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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的良辰美景之夜继续做着这修剪花草的粗活?
或许他也对李求凰心怀怨气呢?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至少自己现在是遇到一个绝佳的问路人,看他动作迟缓中还带着几分力不从心,想来年纪应该不小了,但这对秦轲来说如获至宝——年龄越大不是越代表他在宫里的日子待的久么?
真是老天保佑。
想到这里,他缓缓地凑上去道:“这位老伯。”
“老伯?”花匠似乎有些奇怪这个称呼,转过身来。
胧月的华光照亮了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几岁的脸。
他留了胡子,但却并不显得老态,光滑的皮肤和裸露在外的矫健手臂能看得出他其实正当壮年。
他眼神中带着几分少年的天真,却也带着一种看淡世情的冷漠,中和这两者的,是一种无拘无束的潇洒,鼻梁笔挺,眉宇如翼,顷刻间似乎要展翅高飞。
他微微笑着,似乎觉得很有意思,看着秦轲的同时,把玩着手上的剪刀,让它在指尖来回旋转。
秦轲一时间愣在那里,知道自己喊错了称呼,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或许是因为自己在荆吴见过的负责修剪花草的人,都是垂垂老矣的关系?就比如说高长恭府上的那位管家……
不过一个花匠,有如此英俊,实在让他吃了一惊。
唐国奢靡大气,该不会连筛选花匠的时候也得带着一颗“求美”之心?
“你是谁?”花匠看着秦轲,打量着秦轲身上的宦官衣服,微微笑道:“这里是御花园,不是你能随随便便进来的。”
秦轲赶忙点头,低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刚来宫里,所以不大认路,师父又在贵妃娘娘的宴席上忙碌,我一个人实在是……然后走着走着就到这儿了。”
希望这样的理由可以帮他过这一关吧,秦轲低头想道。
花匠倒是没有太多介意,似乎除了身旁的这株五彩绣球菊之外,什么都不重要,他继续转过身,用起了他的剪子,继续修剪起来,微风吹过他清淡的笑颜:“看来,你的师父可一点也不称职,他没教会你该如何在宫中谨慎行走么?”
“可能吧。”秦轲干笑一声。
他师父可不是宦官。
看着花匠又开始不断地修剪起那棵濒死的绣球菊,秦轲觉得有些奇怪,自言自语似的嘟囔了一句:“这花死都死了,还修它有什么用?”
花匠的手微微一窒,原本如翼的眉宇也皱了起来,秦轲声完全细如蚊蝇般的嘟囔他听在耳中,只觉得无比尖锐,只不过他并没有发怒,也没有让秦轲见到他此刻的神情,他只是伸出手,抚摸那朵被他修剪过几次的植株,有些出神,少顷,他叹息一声道:“是啊。既然已经死了,修剪又有什么用?”
秦轲心中一惊,他听到了花匠这一句明显是在回应他的话语,暗暗自责怎么总是改不掉多嘴多舌的坏毛病。
只不过,这花匠的耳力也太好了些。
花匠这时站直了身子,这会儿,他终于开始仔细打量秦轲了,也是当他完全站直之后,秦轲才发觉这人身高竟要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只不过宽松的衣服让他显得有些慵懒,而非伟岸。
他眯着眼睛笑了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有缘相见,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
“不了不了。”秦轲也不知道花匠怎么突然来了饮酒的兴致,但他现在有自己怠慢不得的要紧事情去做,连连摆手道:“我我得赶紧去做事,不知您……怎么称呼?”
“称呼?”花匠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他沉吟片刻,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笑道:“我叫关山月,你呢。”
“董大宝。”秦轲脱口而出,仿佛这就是他的真名一般,“那关先生麻烦您……”
“别叫我先生。”关山月打断他,继续笑道:“听着像是个教书匠,可要说诲人不倦,我自认无能为力,误人子弟的事情,我倒是能信手沾来。你是想找我问路吧?那倒是找对了人,这地方我熟悉,你只要说出个地名,我都能给你指出一条路。”
秦轲大喜过望,道:“真的?感激不尽!我想去……”
“不过呢,你得叫我一声叔叔。”关山月又一次打断了秦轲的话,手上把玩着剪刀,一脸轻松。
好像还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秦轲的后半句被打断,此时却是卡在了喉咙里,看向关山月的眼中满是疑惑。
这是唱得哪一出,叔叔?虽然看他的年纪,做自己的叔确实没什么问题,只是他为什么要占他这么一点便宜?
