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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间酒家里,他和诸葛卧龙正上演着一场相持的戏码,尽管在旁人看来,倒像是一对孩子在争执。
“放开!”刘德连续扯了三次,心中却越发惊骇于诸葛卧龙的能力,如果说要战胜他,至少是得一位小宗师境界的高手,但即便是小宗师境界的高手,要做到这样举重若轻地拽住他的衣袖而不使衣袖有丝毫破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此刻那股酒意却涌了上来,他仍然通红的脸呈现出极大的怒意,随着他再度鼓动全身气血,猛然一扯之下,终于从诸葛卧龙的手中挣脱了出来。
只是这种挣脱,也是因为诸葛卧龙在关键的时刻,松开了那素净纤细的手掌。
刘德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诸葛卧龙,“你到底是谁?以你的修为,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沦落成乞丐,难不成你专门来戏弄我的?”
“戏弄你?”诸葛卧龙眼睛翻了翻,又像是一只身手矫健的猴子一般坐回了桌前,从那还剩下一半的酒坛子里倒出酒液,耸耸肩道:“我戏弄你也不用专门穿成这样,而且我们以前又没有什么仇怨,戏弄你也没什么意思。不过话说回来,以你现在这一身衣衫打扮,还有这酒……你又能比我好多少?”
听着这句话,刘德下意识地低下头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衣衫,是啊,现如今的他,难道真比诸葛卧龙好多少么?自从刘然将他扫地出门,收回了以前一切尊贵的奉养之后,他和诸葛卧龙一样,都只不过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想到这一点,他心中也生出几分惆怅,对于诸葛卧龙的举动反而没那么排斥了。
说不定,眼前这个人也跟自己一样,有着自己的抱负,因而不愿为五斗米而折腰,所以只能混迹于这样的地方呢?
“你是谁?”刘德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坐了下来,正对着诸葛卧龙,但这一次他的问话显然不再带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诸葛卧龙。”诸葛卧龙十分爽快地回答道,“你应该听过南阳郡诸葛家吧?虽然我家算不上什么大士族,但也算书香门第,祖上还出过一个帝师。”
“南阳郡诸葛家?”刘德吃了一惊,一双眼睛在诸葛卧龙上下打量,“我记得南阳诸葛家家境殷实,更有良田数千亩,也算是大富之家,怎么你……”
“我看着这么穷这么惨是吧?”诸葛卧龙看着刘德那有口难言的样子,索性提他把最后的话给补全,“没法子呀,我离家都半年了,花钱又大手大脚,就算有金山银山也该被用用完了。虽然我想过去找刘然借点钱来救个急,但想想我现在这个样子,谁也不会相信我是南阳诸葛家的少爷吧……”
刘德微微点了点头,换成是他,恐怕也很难相信面前这个衣衫褴褛的人居然是那南阳郡大富之家的子嗣,或者说,他现在其实是正在听一个疯子说胡话?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想到诸葛卧龙那可怕的修为,刘德又觉得这个人并不是真的在说胡话,至少平常百姓家要养出这样一位高手,难度无疑如登天一般,“从这里去南阳郡,不过一月路程,若是能有一匹快马,十天便可以到达,何必在这里自轻自贱?”
“那可不行。”诸葛卧龙摇摇头道:“我现在还不能回去,如果我就这么回去了,父亲非得把我捆起来一辈子再也不让我离开家门半步。”
你现在这个修为,还有人能捆得住你?
刘德心中腹诽,不过想到自己面对父亲恐怕也不可能违反孝道去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便也理解了诸葛卧龙的心情。
“说回收徒这事儿吧。”诸葛卧龙又露出那带着几分孩童天真的样子,“我想了个法子,要不然……你我不以师徒相称,咱们……咱们可以交个朋友,我教你点东西,你帮我做点事情,怎么样?”
刘德皱起了眉头,不明白诸葛卧龙为什么这样执着于收徒这事儿,虽然以他刚刚展现出来的强大实力,倒真有当人师父的资格,可这又不是戏说演义,难不成还真有“我看你骨骼精奇,万中无一,不如你拜我为师”这样的事情?
