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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一路上,他和洛凤雏并非没有接触过,甚至两人好短暂地交过几次手,但他始终都落于下风,甚至还受了点小伤,所以面对洛凤雏,他也倍感头痛,要知道上一个让他这么头疼的对手,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随意地点了几个菜,又叫了一碗饭,高长恭十分散漫地看着洛凤雏道:“南阳如今变化了不少,怎么样,还认得出来不?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洛家府邸,洛老的灵位还在,做子女的,总该尽尽孝道。”
秦轲听到这里,已经可以确定洛凤雏的确是为了洛家才抢了那条鱼的。
但高长恭温和的话语并没能换来洛凤雏的好脸色,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凭栏处,望向那滚滚流水,轻声道:“你知道的,当初离开洛家,我已经回不去了。”
高长恭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必,虽说你是让洛家门楣无光,但说到底你终究还是洛老的女儿,据说他临走之前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总想着再见你一面。父母嘛,纵然是子女做了错事,终究也不忍重责的,好比我爹,成天撵着我说这说那,可最后还不是为我留了一丝余地不是?”
洛凤雏没有回答。
高长恭感觉面前这个“冰人”似乎有了些松动,于是趁热打铁道:“这世上哪里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终归还是要自己把自己说通才是,就算有仇怨,也……”
“你不用劝我了。”洛凤雏打断他,冷冷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南阳么?你们在建邺城设置的那处大阵,我一时确实难以进入,只好抓了这孩子逼你们出来,而如今我来南阳,也只是为了在手中多放一下筹码罢了。”
她缓缓站起身来,继续道:“你不要忘了,洛氏自南阳发家,可南阳可不止有洛氏不是么?南阳诸葛家……虽然我觉得诸葛卧龙并不太会在乎他们的死活,但聊胜于无,他若是一直撑着不肯来见我,那我便可以大展手脚,将这整座南阳都变成人间地狱,再一路往建邺杀过去,毁了他的这个国。”
说完,她身子一轻,往楼外飘然离去了。
这让愣在原地的秦轲都久久回不过神来,直到高长恭开始吃饭,他才瞪着眼睛问道:“什么意思?她刚才说什么来着?诸葛……诸葛……”
“诸葛卧龙。”高长恭一边吃饭一边白他一眼,“你自己师父名字都不记得了?”
“真是我师父……”秦轲呻吟一声,“问题是她跟我师父是什么关系,怎么听这意思,我师父现在躲在建邺城里?她是要逼我师父出来相见?”
高长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真是服了你,到现在你还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洛凤雏啊。”
“洛凤雏是谁?”
“唔……”
高长恭哀叹一声道:“你知道这世上什么样的女人最可怕?”
“呃……”秦轲也不知道高长恭什么意思,小心翼翼地答道:“上……上了年纪的女人?”
他脑海中浮现出季婶的样子,心想还好蔡琰现在很年轻,估计即便老了也不会变成泼妇,否则以她的智计,将来他的日子只怕会比季叔更难受。
“错,是怨妇。”高长恭喝下一口汤,“廷尉府的卷宗里甚至都有记载,几年前,一妇人因对丈夫心怀怨恨,居然趁着丈夫睡着,拿刀直接将其抹了脖子,当晚打碎了骨头,肉身分成八段,拌着糟糠一起扔进了猪栏喂猪……”
“还有这等事儿?”秦轲所在的校事府,平日里查的都是官吏贪污违法的事情,平民百姓家的腌臜事情倒是不太注意,一时心中恶寒,“可这和洛凤雏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高长恭吃着东西补充着这一路来的辛劳,啧啧发声:“因为这洛凤雏,正是当年和你师父定下亲事的女子,结果你师父一句完整话也没撂下,甩手便跑了个没影,人家青春正好,就这么给丢下了,你说她心里的怨气……”
第701章 往昔
十七岁。
诸葛卧龙失踪,这一次,他失踪了五年。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诸葛家上下自然是乱成一锅粥,一面急忙去官府报案,一面又派人四处搜寻,只是无论怎样努力,都没能找到诸葛卧龙哪怕半点踪迹。
这个大活人仿佛一夜之间在人间蒸发了一般。
也是,既然是一场有预谋的逃跑,以诸葛卧龙的智谋,又怎么会给家里留下线索?