仔细看了看关山月,感觉他虽然笑得淡然,却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秦轲深吸一口气,老老实实道:“关……叔叔。”
“嗯。真乖,侄儿。来,告诉叔叔,想去哪儿?”关山月走过来,伸出手抚摸了一下秦轲的脑袋,动作轻柔,但秦轲却分外窘迫,只不过这会儿也顾不了许多,就询问起路来。
他当然不敢直接问案牍库的所在,那是唐国宗亲才能去的地方,万一引起怀疑,后果不堪设想,不过他只需要询问案牍库附近的一座宫殿,他大概也能摸着黑找到案牍库,总没大碍。
而关山月也确实是个不错的指路人,仅仅三言两语,就把路线说得清晰无比,好像他真的是在这宫廷之中住了很多年,而且那些路径他也行走过无数次。
或许,他是个深得大人物喜爱的花匠吧,比如,贵妃娘娘?看他对那盆已经半死不活的花都那般认真地修剪,足证明他是个多么精益求精的人。
问清楚了路,秦轲终于有底气迈开大步离去,花匠望着他微微笑着,秦轲心中高兴,回头冲着他用力摆手,语气中略带雀跃地喊了一声:“谢谢关叔!”
关山月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御花园的转角,他轻轻地丢下花剪,低头去看那盆被他修剪了许久的菊花,轻声道:“能做叔的年纪了,倒不如一个孩子看得透彻。不过……一个宦官孩子却身负气血修为,想必进宫是怀着什么使命来的?”
他想了想,摇头轻叹道:“由着他去吧,反正这宫里的事儿,与我何干?”
“也算是占了回便宜,关叔叔?有意思。”他脸上露出极富童趣的笑,耸了耸肩,看着头顶上皓月当空,轻声吟道:“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第258章 孤君、老臣
“国主。”
这时,花匠身后传来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关山月,或者说——李求凰,云淡风轻地转过身去,看着那身穿一身正装朝服的官员,笑道:“蔡邕啊,你怎么突然知道到这里来找我?”
蔡邕双膝弯曲,沉重一跪,甚至将上身匍匐在地,道:“老臣是请罪来了。”
“请罪?”李求凰摇了摇头,道:“蔡柱国老成持重,数十年来兢兢业业,未有一日懈怠,何罪之有?”
蔡邕没有抬头,只是微微睁开老眼,道:“国主钦点小女入宫伴驾,然而老臣教子无方,小女顽劣,趁老臣一时不察,逃出了宅邸,至今不见人影,请国主治罪。”
李求凰看着跪在地上的蔡邕,脑中已经浮现出蔡琰狡黠一笑逃离蔡府的俏皮模样,一下子失笑道:“小琰儿又偷跑了?真有意思……起来吧,无罪无罪,跑了就跑了,也不是第一次了。”
“臣惶恐。”蔡邕却坚持道:“老臣应了此事,却是如此结果,罪同欺君,却得此赦免,实在有违朝廷法度,还请国主收回成命,严惩老臣,方能服众。”
李求凰有些无奈,道:“蔡邕啊。孤都不在乎这事儿,你又何必非得对这件事情如此重视?我请小琰儿入宫是私事,与朝堂无关,她来还是不来,都无关紧要。”
“国主的话,老臣不能认可。”蔡邕仍然没有起身,“国主身为一国之君,便是事无公私,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尽皆是我唐国的公事,老臣……”
“好了好了好了,别说这么一大堆听得孤耳朵都疼,也难怪小琰儿整日想着翘家。你呀,太较真,小琰儿想出去走走有什么的?非得把人家关在宅子里。”李求凰的印象中,这位老臣似乎永远都钻在牛角尖里,无论他多少次拉他,他都不以为意,反而钻得更深。
就好似那土壤中的蚯蚓……
李求凰轻轻咳嗽一声,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摒弃了这个念头,他也接着叹息了一声,心知这会儿要是不让他遂意,只怕他能在这里一直喋喋不休下去,看到蔡邕又要张口说话,赶忙说了一句:“那就……罚俸三月,以示警戒,起来起来,地上凉,你又是这个年纪,到时候得了病,国家大事无人处理,反而是我唐国的损失。”
“谢国主。”蔡邕终于站起身来,一举一动可谓是礼法典范,倒是李求凰此刻根本懒得去看,直接背过身去,缓缓地往前走,“蔡邕啊,你为官多少年了?”