“你要教我什么东西?”刘德轻声问道。
诸葛卧龙略带几分神秘地笑了笑,并不急着说明,而是把自己的酒碗缓缓地抬了起来,一直送到刘德的面前。
尽管他的样子这样褴褛,脸颊上也粘着不少脏污,但偏生他的一双手却是那样的白净,在昏暗的烛火之下,温润得像是玉石一般。
“什么意思?”刘德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他就露出了震惊之色。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微弱的气流正在缓缓地聚拢,那紧紧合着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角,从外面钻进来一条如蛇一般的风,它是轻盈的,让人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甚至根本不需要人理会,它自己就会慢慢消散掉。
但当它得到了感召,聚拢在那只如玉石一般白净的手上的时候,却带动了酒碗里的酒水开始疯狂地旋转!
其实酒碗里的酒水已经只剩下不到半碗,但这股风被牢牢地控制在酒碗之中,使得黄酒的酒液贴紧了酒碗的内壁,无法落下。
其实这种事情,修行精神的修行者一样可以做到,以诸葛卧龙的修为,能做到这一点更是不稀奇,但当刘德伸出手去,把手覆盖到酒碗上方,却几乎感觉到,诸葛卧龙并不是以精神力量在控制酒液旋转。
酒碗里有一道风,像是活物一般,它在愉快地发出欢呼!
尽管这世上有千万种以精神修为操控外物的法门,但却从来没有一种可以让风这般听命似得运转,因为风是飘忽的,是灵动的,是不受任何拘束的,一旦被精神强行束缚,它只会在顷刻间散去,绝不会出现眼前这样的情况。
还没等刘德想明白原因,一个眨眼之间,酒碗突然迸裂了,一种无形的力量像是锋利的刀子一般把它切成了数百块,纷纷扬扬地落到了桌面上。
刘德吃了一惊,但那酒液却依旧在诸葛卧龙的掌心旋转,被风所托举着,好像永远不会落下。
第611章 人或有双面?
“巽以行权,风自从心。”诸葛卧龙的手轻轻一抖,碗里的酒液像是得到了招呼一般,跃动出一道弧线,纷纷落到了刘德面前的另一只酒碗里,“这是先天功法,驱使他的并不是精神,也不是气血。”
“那是什么?”刘德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术法,心中莫名生出几分肃穆。
“是资格。”诸葛卧龙微微笑道,“只有够资格的人,才能让他们听命,这世上的精神修行者虽然也有人可以到达顶峰,截断水流,倾覆山峰也不是做不到,但若想让水流顺着自己的心意去流淌,让山峰随着自己心意崩塌,却必须得有让它们听命的资格才行,这就是先天和后天的区别。”
刘德有些不明白。
诸葛卧龙看着发怔的刘德,咧嘴一笑补充道:“我可以教你。”
刘德皱着眉头看着诸葛卧龙:“为什么?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修行的是气血,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不是我的长处。”
“看来你还是不懂。”诸葛卧龙大笑起来,光着脚在地上站直了,这时候刘德才发现,原来诸葛卧龙的身形比他还要高些,甚至可以说是十分伟岸了。
酒坛子里的酒已经不多,不过还是能倒出来浅浅一碗,诸葛卧龙分了分,正好一人半碗,随后举起自己的那一碗:“喝了这一碗酒,我们就算是朋友了,我教你怎么得到自己的资格,你帮一帮我的忙,怎么样?”
即使今天的刘德回想起那一天,其实也有些疑惑,不知自己当时为什么就会那般轻易地答应了诸葛卧龙,或许是因为当时他的脸虽然很脏,但笑容却极为干净,好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大孩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德终于开始跟着诸葛卧龙修行先天法术。
其实刘德对秦轲说的巽风之术只不过是一种糊弄的说辞,他真正学的是坤法,这种脱胎中八卦中坤卦的先天法术,从一开始就让他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加上诸葛卧龙的善加指导之下,他入门这项法术不过只用了三个月时间。
也是这三个月时间里,他结识了关长羽和张翼,更认识了诸葛卧龙找来的另外一个帮手。
那个人叫赵子云。
炉火微微被风所吹动,秦轲静静听着到这里,有些疑惑地道:“赵子云是谁?我怎么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
在秦轲想来,刘德、关长羽、张翼,如今都是沧海国的有名人物,既然如此,这位赵子云也不应该默默无闻才对,只是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难不成这个人并未出仕朝堂,而是归隐山林?
