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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当家……”
程大雷挥挥手，不让徐灵儿靠前，眼睛呆呆望着地上的瓷片发愣。
徐灵儿立在一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道：“大当家，你还好吧，不行就早早歇着。”
程大雷让徐灵儿把地上的残渣收拾了，抬脚上了炕，半晌，他望着窗外，说了回到蛤蟆寨后的第一句话。
“山贼的命……还真是比狗都贱呐。”
第37章 帝国前史
这一夜的青牛山人人自危，谁都感觉头顶像是悬着一柄刀，不知何时会落下来。
“大哥，后山我又加了两道岗，今晚让弟兄们轮流值夜。”高飞豹从外面进来。
“今天让兄弟们都机灵点，一有风吹草动都给我抄家伙。”说这话的时候，高飞虎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自从今天见到朱家寨被屠的惨状，他就有了这习惯。
回到山寨后，他立刻加强了警戒，可即便如此，仍然有些不放心，生怕半夜三更在自己睡着的时候，会有柄刀砍掉自己的脑袋。
“军师，你觉得怎样，还有没有其他疏忽的地方？”高飞虎问于虬然。
“大当家这么安排，应该不会有差池，也无非是嘱咐大家小心为上，只要能撑过这三天，等他们从山下经过，应该就没事了。”
高飞虎自然知道于虬然口中的‘他们’是谁，他颓然坐在椅子上，道：“本来还想劫了这批寿礼，弟兄们踏踏实实熬过这个冬天，谁能想到，陆哼竟然这么狠，血屠朱家寨，亏得是向朱家寨动手，要是冲我们飞虎寨动手，我现在也脑袋搬家了。”
说到这里，他又摸了摸后脑，忽然想起什么，问道：“程大雷那边什么消息？”
“呦，大哥你快别提他了，那小子直接被吓尿了，听说回山就病倒了，现在还和个娘们似的在床上做月子呢。”高飞豹直接不屑道。
“唉，毕竟年纪太小，那见过这种惨状，也是陆哼太狠，别说他，今天我也被吓着了。”高飞虎说着，又摸了摸后脑，感觉那里飕飕的冒凉气，今夜，注定要失眠了。
……
蛤蟆寨。
李行哉回来后，也将朱家寨发生的事情同李婉儿说了。李婉儿听罢之后，沉默许久方才慢悠悠道：“连孩子都杀，虽然是山贼，可陆哼做事也太绝了些。”
李行哉叹口气：“从前听人说打仗，一场战役十几万人就死了，今天见到才知道，杀人还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哥哥，咱们找机会走吧，现在的这里不太安全。”李婉儿。
“嗯，走的时候我们悄悄离开，也别惊动他们。”李行哉道。
“呦，聊天呢，还没睡呢？”
正这个时候，屋门打开，程大雷走了进了。李行哉二人一激灵，也不知道刚才的谈话他听见没有。
“大当家，听说你病了，怎么还过来了？”李婉儿看到程大雷脸色还是有些发白。
“染上点风寒，也不太严重。”程大雷在炕上坐下，冲李行哉道：“还是想找你聊聊。”
“今天聊什么？”李行哉。
“聊聊帝国以前的事吧，随便聊聊就行。”
经过这十几天的交流，程大雷对帝国十三州一百零八城的位置已经有模糊的印象，这几天找李行哉了解的，是帝国的历史。
李婉儿挑亮了灯芯，灯下李行哉对帝国上下三千年的历史侃侃而谈，程大雷认真记在心中。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程大雷可以说对这个世界两眼一抹黑，也不知如今的历史可以和前世那一段时间相对应。如今，听李行哉聊了这么多，总算是对这世界有了自己模糊的印象。
这个世界和程大雷的前世一样，也有盘古开天，女娲造人，然后三皇治世，五帝定伦，之后夏商周春秋五霸天下大乱，一直到秦一统，楚汉争霸，汉立国四百年，东汉末年，天下大乱，十常侍之乱，董卓乱天下……
也就在这个时候，历史出现偏差。是有曹操这个名字的，但他在刺董卓时就被抓住杀死了，没在历史上掀起多大水花。
所以也就没有了后来的三国争霸，而是……十九国分立，逐鹿天下。
程大雷熟悉的那些名士或名将的名字，也是有的有，有的没有。比如没了武侯诸葛，没了刘关张，没了曹魏五虎将……没有赵云和貂蝉。
然后历史就是一团乱麻，十九国纷争不断，打仗，打仗，不停的打仗，与之相随的就是死人，死人，不停的死人……直到大武立国，直到如今。
