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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衍之颔首,举起酒杯:“下官敬楚王殿下一杯。”
一杯见底,楚王看着他,抬了抬眉,笑道:“皇上身边的姑娘,是进宫侍候太后娘娘的臣女……还是皇上新册封的哪位娘娘?”
秦衍之面色不改:“是宫中的贵女之一。”
楚王点头,若有所思:“听说太后娘娘有个义女住在宫里……”
秦衍之从容答道:“这下官就不知了。但皇上身边的姑娘,确是宫中的贵女。”
楚王笑意渐深:“是么。”
等秦衍之敬完酒退下,他一回头,看见敦王还在那里吓的够呛,不禁摇了摇头,说起风凉话:“你想知道那位美人儿是谁,不如问你七哥去。”
敦王苦着脸:“我不敢,七哥当了皇帝,脾气也变了,从前他骂我两句,我还觉得亲切些,如今他都不骂我,我就更怕他了。”
楚王目光一闪,清了清喉咙,温声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来,我教你怎么叫你七哥变回老样子。”
敦王睁大眼睛:“真有法子?”
楚王抬起下巴,点了点皇帝身边神色淡漠的美人,说道:“这姑娘不是你四嫂,只是长的像,她是太后娘娘的义女,皇上的妹妹,你觉得她好看吗?”
敦王老实地点头:“好看。”
楚王微笑:“你喜欢吗?”
敦王盯着江晚晴瞧了又瞧,傻乎乎地笑起来:“有点喜欢。”
楚王颔首,轻声耳语:“那你去求皇上,要她当你侧妃。”
敦王一愣:“别了吧,好看是好看,就是长的像四嫂,我怕四哥从陵墓里爬出来教训我。”
楚王轻飘飘道:“世间长的相像的人多的是,你四哥在地底下和列祖列宗聊国家大事呢,哪儿有那闲心管你?你尽管去。”
于是,江晚晴装冰雕美人装到一半,看见喝的醉醺醺的敦王走了过来,对着皇帝举起杯子,傻笑:“七哥,臣弟敬你一杯。”
凌昭饮尽杯中酒,侧眸瞥了身边人一眼,桌案下的手,握紧了她,低声调笑:“你看看他,七哥叫的多勤快。”
江晚晴脸上微热,皱了皱眉:“你少喝点。”
凌昭笑笑,目光柔和:“好。”
谁知敦王喝完了酒,呵呵笑两声,上前道:“七哥,你这新冒出来的妹妹长的真好看,能不能让我带回去当侧妃?”
话刚说完,片刻的沉寂后,他揉揉眼睛,亲眼看见凌昭原本神色淡漠的脸,一点点冷了下来,凌厉之气尽显。
他张大了嘴,喃喃道:“……还真变回老样子了,五哥真聪明!”
凌昭没和他动怒,只道:“把你五哥叫过来。”
又过一会儿,楚王一手执酒壶,一手举杯走近,道:“皇上……”他的目光落在江晚晴身上,笑意一瞬而过:“……姑娘。”又转向正前方的帝王,叹了声:“微臣自罚三杯,皇上息怒。”
凌昭看着他一杯一杯悠悠下肚,淡淡一笑,缓缓道:“朕当年戍守北地,心得颇多,这样的机会,若你愿意前往历练,朕大可赏赐于你。”
楚王心神一凛,只觉得背后发凉,干笑道:“……再罚三杯。”
如此折腾下来,宴席结束时,夜已经深了。
第76节
李太后对皇帝的行为,看在眼里,自知干涉不得,只说了他几句,就回去歇息了。
江晚晴更是当了一晚上生无可恋的冰美人,累的很,到了西殿,便劝他回养心殿睡觉,可他不答应。
“中秋佳节,朕想在你身边赏月,这才是团圆。”
江晚晴对他无话可说,由着他打地铺慢慢赏月,自己先洗漱躺下了。
夜半三更,她被一阵吵闹惊醒。
宝儿点亮灯烛,过来扶起她。
江晚晴睡眼惺忪,环视四周,皇帝不在,便问:“出什么事了?”
宝儿悄声道:“太后娘娘旧疾发作,钦天监的葛大人今晚夜观星象,发现太后之所以头疼不止,是因为宫中有人行巫蛊之事,特来禀告皇上。”顿了顿,嘟囔:“这好端端的过个节,他也真会挑日子,皇上都叫他明早再来回话,省的把人全吵醒了,他还在那儿说个没完。”
江晚晴立刻清醒了,精神振奋:“监正大人在外面?”
