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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在即将跨门而入的一刹,谢星摇手中闪过白光。
——低阶瞬移符。
身为法修,谢星摇身上会自带许多符咒。
低阶瞬移符比不上雀知相赠的天阶之宝,只能让她移动几丈之远,但此时此刻,几丈就够了。
无论人族还是妖魔,在移动之时,都具有惯性。
因有惯性,即便在一瞬间收下力道,仍会止不住往前。
她及时用出瞬移符,后退到几步之外;而跟在她身后的蛇女,必然无法停下动作。
也就是说——
男孩懵了。
蛇女也是一呆。
来不及停顿,女妖的身体直直闯入房中。
两个邪祟四目相对相顾无言,与此同时,听见一声吱呀门响。
谢星摇微微一笑,关紧房门。
规则一:房屋是邪祟本体,绝不能进入房中。
蛇女就在门里头。
触发了吗?触发了。
规则二:只要与蛇女产生接触,就必须在她的追杀下坚持一盏茶时间。
房子是“食人之屋”的本体,而蛇女脚踩地板站在房中。
触发了吗?触发了。
野兽遇上猎物,结局必然是一边倒的绝对碾压。
然而一旦野兽遇上野兽,食物链顶端的凶物狭路相逢——
一刹的寂静。
不过眨眼的功夫,一场激烈对抗正式拉开序幕,尖锐嘶嚎划破夜色。
蛇女:“嘶——!”
男孩:“啊——!”
房中叮叮哐哐的巨响不绝于耳,谢星摇死死拉住门环,全神贯注计算时间。
距离她被蛇女追赶,只过去了半盏茶。
这座房子……应该能坚持半盏茶吧?
蛇女扑打门板,语意隐有癫狂,放声尖叫:“混账,可耻,放我出去!”
男孩的哭喊越来越响,这回倒是情真意切:“救我,谁来救我!”
谢星摇双拳紧握:“加油!还剩下半盏茶的时间,我相信你,你一定要稳住啊!”
——你如果中途挂掉,蛇女就得冲出来把她撕个粉碎了!
又是一连串的叮叮哐哐。
男孩哭声渐弱,似是没了力气;蛇女骂声连连,显然被这座房子折腾得不轻。
门内鸡飞狗跳,门外岁月静好。
谢星摇打一个哈欠,余光侧瞥,望见一袭鸦青。
晏寒来:……
九重琉璃塔内杀机四伏,即便是他,也时刻心怀警惕。
没成想见到谢星摇,这姑娘竟打着哈欠靠在门边,口中不时说些什么“加油”“相信”“别放弃”。
而她身后,是两道交织不绝的哀嚎。
晏寒来不太懂。
但他好像又懂了。
“谢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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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沉默一瞬:“这里发生了何事?”
谢星摇:“它们打了起来,好凶好可怕。我心地善良,正在为它们加油助威,祈祷它们能活久一点。”
晏寒来:……
与其装好心,不如先把你握着门环的右手放下来。
——所以。
继心魔幻境之后,你打算开始新一轮的表演秀,把九重琉璃塔一并玩坏是吗。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一更】
在房中接连不休的尖叫声里; 谢星摇决定与晏寒来交流一番在九重琉璃塔里的发现。
“你来的时候,应该看到外城的石碑了吧。”
好不容易摆脱蛇女追杀,不久前心惊肉跳的画面历历在目; 她倚在门边卸下防备:“石碑上——”
话没说完; 就被晏寒来冷声打断:“你在流血。”
一前一后的两句话完全搭不着边; 话题跳跃太大,她下意识一愣。
旋即后知后觉想起来,被蛇女追杀时,妖气曾擦过她后颈。
在极度紧张与恐惧的情况下,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全被抛在脑后。
经过晏寒来这样一提醒,谢星摇才嗅见空气里十分轻微的血腥气; 与此同时; 后颈如被利刺一扎。
被妖气划破的地方很是尴尬,她身后没长眼睛; 只能凭借疼痛判断出伤口大概的位置。
如此一来; 上药就成了麻烦。
……不过麻烦又怎样,总不可能置之不理吧。
体验了一把劫后余生,谢星摇心情大好; 正要拿出储物袋里的药膏,却见晏寒来靠近几步。
他身量高,靠近时投来一片漆黑的影子,谢星摇甫一抬眼; 就望见少年手中的白色小瓷瓶。
晏寒来:“伤口在哪里。”
这个动作——
谢星摇不敢置信:“晏公子帮我上药?”
