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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
不过秦轲也发现她似乎是喊不出来心想这难道是个哑巴?他心思略略平静,放开了手有些紧张地道:“别怕,别怕,我不是山贼。”
但显然这种话语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女子的睫毛颤抖着,眼眶湿润,竟然像是快要哭了。
秦轲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但他在这种时候也不知道做些什么才能安慰她,转头四顾了一下,伸手就把地上的烛台收拾了一下,捡了起来。火光照亮了他的脸颊,那张年轻得甚至有些稚嫩的脸颊完全展现在女子的面前。
尽管他的手上仍然有着凝固的鲜血,右手还握着鲜血淋漓的长剑,身上那与山贼格格不入的衣服加上那张显得有些怯生生的脸证明了他的身份,女子看着他的模样,渐渐平静下来,只不过眼神之中的恐惧仍然久久不散。
少顷,她樱唇微张,声音软糯无力:“你是谁?”
第124章 天亮了
“我是秦轲。”秦轲回答着,却感觉这样的回答实在太单薄了一些,他想了想,或许只有那个身份才能让女子完全安下心来,“我是太学堂的学生,你放心,你不会有事了。”
至于我,说不定今晚真会死在这里。秦轲有些苦涩地想,高长恭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让他们三人在这山寨中拼杀出一条血路,但如此多的山贼,怎么可能是他们几个能杀得完的?
女子微微怔了怔,美目闪烁了一会儿,可房门外的砰砰声就好像催命钟一样不断地响起,攥紧了两人的心脏。
“先别说什么了。”秦轲放下烛台,阴影再度笼罩了他的脸颊,他看向房门,已经有斧头劈开了一角,门外的喝骂声越来越响,“你先躲床底下,晚些时候应该会有人找到你。”也只有这样的法子,毕竟他自己尚且难以突破山贼们的围困,何况还要带上一个柔弱的女子?
现在所有人的目标都在自己身上,想来那位山贼头领也没心思在这时候找自己的“压寨夫人”,现在他休息了一会儿,只要他一鼓作气冲出去,所有人都会追着他去,就更不会有人察觉到她。
“不……”听见秦轲显露出要抛下自己的意思,女子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心又紧张起来,“我……”
秦轲正弯腰检查着床底,顺手把里面的马桶给拖了出来,倒是干净的,没有臭味,显然山贼头领为了准备今晚这场大婚费了不少心思。
“怎么了?”秦轲微微抬头,正对上女子水汪汪的眼睛,他长了张嘴,却又不知道怎么称呼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同样也犹豫了一会儿,直到秦轲以为她没听清又问了一遍,才轻声回答:“我叫张芙。这位公子……”
“我不是什么公子……”秦轲挠了挠头,心想这姑娘怎么一股大户人家的口吻,道,“你就叫我名字就好。”
“秦公子……”张芙看着秦轲:“我动不了……”
“动不了?”秦轲仔细地看了看张芙,也对,她就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那些贼人……他们对我下了药,我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张芙回答道,看着面前这个少年,如果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怕自己也不会轻易地安危托付到他的身上,要知道,一个女人,手无寸铁,赤身裸体,又浑身瘫软在床榻之上,就算面前这个少年生出什么禽兽想法,她又如何阻挡?
秦轲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让我抱你到床底下?”
尽管这个抱着到床底下事关她的清白与生死,但秦轲这么说,还是让她脸上染上了几分红色,声音更轻了几分:“是。”
门口传来的撞击声越来越急,逐渐破碎的门后是那大大的柜子,可谁也不知道那柜子还能支撑多久,秦轲也没空去犹豫,几乎是在张芙话音刚落,他就伸出双手,把张芙抱了起来。
张芙惊叫一声,但浑身软如烂泥,尽管秦轲是连带着被子一起把她抱着,可她还是感觉到自己赤裸的双腿从被子里滑了出去,她羞红了脸,紧紧闭着眼睛,任由秦轲把她从床上抱出来,而后有些艰难地塞进那有些拥挤的床底。
“你在这里别出声。”秦轲看着张芙,郑重地道。
裹在被子里浑身赤裸的张芙睁开眼睛,深深地看了秦轲一眼:“秦……公子……别忘记我……”
别忘记你?听着这种似乎带着点暧昧的话语,秦轲咧嘴笑了笑,道:“放心吧,只要我活着,就不会忘记。”
当然……如果我死了,高长恭应该也会找到你?