诸葛家的当家人诸葛君贡显然是这一事件中最为伤心的那个,一个月不到,头发都白了许多,即便每每在旁人面前提起时,他都咬牙切齿地谴责着这个不孝子,然而真正和他亲近的人都知道,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坐在书房自家儿子常坐的位置,看着诸葛卧龙写的字,作的画,看过的书,然后捂着脸痛哭不已。
而除了诸葛卧龙的家人之外,还有一个无比受伤的人。
那个与诸葛卧龙青梅竹马,从小定了亲的,自幼时就跟在诸葛卧龙身后咿咿呀呀的女子,洛凤雏。
一年之后,诸葛家的人都以为诸葛卧龙已经在外面死去,连老父亲都不再差人出去找寻,然而,洛凤雏却始终相信诸葛卧龙尚在世间,依旧每日在神龛前祈祷,希望他终有一日归来,带着他那洒脱的笑颜,斜斜地靠在门边,夕阳沐浴下他那伟岸的身躯被拉得老长……
再后来,洛家和诸葛家决裂,洛凤雏由长辈做主,安排嫁给都城的一位世家少爷,被迫坐上了出嫁的马车。
“她一定很难过吧。”秦轲想到洛凤雏冷若冰霜的脸,这些天对她的怨愤也变得没有那么浓烈了,剩下的,只有深深的同情和叹息。
“那她后来怎么样了?”
高长恭唏嘘中摇摇头,道:“我对她后来的事情知之甚少,不过也打听过一些,据说成亲当晚,她穿着一身红衣,用袖子里藏的短刀打算自我了断,最后是被她那位夫君救了下来。她夫君虽是世家出身,性情却很温和,了解到她的苦楚后,居然与她约定婚后绝不碰她一下,只可惜,后来得了一场重病,年纪轻轻就过世了,她趁娘家还没来,连夜逃离了夫家,从此再无音讯。”
秦轲听完,沉默了许久,心中隐隐作痛,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一个女子肯为心上人守贞自尽,足以证明她的爱意之坚定。
但如今这份爱意,显然已尽数化作了怨恨,回首当初,她有多爱,就会有多绝望,以至于由爱转恨,将复仇变作了余生的一切?
“还有一件事,听她的意思,我师父好像藏在建邺?”秦轲皱眉,看着高长恭神情有些古怪,“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故意瞒着我。”
不知怎的,高长恭握筷的手微微一顿,又很快恢复如常,露出一个灿烂笑脸解释道:“这我还真不好说,你师父这个人谋事堪比天算,真的藏在建邺城也说不定。毕竟建邺地下,有着当年吴王建造的一座大阵,后来虽被废弃了,但自被宛陵发现之后,又花了不少时间和银钱重修,他还做了一些修改,所以如今的建邺城可谓是天下间唯一可抵挡圣人的地方。”
“这么厉害?”秦轲微微吃惊地道,“那怎么平常人们天天进出也没什么问题?”
“捞过鱼吧?这好比渔网上的孔,小鱼在其中可以任意穿梭无碍,但大鱼只要进入其内,便会被渔网挡住,进出不得。”
“什么样的算大鱼……”
“嗯,像她那样的,圣人境界。而即便是宗师境界的高手,往来也不会受到任何阻碍。”高长恭回答得漫不经心,但放在秦轲这里,简直是振聋发聩。
“这……”秦轲又觉得脑子不够用了,“这大阵你们要用来干嘛?这世上圣人什么时候这么多了,难不成你们以前就预料到洛凤雏会来?”
“当然不可能。那大阵本是为别人准备的,至于是谁,你就不要问了,与其跟那个病秧子一样天天发愁,当个傻子天天笑嘻嘻的不好么?”高长恭哈哈笑着,一只手去摸秦轲的脑袋,结果被秦轲一巴掌拍开。
他也不尴尬,放下筷子满足地出了一口气,秦轲这时候才发现,趁着说话的当儿,高长恭居然已经吃完了面前的五碟子菜和一大碗饭。
看来这位荆吴战神不单单在打架上厉害,吃饭也非常人能比。
“我要走了。”高长恭抬手握住长枪站起身来,“接下来的日子,你好好陪着那个女人走走,如果可以,最好能阻止她,别让她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噢……啊……嗯?”秦轲下意识应了一声,又觉得不对劲,瞪着眼睛道:“不是,你就这么走了?不管我了?你还让我去阻止她,我谢谢你的看重,我何德何能啊……你不要忘记了,我只是个小宗师,你才是那个能跟她抗衡的人吧!”