宝儿点头:“是。”
江晚晴穿上衣裳,拿起一件墨色的披风,往外去。
庭院中,月凉如水。
皇帝神色颇有不悦,见江晚晴出来,皱起眉,轻声道:“没什么事,你回去睡。”
江晚晴将怀中的披风展开,披在他肩膀上,摇头:“既是与太后娘娘有关,自然最是要紧,趁早查清楚为好,我的西殿在慈宁宫,离太后最近,先从这里查起,也是应当。”
她看着跪在台阶下的人,微微一笑:“葛大人,请便。”
第58章
搜宫的动静太大,阖宫上下都惊动了。
李太后已经在睡梦中,听见声音一问究竟,忙起身穿戴,披着件绛紫色的斗篷,由刘实和彭嬷嬷陪着出来。
寒夜微凉。
院子里乌压压的,站着许多人。
除去今晚负责守夜的宫人,连在庑房歇下的都出来了,整整齐齐地排队站在两侧,还有特地赶来的晋阳郡主、齐婉月、郑莹莹等人。
西殿的正门大开,不停有人进进出出,执灯的执灯,拿烛台的拿烛台,忙碌不休,院子里灯火通明。
皇帝站在台阶上,看着这一切,显出几分烦躁。
钦天监监正葛大人则跪在底下,因为清楚的感受到皇帝的不悦,额头越来越低,几乎就磕在地上。
凌昭俯视着他,冷冷开口:“此番若是白费力气,朕拿你是问。”
秋天的夜,更深露重,葛监正却汗流浃背,只低着头,连声道:“是,是。”
凌昭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抬头望一眼无边夜空和冷月寒星,又看了看身边柔弱清冷的女子,往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别站风口上。”
江晚晴低着头,默默无声。
灯火下,她看见自己站在他的阴影中,于是地上的两条影子互相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搜查的过程漫长而嘈杂。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盯住宫门不放,想知道可有查出什么证物,可身为西殿的主人,江晚晴却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自始至终,都是那样的安静,对眼前热闹不闻不问,并无半分好奇。
庭院里,无人说话,只剩脚步声来来回回。
凌昭拧了拧眉,心中厌烦,便又看向天际一轮圆月,声音很轻,只他们两人能听清:“你睡下后,朕未曾合过眼,你可知为什么?”
江晚晴依旧盯着地上的影子:“赏月?”
凌昭点头:“是。北地的月亮荒凉冰冷,今晚的月亮……”他停顿一下,语气带着淡淡的笑:“……像极了很多年前的中秋宫宴,席间朕与你偷偷溜出去,在偏僻的小亭子里赏月,那晚看见的月色,很美。”
江晚晴的一头黑发来不及仔细绾起,只松松挽了个发髻,两缕青丝垂在脸侧,月色和灯烛映照下,那张脸清丽出尘,肤色白如霜雪,与月辉相融。
“后来你十弟跟了过来,无论你怎么赶,他就是赖着不走。我们看月亮,他也看,还说月亮又大又圆,像个烧饼,他能吃十个。气氛都没了。”
凌昭不禁低笑一声,转过头:“那么久的事情,原来你记得。”
江晚晴垂下眼睑,唇边弯起弧度。
是啊。
这件事,还有太多太多流年中细碎的小事,一直都记得,只是记忆落了锁,轻易不敢开启。
今天也许是最后一次,陪他追忆往事。
耳畔传来皇帝的声音,低沉,柔和:“以后的每年中秋,朕与你一同度过。”
江晚晴没答话。
又过了一会,终于有一名面生的小太监,提着个箱子出来,跪在皇帝和太后面前:“皇上,太后娘娘,奴才在寝殿的柜子底层找到这上锁的箱子——”
江雪晴站在李太后身边,出声道:“谁家没几个有锁的箱子,这很奇怪吗?”
小太监慌张摇头,看了皇帝一眼,又瞥向旁边的葛监正:“奴才只是觉得,是否要查看一下。”
李太后问:“宛儿,里面是什么?”