张芙美目在微弱的火光中盈盈如水,她点了点头,秦轲站起身,顺势拉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家具还有布条随意地扔在床边,加上微微下坠的床铺垫子,正好可以把床底下的情况遮盖起来。
秦轲深呼吸,不知道怎的,感觉自己并没有那么恐惧了,大概是因为多了一个人说说话的缘故?他看着那道破碎的门,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今晚还能不能活着,但至少……也是救了一个姑娘。
其实他很怕死。
但恐惧感过去之后,他反而是一种释然。至少……自己不用再继续跟自己闹变扭,师父也会夸自己最后做了一件好事吧。
柜子在一声刀斧劈就之下,木屑横飞,随着山贼们联合的一次撞击,它与地面摩擦发出滋滋的声音。
秦轲双膝下沉,手上长剑横在胸口,剑面摆在左手的手腕上,只等着这些人破门而入的那一刻。
然而门外传来了几声痛呼,原本砸门的声音戛然而止,秦轲听见门外有刀剑相交的声音,铿锵有力,风视更是捕捉到了一个强健的心跳,阿布的喊声在外面响了起来:“阿轲!”
“我在!”秦轲大声吼道。
透过破裂的木门,他看见阿布手上握着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一杆长枪,挥舞得虎虎生风,尽管周围的山贼数次向着涌了上去,可他连打带跑,竟然在众人中心创造了一片空档。
大概是因为担心秦轲,他连续几次想要冲向木门,但毕竟长枪的长度或许能让他维持自己不会被人围上,可山贼的队列仍然是他难以逾越的壁垒,如果他要强行推进,就算他的长枪可以一刺穿透两人的胸膛,他也很快会被山贼们围死在里面。
太学堂不仅仅是教会了他们这些寒门子弟如何修行,更教会了他对待各种情况的方法,一个人要如何在战场上长久的活着?当然不是靠匹夫的勇猛,信奉这种东西的人大多都在战场上丢却了性命。
给自己留有周旋的余地,才是一个人能在战场上杀敌同时还保有性命的不二法门。
太学堂教会他的这些东西,可谓是积蓄了无数战场老卒一生的经验,其珍贵,不下于黄金。
秦轲伸手,长剑顺着木门的缝隙猛然吐出,向外延伸宛如毒蛇在一瞬间伸出了利齿,原本站在门外不断砸门的山贼的胸口在一瞬间被贯穿,鲜血顺着长剑的血槽如流水一般滑落,滴落在地面上逐渐形成一滩血池。
秦轲一咬牙,一口深呼吸也不知道灌入了多少气息,而后他一脚踹出,就在柜子倒下去的一瞬间,他打开门,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阿布身上的时候,以长剑掩面杀了出去!
当先举着斧头的山贼在惊讶之中举着斧头便劈了下去。
但秦轲的速度远比他快得多!
