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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回走的背影停下,侧过半张老人脸,眼睛眯了起来。
陆良生的话到这里,顿时停下,想起对方已说了两不相欠,若是将追杀陈靖的话,这么直接说出来,且不是给他杀自己的理由?
两人对视了几息,普渡慈航走上法轿,帘子左右放下,周围风声渐大,白雾翻涌四溢。
沙沙沙
沙沙。
落叶轻响,一道身影潜过薄雾靠近,四道目光朝这边窥视过去。
“好重的妖气。”
林子安静,雾气蔓延,潜伏的身形肩头上,趴伏的蛤蟆眼珠来回转动,穿过白雾锁定一道身影轮廓。
“老夫看到良生了别太大声,小心惊动对方。”
风从前方吹过来,隐隐约约带来那边两人的对话声音。
一手提剑的书生,重新拱起手,哪怕心里对面前这位法丈修为有些忐忑,还是坦然直视过去。
直接问怕是不行,那换一个问法。
“法丈身在朝廷,又是为何?”
“修行。”
风声渐小,简简单单回答的话语声里,法轿已被抬起转过了方向,队伍启程像是要打道回府,一道道侍女、僧侣越过书生四周,中间的法轿在他两步距离停了停。
帷帐内,瘦小的身形目视前方,却是外面的书生再次开口。
“陆公子只看到京城百姓惶恐不安,可看到另有妖物作祟,害人性命?本法丈也算护佑一方了吧。
人到秋狩之节,搜山检海,将物剥皮取肉,为了生活,而春闱、秋闱之季,狐妖半途等候赶考书生,为了修行,不也与人狩一样吗?本法丈居皇宫,辅助皇帝,振兴国运,顺道修行罢了。”
这些话,陆良生自然不会信,但也拿对方没办法,以前听师父说过,这蜈蚣精也不过通灵期,眼下却是直接到了化形。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咏经的队伍走入薄雾。
与此同时,前方不远的草丛,窸窸窣窣一阵响动,看着从面前道路间过去的队伍,道人忍不住伸手去黄绸布兜。
“过来了,正好除了这妖”
肩头,蛙蹼按在他手背,蛤蟆道人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你打不过它!”
孙迎仙收回目光,看向蛤蟆,后者压低嗓音,将脸撇去一边。
“看老夫作甚,我也打不过!”
就在这时,行进的队伍陡然在一人一蛤蟆蹲伏的草丛前停下,察觉到的瞬间,一声蛙鸣“呱!”的响起。
停下的队伍,继续咏经、敲着铜钟、木鱼、金镲前行,片刻之后,渐渐消失在雾气之中。
呼!
蛤蟆道人趴在孙迎仙的肩上出了草丛,看着渐渐雾气,站了起来,背负双蹼,重重出了一口气。
“要是老夫巅峰之时,岂容得这种小妖耀武扬威!”
“别说大话了,老蛤蟆,你看出那是什么妖怪吗?”孙迎仙也是心有余悸,就在对方停下脚步时,明显感觉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是蜈蚣。”
回答他的,是走来的陆良生,过来时,拿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那法丈身上虽然一片祥和,可真正恐怖的,就在于明明是妖怪所化,却哪里来的佛气?
他将之前与蜈蚣精的对话原原本本讲给师父和孙迎仙。
“不止有佛气,还有帝王的龙气。。它受你启发,找到了捷径之道。”
蛤蟆逃到徒弟肩上,抱着双蹼哼了哼。
“而且。。此妖还未到化形,却是刻意压制,但修为怕是不得了了。”
陆良生将手中那柄宝剑丢给道人玩耍,侧脸看向肩头的师父,皱起细眉。
“修为也能压制?”
“为什么不能?”
蛤蟆道人随着徒弟走动,在肩头起伏,思绪翻涌,想着一个可能,摩挲下巴的蛙蹼陡然停住,瞪大蟾眼。
“。它想化龙!”
第八十九章 月胧剑
“化龙?”
不光陆良生,就在那边拔剑细看的道人也转过脸来。
龙之一字,意义很重,行云布雨,保一方风调雨顺,或纹上衣袍,坐拥朝堂,象征帝皇无上权威,掌无数人生死。
孙迎仙第一个不信。
“一条蜈蚣,怎么化龙?老蛤蟆,你不是看错了吧?”