高长恭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阻止也有很多法子,谁说让你跟她打架了。何况以我现在看来,你和她相处得还算不错,至少你还活着不是?”
“你非得看见我死了才高兴……”秦轲恨不得跟女子一般声泪俱下的控诉,“你不知道,好几次,我都以为会被她活生生打死,这也叫相处得还不错?有本事你跟我换换,试试看她的鞭子怎样!”
“那就不必了。我可没有那种癖好。”
高长恭依旧是笑吟吟的,但看见秦轲也已经快到了发怒的边缘,也不再开玩笑,安慰他道:“别太担心,至少我敢包票,七天之内她不会动手杀你,你现在可是个宝贝疙瘩,她哪里舍得?”
“说得那么好听,还不是因为我是个诱饵,要活着才好用。”秦轲垂头丧气地坐着。
高长恭露出微笑道:“我现在确实还不是她的对手,而且这一路奔袭,我也得好好养养伤,否则别说救你,跟她一战之力都没有。不过你也别太沮丧,事在人为,七天后,或许事情会有转机呢。况且,哪怕我真的狠的下心来现在带着你逃走,难道你忍心看着南阳数十万百姓被烈火焚烧,变成一片焦土么?”
秦轲呆在原地,这或许是他一生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尽管他因为童年受过太多苦楚,心中并没有太多精忠报国的热血,但也正因为这些苦楚,让他知道百姓们平日里生活已经是怎样不易,一个又一个为了活着奋力前行的人,他又怎么忍心为了自己一人而送他们进死地?
“我知道了。”他低沉地答应下来,“但不要让我白等,你知道的,我还不能死,我有要做的事情。”
高长恭点了点头,郑重地道:“如果真有那时候,我肯定会死在你前面。”
随后他摆摆手,潇洒地离开了酒楼。
秦轲坐在原地又喝了一壶酒之后,才慢慢沉下心来,缓缓地走下楼。
江边那道红色的身影如火焰般明艳,之所以洛凤雏可以轻易离去,是因为她知道让秦轲和高长恭见上一面,也不可能改变什么,自然不必太在意。
官大一级压死人,修行者到了他们这个境界,远不止压死一个人这么简单,否则她也不可能说出一路杀到建邺的话。
“走吧。”秦轲满腹牢骚一路走到洛凤雏身边,“你想去哪儿?”
洛凤雏却突然露出意义不明的笑容。
一路上,秦轲从来没见过洛凤雏笑过。
然而现在她突然一笑,纵然美丽不可方物,却让他心里越发怪异,甚至凭空生出几分畏惧来。
“既然你说不想跟我呆在一起,正好有件事,你可以替我去做。”洛凤雏不悲不喜地道。
“什么事?”
“洛家的事。”
秦轲听到这里,只觉得两眼一黑,满脑子都是“果然如此”四个大字,甚至感觉它们都快从自己耳朵里喷出来了。
第702章 石锁
秦轲一个人茫然地走在街道上,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
按道理,洛凤雏如今不在身边,他不再会莫名其妙挨打,这是好事。但他始终不可能离开南阳,如今却又摊上洛家这个大麻烦,实在让人笑不出来。
按照洛凤雏的性情,老船帮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杀光了都无所谓,但秦轲显然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不过洛凤雏也说了,只要让洛家安然无恙,漕运这件事谁胜谁负她其实并不关心,所以秦轲还是硬着头皮接了这差事。
“换成那疯婆娘,恐怕真得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秦轲哀叹一声,随后准备先看看情况,再决定怎么做。
随着他绕过街角,很快就通过隐秘的记号找到了校事府在南阳的一处油铺,又凭借着随身携带校事府右郎中腰牌很快让油铺掌柜跪倒在地,激动地直喊大人,反倒是吓了秦轲一跳。
掌柜如此激动,因为南阳本就是诸葛宛陵的生长之所,甚至当初他辞官去往江湖的时候,这个掌柜正好是帮众之一。
今日突然发现校事府右郎中到来,掌柜的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