“回国主,老臣二十四岁为官,至今已有四十三年。”
“四十三年……三朝元老。”李求凰叹息着:“罢了,不说这个,宴会要开始了吧。”
“是。”蔡邕回道。
“你随我一起去吧。”李求凰道。
“是。”
李求凰撇撇嘴:“能不能别一个劲地是是是,孤现在穿一身破衣烂衫在这里剪花,你还非得弄那些君臣之礼做什么?你就不会说点别的?”
“老臣谨遵君命。”蔡邕低头道。
“呃……”李求凰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半晌,摇了摇头:“你真是……罢了。”
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蔡阳今天回定安是吧?”
“是。”自己那领军的二儿子,现在应该已经带着人马出了军营,直向王宫而来,但蔡邕脸上依旧表情不变,恭敬道:“该当在军营中休整。”
李求凰点头,一边走一边问:“边境情况如何?荆吴有动静么?”
“没有。”蔡邕道:“从当年那场大战之后,边境基本都是些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至于荆吴……老臣收到线报,如今高长恭已经把三支青州鬼骑全部驻扎到建邺城外,筛选其中精锐,组成一支强兵,大概是为了不久之后换上那批从北蛮来的战马。”
“北蛮战马……”李求凰轻叹道:“确实是好东西,没想到长城求援,结果最后却让荆吴占了个便宜,太真她……终究还是短视了一些。”
蔡邕眼中精光闪烁,但很快收敛。
“罢了,不提这些。”李求凰做了个手势,道:“别让蔡阳在军营中休整了,让他入宫来吧,好好热闹热闹,孤也许久未见他了,也想看看这臭小子如今是如何地威风凛凛。”
两人走出御花园,有宦官在门口等待多时,一看见李求凰和蔡邕一前一后走了出来,立刻就要下跪,李求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问道:“王贵妃还是不肯赴宴?”
宦官低声道:“王贵妃说受了风寒,不去了。”
“风寒?”李求凰微微苦笑,“你去和她说一声,她的那一盆‘绣球’怕是救不活了,不过孤会让人去别国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同种的菊花,等找到了,就给她送过去……今日太真过分了些,毁了她的花,孤也有些过意不去。”
宦官没有应承,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国主。王贵妃说了,即便花开依旧,情却已不复在,就不必……不必烦劳国主了。”
李求凰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意兴阑珊:“是么,她这样说么?”他叹息着捏了捏眉心,摆摆手道:“你下去吧。”
“是,国主。”
本来宦官知道自己要来传话,也是胆战心惊,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基本已算是大不敬,虽说他只是个传话人,但宫廷宦官身份低微、性命轻贱,谁知道国主会不会一怒之下把自己给斩了?
只不过王贵妃平日里待下人一直宽和,他也受过不少恩惠,如果可以,他总想做点报答。他想到那个总在深宫之中美丽却孤独的背影,只觉得国主实在偏心,纵然杨贵妃很美,可难道王贵妃就不值得他亲自去哄一哄?
但似乎李求凰并不打算责怪他,反倒是让他有些迷惘。
宦官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李求凰,却发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睛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好像在深思什么,又好像只是在纯粹地发呆。
宦官再度低下头去,按照礼仪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离去了。
蔡邕则轻声开口道:“国主,后宫之事,臣本不该插嘴,但唐国祖制,国主该当雨露均沾,开枝散叶,延续国祚,而非把满腔热情尽数给了杨贵妃才是。”
“满腔热情?”李求凰转头看了一眼蔡邕,似笑非笑,“是殷勤吧?蔡邕,你不如直接说孤是个荒淫之君,昏庸之主得了。”
“臣不敢。”蔡邕道。
“是不敢,但却不是不想。”李求凰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