不知道怎么的,一张桌子前正喝着酒的关长羽居然呛了酒,咳嗽起来。
刘德看了关长羽一眼,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自己没事的同时,对秦轲道:“你当然没有听过赵子云,但当年他是真正的少年天才,直到如今,唯一能跟他媲美的人,应该也只有荆吴的那位大将军,但即便是高长恭,恐怕也做不到在二十二岁就踏入宗师境界。”
刘德的神色变得有些黯然,继续道:“之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是因为他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啊?”秦轲不可抑制地惊叫出声,“这又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因为提起的这件事情让刘德的心情过分沉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喝下了半碗黄酒,才带着沉痛的语气道:“他死在北方,在那片满是凶兽的极北之地……而杀死他的人……正是你的师父,诸葛卧龙。”
几乎是下意识地,秦轲立即开口反驳道:“不可能,我师父不可能杀人!”
在他眼里,他的师父永远是那个在院子里坐着,喜欢阳光,喜欢鼓捣花花草草,对于村子里任何人的问题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温和先生。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亲手杀死自己的至交好友?
“不可能么?”刘德缓缓闭上了眼睛,手指轻轻地在桌面上敲击着,似乎也是在思考这个问题,“其实有些时候,我也觉得不太可能,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是我看错了。”
但当刘德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只有坚定:“但事实是,我并没有看错,子云正是死在他的手里,他本人也从来没有否认过这件事。从那天开始我终于明白,对于诸葛卧龙而言,我们这些人,都不过是他实现目的一件工具而已。”
秦轲的脸色微微苍白,望着刘德脸上认真的表情,确信刘德并不是在说谎。
而他,也不是没有做过这种猜测。
师父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救自己?
那片荒原之上,并不仅仅只有自己一个人正在绝望之中等死,甚至他靠在那方断壁边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不远处还传来了野狗撕咬之下一个孩子发出的痛呼声。
而在两人颇具戏剧性地相遇之后,他真又是真的因为想好好照顾自己,所以才会偏居一隅,决定了默默无闻地留在稻香村吗?
那他后来为什么又要狠心地用一具空棺来打发自己?
叶王陵墓只是解释了前一个问题,却还无法解释后一个问题。
也许真实的师父和自己想象中并不完全相同,甚至在很多地方,会呈现出完全相反的样子。
有些答案揭晓,并不总是会令人欣喜和信服的。
正当秦轲想要问清楚细节的时候,马嘶声却打断了他的话语,把原本因为温酒而变得温馨的空气变得凝重起来。
尽管今天的稻香村里正坐着几位大人物,但稻香村这种地方十分偏僻,此时外面传来的响亮的马嘶声,显然不是普通的马可以发出的。
随后是一声猛烈的撞击声,似乎有人踹开了院子的大门,正走着进来。
“我去看看……”原本在替庆婶灶台里添柴的季叔下意识想要走去打开厨房的门,却被庆婶牢牢地拉住了手。
曹孟和关长羽放下手中的酒碗,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各自都有几分高深的笑。
“巴哈度,噶骷颅把犊牛……”蛮人的话语响起在院子里,白皑皑的雪地之中,几匹狂奔后的高大战马发出了微微的喘息声。
听到蛮人的说话声,庆婶赶紧捂住了自己想要发出尖叫的嘴巴,季叔也同样紧张起来,看着走过来安慰的秦轲,低声道:“你也不要说话,估计是蛮人路过来抢些东西,我们只要啥也不做,他们抢完东西就会走的。”
庆婶听到这里,突然忍不住开口道:“哎呀……金子!阿轲带回来的金子……还没来得及瓦罐里去!”
“别管什么金子了。”季叔愁眉苦脸地道:“说到底现在整个郡都是沧海的天下,我们就算有金子也没地方花去。”
“我去看看。”秦轲摇摇头,倒不是想要去保什么黄金,只是想弄明白这些蛮人到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