程大雷根据时间推断，这差不多能对应前世的隋唐时期，但其实也对不上，历史一团乱麻，地理位置上也是千差百错。
“……最后戎族虽然被赶出去了，可这些年还是屡屡犯边，摩擦不断。”李行哉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着说着，便聊到三十年前戎族入侵的那场战役。
“帝国一年多少军费投到边军，可还是屡战屡败，败得一塌糊涂。哥哥，你说这么多年，我们和戎族打，怎么就打不赢呢。”李婉儿感慨道。
“还不是边军将领都是一帮酒囊饭袋，只知道中饱私囊，敷衍军事！”说到这里，李行哉显得极其气愤。
程大雷投过来目光：“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哈，不过是有感而发而已，这些年和戎族的作战，可以说是十战十败，而且还虚报军功，一场仗死了几百人，反而要上报帝国，说杀敌五十……这样报来报去，胜仗越来越多，边军的战斗力却越来越低。”李行哉说着看了程大雷一眼：“大当家，依你之见，帝国和戎族的作战，帝国怎么才能打赢？”
程大雷打了个喷嚏：“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个山贼啊。”
李行哉道：“曾有人对我说过，天下的军队可以分为三等，最低等为了生存而战，每个士兵都只顾及自己性命，一遇敌军便做鸟兽散；第二等是为了利益而战，打胜仗时士气如虹，一旦遇到败仗，便人心惶惶。第一等当是为了荣耀而战，以战死沙场为荣，那才是真正的精锐之师呐。”
“这话是对你说的？”程大雷忽然道。
“呃……”李行哉抬起头，看到程大雷一双大眼炯炯有神的望着自己：“一个老人而已。”
“那么你确定，他不是在忽悠你？”程大雷认真问。
“……”李行哉再次无语，他如何告诉程大雷，对自己说这番话的人，是当今帝国元帅。
第38章 胸藏锦绣，腹隐山河
李行哉被程大雷噎得够呛，他尴尬的笑笑：“似乎大当家有什么高见？”
“其实为了荣誉战斗的军队，也并不是最强的。”程大雷漫不经心道：“更强的军队应该是为了信仰？”
“信仰？”
“对，信仰！一支几千人，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组成的军队，每个人都拥有共同的信仰，不惜死亡，不惧失败，一个人死了自有千千万万人上，这样的军队自然百战百胜，所向披靡。”
“世上真有这种军队？”李行哉难以置信。
“当然有。”程大雷想起前世所知道的历史。
李行哉和李婉儿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震惊。世上真的有程大雷所说的军队么，这样一支部队投入到战争中，又会是怎样的一副场面。
今夜二人随口说起，聊着聊着就聊到一个古往今来，所有名将都在思考的问题：
如何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去死？
冷兵器时代的战斗，你将和你的敌人面对面，刺刀见血，你的战友在你身边倒下，内脏从肚子里流出来，下一个死的人可以是你，也可以是任何人？
这种状况下，人根本没有时间去想自己所掌握的战术动作，只能是靠着本能厮杀。这个时候每个人都会想，我究竟为什么在战斗？
生命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只有一条，每个人都想活下来，可如何才能活下来？转身逃跑，远远的离开战场几乎是本能的选择。
可一旦这样做了，一支部队就会成为溃兵，让敌人如杀猪一样砍掉脑袋，就像黑石城面对蛤蟆寨，在最短时间被摧毁战斗意志，所以五人可以胜一千。
所有的指挥者都要面对这个问题，真正的战斗不是你一挥刀说杀，士兵就会像机器一样冲过去，真正发生的情况可能是，你一挥刀说杀，手下士兵已经跑光了。
那么，每个指挥者都要思考这个问题：如何让你的士兵停下转身的动作，迎着敌人的兵器发起冲锋，用自己仅有的生命铺开一条道路。
生存，利益，荣誉，信仰……这些是否能成为真正的理由。
土屋内，程大雷和李行哉都保持着沉默，似乎都在思索着这个问题。李行哉看了程大雷一眼，对方身体窝成一团靠在墙上，鼻涕一吸一吸的……