陆良生对这话也有怀疑,沉默中看去师父,蛤蟆道人也收刮往昔的记忆,想要找出相似的例子,可惜一无所获。
“你们不信也罢,此妖不想化为人形,而直奔天龙,有些智慧,想想还有些老夫当年的魄力。”
“嗯?”
书生和道人齐齐看过去。
蛤蟆打了一个哈欠,咂咂嘴:“老夫说的是做事上。”
两人一蛤蟆慢慢出了树林,走在回城的官道上,此时城门已关,城楼上值守的士卒隐约看到人影过来,探出火把照了照,却是什么都没有。
陆良生就在守城士兵的眼皮底下,施展了穿墙术带着道人和蛤蟆偷溜进去,这次倒没有出现夜窥周府发生的滑稽事。
“不过,老陆,那蜈蚣精跟你断恩就断恩,你也不亏啊,反正也没什么交情。”
道人把玩那把宝剑,连着剑鞘舞了两下,像是触摸女人肌肤般,轻柔的摩挲过去。
“不如给本道算了,大不了回头,多给你点符纸烧着玩儿。”
“还来吧,黄纸你自己留着慢慢烧。”
陆良生夺过那柄长剑,提在手中,剑首皮缰轻摇中,三人回到客栈,聂红怜焦急的在屋子里飘来飘去,时不时刮起一阵阵阴风,见到推门进屋的书生,风声即消,脸颊泛起梨涡,欢喜的迎了上去。
“公子。。”
刚一靠近,陡然向后退开,双袖唰的抬起遮掩脸颊,不敢望过去。
“公子,你手里的剑哪里来的”
“一个妖怪的送的。”陆良生将这柄法剑拿远一点,挂到床头,这才让那边的女鬼好受一些。
红怜拍着胸脯站到画轴下面,不敢过去,远远的隔着圆桌说话。
“公子,这剑好生可怕,好像杀过很多人。”
道人坐在桌前倒了一碗清茶,灌入口中接话道:“你不也杀了很多人。。哎。”话语迎来的,是一块木枕飞来砸在头上。
陆良生瞪他一眼,又将刮起的法剑取下,插进墙角的书架里。
“这剑听那蜈蚣精说,是皇宫里的,还是陈朝开国皇帝所佩兵器,杀的人,应该不少。”
那边,道人揉着额角,将茶水放下,盯着书架上插着的法剑猛看。
“这种凶煞之兵,送给你肯定不安好心,不如交给本道带回去研究一阵,超度剑上亡魂。”
书生走到桌边,给师父倒了一杯茶水,放到床沿,回头朝他笑道:
“想要兵器就直说。”
道人抬了抬眼。
“说了,你会给我?”
“肯定。。不给。”
房间灯火暖黄照着人影投在墙壁、窗棂,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令得聂红怜捂嘴轻笑,就连床榻上大喇喇趴着的蛤蟆道人咧嘴笑出声。
“不说了,本道回去睡觉,太欺负人了。”
孙迎仙一推茶碗,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呯的将门关上。
待人走后,床榻上的蛤蟆道人才爬起来,坐到床沿,晃着两条小短腿,看着那边洗漱的徒弟。
“良生,那只蜈蚣精,你别去招惹,咱们几个绑在一起,都打不过。”
陆良生擦过脸,将毛巾递给一旁的红怜,走回来,坐在蛤蟆道人旁边,看着桌上的烛火。
“弟子知道。”
顿了顿,随后又开口。
“就是有些不明白,满朝武,怎么会看着京城变成这个模样?皇帝也不管一管?”
“那你就要问皇帝了。”
蛤蟆道人不想在这上面多说,跳到书桌侧躺下来,亮着白花花的肚皮,舒服的打了一个哈欠。
“你把那柄剑拿过来。”
听到这话,红怜连忙闪身钻进画里,只探出一颗脑袋,好奇的看着陆良生取过宝剑,将剑身抽出。
锵
金属的颤音在房里回荡,古朴的剑身没有一丝森寒,映过火光,却是能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剑纹。
蛤蟆道人撑着脑袋,又吩咐。
“两指按住剑身。”
陆良生照做。
“然后呢?”