她神色惊异,一双黑眼珠直愣愣盯着他瞧,仿佛遇上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大事。
晏寒来被看得不耐烦,扬唇轻嗤:“怎么,谢姑娘不愿?”
谢星摇自是摇头。
她一手按着门环; 微微侧过身形,垂头露出后颈:“应该是这里。”
晏寒来靠得更近。
少女的脖颈修长白皙,被划开几道纤长血口,正往外徐徐淌着血迹。
他用了个清洁的咒术,以灵力拂去干涸的血污,继而伸出沾上药膏的左手,指腹冰凉,落在后颈处。
她似乎觉得太冷,整个人轻轻颤了一下。
娇气。
晏寒来心下腹诽,手中力道却不由自主变得更轻。
说来奇怪,他这辈子习惯了肆意妄为,无论妖魔邪祟,直接斩杀就好。它们的死状越是残忍、越是血肉模糊,晏寒来越是愉悦兴奋。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这样一片纤盈雪白,他居然生出了几分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的力道,应该不会太重。
“我方才试了一下,石碑上的规则应该是真的。”
谢星摇道:“你来这儿之后,遇见了什么邪祟吗?”
指腹蹭过她肌肤,带来一瞬的刺痛与痒。
谢星摇眼睫动了动,抿唇没出声。
“嗯。”
晏寒来淡声:“几只入了魔的花妖。”
身前的姑娘尾音稍扬:“它们对应的规则是什么?你没受伤吧?”
“没。”
晏寒来一顿:“我将它们杀了。”
谢星摇:……
不算意外的回答。
如果说她是个随心所欲的玩咖,晏寒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杀胚,两人都不愿老老实实循规蹈矩,只不过方式迥然不同——
一个试图找出规则中的漏洞加以利用,另一个则是干脆无视规则,管他三七二十一,把邪祟杀光就好。
这很晏寒来。
房子里的厮杀打斗愈来愈弱,连骂骂咧咧的噪音也逐渐退去,变成有气无力的哀嚎。
双方显然都伤得不轻,谢星摇估摸着时间,已到一盏茶。
她简要叙述了蛇女与食人之屋的规则,末了抬眸:“我们继续往幽都深处走?”
晏寒来:“嗯。”
*
外城多是小巷楼阁,暗影逶迤,好似迷宫。
谢星摇方向感不是很好,一路上循着晏寒来的脚步。
这地方诡谲幽暗,之前她独自一人孑然摸索时,只觉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四面楚歌,好不容易遇上一个靠谱的队友,心中紧张消散许多。
“也不知师兄师姐和昙光小师傅怎么样了。”
谢星摇环顾四周:“说来也巧,幽都偌大,你我二人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汇合。”
晏寒来闻言一怔,终究没开口应声。
穿过外城中狭窄蜿蜒的巷道,终于来到一条宽敞的长街。
在真正的幽都里,这儿应是夜夜笙歌、繁灯如昼。
然而到了九重琉璃塔,唯有黑影幢幢、寂静无声,四面八方见不着明灯,只能望见几缕暗光飘在窗口,像极游荡的鬼火。
比起外城,此地的邪气更浓。
谢星摇心有戒备,逐一扫视身边的排排高楼,猝不及防,瞥见一抹突兀的血红。
是个身穿红裙子、约莫十多岁的小女孩。
这里充斥着索然无味的黑与白,这时陡然现出血红颜色,让她心下一惊。
再看女孩的相貌,谢星摇右眼一跳。
她在幽都见过不少妖族,大多人面兽耳,亦或是像蛇女那样的人身兽尾,眼前的小孩却独树一帜,拥有人族身体,脸上则融合了猫咪的特征。
一条长长疤痕自她眼尾蔓延至嘴角,猫眼幽绿,于暗夜中散出淡淡莹光。
总之不像个正常人。
出于条件反射,谢星摇很快找到了石碑。
【邪祟名:红衣之女】
【徘徊于长街的猫女,声称自己迷了路,寻不到归家方向。性情狡诈、极度嗜血,痛恨谎言。】
【一。当她向你求助,请求你送她回家,切勿拒绝。
你应全程表现得温和友善,在她的指引下将女孩送回家中。一旦拒绝,红衣之女将以“冷漠”为由,将你杀害。】
【二。当她向你提问,务必如实相告,切记不要撒谎、不要撒谎、不要撒谎!