李行哉心里琢磨着：我想这些理所应当，你一个山贼究竟在琢磨什么呢？
“其实，由信仰凝聚的军队也并不是最强的，最强的军队是为了生存。”程大雷打破了沉默。
“生存？”李婉儿道：“那岂不是每个人都做了逃兵？”
“可逃跑也未必能让他们活下来呀。”程大雷稍微舒展身体：“就像戎族和帝国的战斗，为何戎族能屡战屡胜，帝国却屡战屡败？”
李行哉正色起来，这也是一个困扰帝国上百年的问题。帝国论兵力，装备，军队组织都远远强过戎族，可在战斗中十比一的比例都不能取得胜利。
“大当家有什么高见？”
“高见谈不上啦，随便说说罢了。”程大雷却很轻松，他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戎族为什么要入侵帝国？”
“这……”李行哉刚想说话，发现这个问题竟然不太好回答。
“帝国和戎族是宿敌，互相之间已经打了几百年，只要戎族一有机会就想入侵帝国，他们残暴，粗鲁，不通教化……根本就是一群强盗。”李婉儿插口，说到最后，她忽然想起面前这人也是个强盗，识趣的闭上嘴巴。
“说是这么说，帝国都觉得戎族像恶魔一样，整天没事干，吃饱了撑的就想打帝国。”程大雷摇摇头：“其实戎族之所以打帝国，并不是因为吃饱了撑的，而是他们……根本吃不饱。”
李行哉屏住呼吸，认真倾听着程大雷的话，这个山贼口中的一言一语，就像钥匙一样为他打开了一方新的天地，让他思考那些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戎族生活在草原上，以畜牧为生，天灾人祸，其实他们比帝国子民活的更难。一场白毛风就能让草原成荒漠，牛羊大片大片的死亡。一边是活不下去，吃西北风都要看老天爷心情，一边在距离他们不远处，就有帝国这么个花花世界，在那里有食物，有女人，有绫罗绸缎，换你你不打啊。”程大雷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道：“死又算什么，反正回到草原也是一个死，索性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一支部队人人都被逼上绝路，他们为了活下去，自然会爆发出超强的战斗力。”
李行哉沉默，过了很长时间才道：“三十年前，戎族入帝国时，似乎那时就是一场罕见的旱灾，不仅戎族草原，就连帝国很多地方也是颗粒无收。而这么些年来，若是年景好，戎族那边的骚动就小些，若是年景不好，戎族的入侵规模就大些。”
程大雷继续道：“戎族抱着人人必死之心，而帝国的守军心里想的是什么？边疆守不住还有中原，吃了败仗还可以逃跑。一方是打不下就饿死，一方是逃跑就死不了，如此作战，帝国又怎能不败。更不必提军队朝堂之中，各种勾心斗角的内因。”
李行哉仔细咀嚼着程大雷的话，忽然接受到这些新鲜信息，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帝国自从立国以来，和戎族每年都在打，却是败得多，胜得少。
所有人都在想，为何会如此，而今天程大雷三言两语，却直指问题关键。可这些字字珠玑的话，却出自一个山贼口中。
“程先生！”李行哉猛地抬头：“可愿意随我回京州？”
程大雷吓了一跳：“和你回京州干什么？”
“先生胸怀锦绣，腹隐山河，实在不该在草莽中埋没，若是随我回京州，自有先生一番大前程！”李行哉猛地攥住程大雷的手。
程大雷被李行哉直勾勾的看着，心里有些发虚：这娃，该不会是被忽悠住了吧！
前世宿舍卧谈会的时候，谁不是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粪土当年万户侯，至于说得是对是错……喂，喷子还要负责么！
今天程大雷也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他是没怎么往心里去，反正说错也不用砍头。可看李行哉的意思……是当真了呀。
第39章 招摇过山
“这……男男授受不亲，阁下请自重。”程大雷将李行哉的手指掰开。
李行哉依旧目光如火：“先生大才，小小青牛山怎么容得下，自该有一更广阔的天下，容先生写下名字，青史留名。”
“呦，我的名字不过三个字，占不了那么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