江晚晴走出来,对着太后行了一礼:“回太后,只是一些金银首饰。”
郑莹莹闻言,微微一笑,劝道:“宛儿姑娘,江妹妹,事关太后娘娘的凤体安危,钦天监自葛监正以下才会格外谨慎,还有这些办事的下人,他们也是因为太过小心,以至于杯弓蛇影。既然只是金银细软,打开来,让他们瞧一瞧也就罢了。”
葛监正磕了个头,道:“皇上,微臣别无所求,只求太后凤体安康,这巫蛊之祸用心极其险恶,微臣不得不慎重!”
齐婉月总觉得整件事中,有个环节仿佛出了差错,但一时半刻想不起来。
眼下的情形,箭已经搭在弦上,错过了也许再无机会,她只能开口:“葛大人未免太小心了。太后娘娘待宛儿姑娘和江妹妹有多好,我们全看在眼里,你在西殿能搜出什么呢?”
葛监正抬袖擦汗,对着江晚晴行了一礼:“微臣只是按规矩行事,冒犯之处,请宛儿姑娘恕罪。”
江晚晴敛袖还礼。
这时,殿中负责搜查之人依次退了出来,为首的对着葛监正摇了摇头。
葛监正抬起头,面色为难,刚触及皇帝的目光,又垂下脑袋:“那么……还请宛儿姑娘打开箱子。”
江雪晴冷哼:“葛大人,都说了是女儿家的东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非得逼着宛儿姑娘示众,叫她以后如何自处?”
葛监正脸色一白。
齐婉月掩去眸中的算计,状若义愤填膺,细声细气的附和:“江妹妹所言极是,就算要看,私底下叫嬷嬷们看一眼就是,非得这么兴师动众吗?”
葛监正惭愧道:“是微臣疏忽了,这……这当然可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处,一道道火热的视线,比暗夜烛火更明亮,几乎能在女子一袭单薄素衣上烧出洞来。
众目睽睽,无路可退。
江晚晴异常的平静,站了出来,正对着皇帝:“皇上,箱子是我的,锁也是我上的,只我一人经手过,其他人都不知道。”
宝儿虽然不明所以,可心里惴惴难安,这会儿更是莫名惊惶,轻轻扯了扯江晚晴的衣角。
江晚晴就像无知无觉,摊开手:“钥匙在这里,劳烦葛大人了。”
葛监正看了她一眼,正起身去接,抬首一看,被皇帝的眼神吓的一个趔趄,没站稳,加上跪久了腿脚发麻,又跌在地上。
江晚晴手臂伸的长长的,钥匙就躺在掌心,可呆站了好一会儿,竟然无人来取。
她莫名被晾着,很有些尴尬,不知哪里出了问题,直到看见凌昭冷如寒冰的脸,终于清楚了。
一阵死寂后,凌昭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
江晚晴立刻后退,敏捷地把手藏在背后。
凌昭伸手,简短的两个字:“给朕。”
给了他,八成又泡汤了。
江晚晴摇头,只是不肯,求救的看向地上的葛监正:“葛大人……”
葛监正刚想开口,皇帝一个眼刀扫过来,他心头狂跳,汗如雨下,嘴闭紧了。
江晚晴对他恨铁不成钢,暗想真有这么窝囊的坏人,都说送佛送到西,他倒好,送到半路上马车翻了,自个儿被皇帝吓的半死。
于是,她又转向郑莹莹:“郑姑娘……”
郑莹莹退后一步。
“齐姑娘……”
齐婉月也不接。
她们虽然心有不甘,但是皇帝的威慑力太强,那神色实在骇人,分明就是在说——谁碍事,杀无赦。
帝王的雷霆之怒在前,谁敢冒这个险。
凌昭挑眉:“不给?”
江晚晴不说话,心急如焚。
凌昭淡淡看她一眼,道:“那你自己留着。”
他转身就走。
江晚晴没了法子,准备自己去开箱,还没开口,只听身后有人笑吟吟说道:“不如给我。”
她大喜过望,回头一看,是悠闲走来的楚王,心中激动,恨不得握住他的手道谢,忙不迭的把钥匙递过去。
楚王今夜喝醉酒,留宿宫中,他将钥匙握在掌心,温温笑道:“多谢。”
江晚晴用力摇头。
——不,是我要谢你。
凌昭看见他,皱眉:“你来干什么?”
楚王气定神闲:“臣酒醒了,出来吹风散步,路经慈宁宫,听说钦天监在查巫蛊,便来一探究竟。”
说罢,他顶着皇帝的臭脸和刀子一样的眼神,对着上了锁的箱子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