拜。
“陆良生,愿与陛下一起看盛世之景!”
“陆道友!”终于见到陆良生点头,杨素同样欣喜万分,颇为激动的冲进来,拍去书生肩头。
“纵然没有法力,以陆道友之能,也比那些只知山中修道之人强上百倍!”
这话一出,惹得旁边杨坚大笑起来,兄弟俩对视一眼,笑得更大声,陆良生勾起唇角跟着微笑了一下。
“陛下,越国公,我虽然答应,但并不是现在。”
对面两人顿时停下笑容,杨素有些急了:“陆道友,这是何故?”
陆良生保持笑容,摆了摆手示意皇帝还有杨素不用多心,朝亭外吹了声口哨,远处埋头啃草的老驴撒欢跑来、
书生牵过缰绳,走出凉亭,朝二人笑道:
“出来日久,颇有想家了,回去住上一段时日。”
毕竟答应过猪刚鬣,带他去一趟栖霞山看看,顺道还要给他作画,不能失信的,如今法力已无,陆家村也要重新规划一遍,他方才能心安。
“陛下,告辞了。”
说完,翻身上了老驴背上,轻拍一下驴臀,书架吱嘎吱嘎的摇晃声里,沿着道路渐渐慢行而去。
杨坚追出凉亭,站到路中大喊:“陆先生,那你何时回来?朕将国师之位给你留着!”
“明年秋叶飘零之时!”
声音远远传来,凉亭外,一道道挎刀的侍卫上前,站到杨坚身后,随后,一一抬起手,齐齐躬下身子。
“我等恭送国师!”
“我等恭送国师!”
百余人声音响起周围,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