“把你法力灌注上去。”
下一秒。
顺着书生指尖引导,注入法力的剑身上,纹络变得清晰,真如游云般散开,露出中间一轮清月,幽蓝色的光芒犹如朦胧的月光照拂。
剑柄下方,有着两个细小的字体。
“月胧。”
蛤蟆道人站起来,负着蛙蹼绕着剑身看了看,点头:
“不错,是一把难得法剑,不过太多年没有灵气蕴养,已经看不出到底有多厉害了,往后你没事就灌注法力,法器就跟平常人家中的器具都是一样,不用啊,也会锈的。”
看着蛤蟆道人跳去床榻睡觉去了。
陆良生就像小时候得到父亲给他做的新玩具一样,兴奋的在屋里捏着这柄月胧剑舞来舞去,不过都是乱比划。
然后,才发现一个事实。
“呃我好像不会剑招。”
算了,往后再说,陆良生也打了一声哈欠,将月胧剑插回鞘里,放到书桌,坐到床上双脚左右一蹬鞋子,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睡下。
红怜飘出来。
“也不知道熄灯。”
叹口气,朝桌上的烛火吹了吹,房间瞬间黑了下来,床头一角,盘着的蛤蟆并未睡去,睁着蟾眼,盯着书架上的宝剑出神。
“有缘人断缘赠剑化龙”
蛤蟆眨了眨眼睑。
这事儿,怎么那么熟悉呢?好像哪里见过。
夜色深邃,蛤蟆道人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是怎么一个熟悉感,时间随着夜色渐渐过去,天刚亮,响起一阵脚步声。
然后,咚咚咚在这边房门被敲了几下,有人在外面道:
“陆公子,你醒了吗?”
阳光从窗棂倾泻进来,陆良生此时早起来,洗漱一番后,正坐在窗前读策对,听到门外的人声,应道:“来了。”
打开门,一个灰衣小仆,见到开门的书生,连忙躬身低头。
“小的见过举人老爷,是叔骅公让我过来的,让老爷你过去一趟。”
“稍待。”
陆良生回到屋里,换了身衣裳,将头发梳理整齐,告知了画里的红怜一声,方才跟着那小厮下楼,在街上买了一些礼物。
过去闵常府邸,对方已经去了早朝,不过反正也不是来见他的,将两份礼物分出一份给了管事,便跟着灰衣仆人走进侧院。
一张石凳上,许久未见的老人碰着一卷书坐在晨光里翻看。
梧桐独立,枯叶飘下,落在书面,正要拿开,旁边,一只手伸来将那片叶子取走。
老人抬起头,看着陆良生捏着枯叶站在面前,笑着点头。
“呵良生来了啊,坐下说话。”
第九十章 离去
梧桐树叶沙沙摇摆,陆良生丢下手中枯叶,朝面前的老人,拱起手,深深鞠了一躬。
“良生见过恩师。”
“那般多礼做什么,快来坐下。”
王叔骅起来托住陆良生,上下打量了片刻,须发舒张,含笑点头,连说了几声
“好好好。。”
陆良生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将礼物放到桌上,在旁边一张石凳落座,面前的老人比几个月前精神差了一些。
石桌上放着一本斐崔注解,这本当初周瑱府上,陆良生也是看过一部分,原本是三本书,一则广南游记,二则陵散,第三本叫路拾都是先贤所著。
“恩师也在看这本书?”
一时间找不到话题,陆良生先拿桌上这本书籍开口起了一个头、
对面的老人倒了一杯茶水,递过来,笑道:
“原本打算出城的,昨夜回来听李管事说你来京城了,出城的事就暂时放下,闲中等你,便翻出来看看。”
话语停了停,王叔骅放下紫砂壶,一抖袖口,拱手:“为师还没给良生祝贺。”
“恩师!”
陆良生连忙起身错开,摆手道:“这如何使得?!”
“坐下坐下,怎么又站起来了,你我虽是师生,可不要太过拘束。”老人挥手让书生重新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原以为,你要冬月才会到天治,想不到”
说到这里,王叔骅眨了眨眼睛,忽然笑着看向书生:“良生,用法术赶路的吧?”
陆良生也跟着笑起来。
“学生确实用了法术,不过中途路见不平,救了两男一女,还有个孩子,就没再用法术,便是一路走来的。”
对于面前的授业恩师,并不想隐瞒什么,何况这种事,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