你应全程表现得诚实坦然,不让她生出怀疑。一旦说谎,红衣之女将以“虚伪”为由,将你杀害。】
不能撒谎。
看上去……好像不算太难。
毕竟她一直是个遵纪守法的诚实好公民。
谢星摇与晏寒来对视一眼,尚未开口,便听见不远处的稚嫩童音:“哥哥姐姐,我迷路了。”
红影蹁跹,步步向他们走来。
直到与女孩的距离足够接近,谢星摇才终于看清她的红裙——
遍布污渍,不知是不是凝固的血污,裙摆屡有破损,散发出淡淡腥气。
女孩眨眨眼,面若无辜,透出人畜无害的委屈:“这里好空好可怕,哥哥姐姐,你们愿意送我回家吗?”
比起那噩梦般的一盏茶,护送小孩回家的任务轻松不少,在这座处处杀机的九重琉璃塔里,堪称天降福音。
谢星摇:“愿意。”
晏寒来:……
晏寒来:“你年纪已是不小,日日夜夜生活于此,还能认不清路?”
谢星摇极快瞥他一眼。
少年沉默须臾,传音入密:[不能说谎。]
很好。
这还是很晏寒来。
他的这句话非常微妙,既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真实所想,又没有直截了当拒绝女孩的请求,不算违反规则。
女孩显然被他一噎,很快露出一个天真的笑:“我不太聪明,从小就笨笨的,也记不清路……哥哥姐姐,你们不会笑话我吧?”
晏寒来:“不会。这种事情,一眼就能看出来。”
红衣之女:……
“小妹妹,你家在什么地方?”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谢星摇适时开口:“如果记不清路,房子周围有哪些特征?”
“我记得是在靠近外城的地方。”
女孩道:“街上有许多铺子,我家是卖胭脂水粉的。”
这些线索未免太少。
晏寒来诚实道:“以你的年纪,只能记住这些?”
女孩:……
在此之前,她曾向不少人求助过,迫于恐惧,几乎所有人对她言听计从、战战兢兢,不敢说出哪怕一句重话。
到了今天,头一回有人让她如此不爽。
可他虽然语带讥讽,言辞之间却并无谎话,加之默认了她的求助,可谓在规则的边缘来回试探,让她无可奈何。
好气。
女孩不得已补充:“左边是食肆,右边是茶楼,街道的正对面,是一家馄饨店。”
“靠近外城……”
谢星摇道:“外城紧靠着几条长街,你家很可能就在这几条街上。事不宜迟,我们逐一搜寻吧。”
晏寒来点头。
这里就是紧靠外城的长街之一,他们决定从头到尾走上一遭,看看能不能发现符合描述的楼房。
红衣女孩静默无言,暗中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又是两个新鲜的猎物。
人族与妖族皆是贪婪冷酷,她只需巧妙引导,就能让他们说出违心的谎言。到那时候,她便有了杀戮的理由。
从开始到结束,小菜一碟。
“姐姐好漂亮。”
女孩仰头,双目浑浊,噙有淡淡浅笑:“不像我,生得如此奇怪……姐姐见到我时,一定被我吓了一跳,对不对?”
她语气悲怮,眼底却有冷笑闪过。
若是常人,定会伪善地出言安慰,她已经听过无数说辞,譬如“你其实很好看”、“我没有被吓到”。
只要话一出口,下一刻,就是他们的死期。
至于那些诚实回答“的确很难看”的人——
冷漠无情、不愿安慰一个受伤小女孩的家伙,也挺该死不是吗。
“嗯……”
谢星摇不假思索:“还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