长剑几乎是顺着斧头的把柄,刺进了山贼的掌心,而后是胳膊,然后从他的手肘处透露出来,翻起血肉与鲜血。
秦轲身体低着身体,就好像一条弓着背的狼,他贴近了山贼,手上的长剑一扭,整条胳膊就这样被卸了下来,就在山贼痛呼的第一时间,他的长剑把它的呼号给塞回了喉咙里。
阿布看见秦轲从房内冲了出来,莫名地大笑起来。
秦轲同样大笑。
他脸上满是迸溅的鲜血,但他笑得就像是一个天真的孩子。
第125章 同袍
这场没完没了的游斗一直持续到凌晨。
天空微微翻起了鱼肚白,山林之间大概是有山鸡在啼鸣,叫得十分凄厉。那冒着火光的房舍早已经坍塌,其中的圆木早已经变成焦黑的木炭,几道疲惫的火光飘忽不定,废墟里升起惨淡的白烟。
几个时辰下来,秦轲阿布等人早已经疲惫不堪,一身湿透了的衣衫上满是血腥味与汗臭味,虎口也因为太多次兵器相交产生的震动而崩裂,手上的血液和山贼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就连疼痛都已经麻木。
长剑的剑锋上满是缺口。秦轲已经记不得自己到底换了多少把兵器,他甚至怀疑自己这一夜已经把各类的兵器都摸了个遍,阿布的手上则是握着一柄长戟,相比较长枪,这种能集刺、扫、劈功能的兵刃更适合这样群战。
当然,他并不会长戟的戟法,更多还是用高长恭教的枪术,尽管不能发挥出长戟全部威力,但他还是靠着它存活了下来。
秦轲看着自己胸口,那里是一道鲜红的口子,从他的肋骨下方一直到他的肩膀,上面的鲜血正逐渐结痂。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一位藏在山贼群中的修行者终于按捺不住,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劈了他一刀,如果不是他的风视之术仍然展开,甚至就好像在周身数尺方圆长了一双如天神般的眼睛,只怕他早已经命丧刀下。
自然,那位修行者已经死在了他的剑下。
这不是胜负的事情。而是生死的事情。
他要活下去,他必须杀人,不停杀人。直到杀到眼前再无敌人。
围着他们的山贼脸上满是惊惧的神情,这场厮杀到了现在,他们已经充分见识了这两个年轻人从一开始的犹豫到现在的疯狂,如果说最初他们还敢把这两人当成雏儿,现在这两人简直就像是两把锋利的镰刀,无情地收割着他们如稻草一般微薄的生命。
近一半的人追杀苏定方而去,而留下的五十几人被他们杀得只剩下三十多人,在场的二十几人也早已经肝胆俱裂,如果有得选,他们早在几个时辰之前就四散而逃。
也不是没有山贼尝试过逃跑,但山林之中如鬼魅一般激射而来的弩箭却证实了高长恭口中的话。那四名山贼就连青州鬼骑的身影都没能找到,全身就已经插满了箭矢。
青州鬼骑的射术精湛,几乎根根都射中要害,加上荆吴军方配备的弩箭纵然不如墨家霸道,却也是天下一流的军械,在这样的强大力量的威慑之下,他们哪里还敢尝试逃跑?
就快了。他们就快力竭了。
山贼们看着地上早些时候还跟他们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弟兄”。他们双眼仍未闭上,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逐渐亮起来的深沉天空。
就快了。
秦轲和阿布喘着粗气,胸口的心脏跳动得简直就是一条脱缰的狂龙,几乎要从他们的胸腔里飞窜出去。气血修行纵然给了他们超乎常人的持久力,可在这种战斗之中,他们的体力消耗的速度也远超平时。
纵使秦轲一时激发了豪迈之情,可终究豪迈不能当饭吃,更不可能化作如雨的箭矢落到这些山贼的头上。他知道这些山贼在等着他们力竭的那一刻,他也知道自己早已经处在了力竭的边缘,他的双腿仿佛灌注了厚重的铅块,双臂的肌肉早已经酸痛无比,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像是被万千根针穿刺了千万次一般刺痛。
最后一剑了,这是我最后一剑了。
秦轲这样想着,然而肌肉和筋骨却仍然如机械一般再度地举起,再度劈出。
只不过任谁都看得出,他和阿布已经在山穷水尽的边缘。到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再能杀死一人,不是因为他们不敢或者他们不想,只是他们的力气,甚至无法支撑他们做再一次的进袭。
山贼们脸上的神情也逐渐从惊惧转向炽热。
杀死他们。
只有杀死他们,我们才能活下去。
整个山寨内就好像一座修罗场,山贼们踩着自己弟兄的尸体,手持铁器,眼睛通红,向着秦轲和阿布围了上去。
秦轲和阿布且战且退,他们攀上了一间房舍的屋顶,借着这样地利进行着最后的挣扎。
就在此时,圈外有一阵骚动,秦轲和阿布微微转头,苏定方的身后同样是无数山贼呼喝,他双腿一顿,转身的同时,战刀从上往下斩入一人的肩膀,战刀迟钝的锋芒没入他的骨骼,山贼惨嚎一声,双目发红,手上的刀向着他砍了过去。
苏定方皱着眉头,低喝一声,不去管那斩来的刀,双臂再度发力,战刀决绝地向着山贼的血肉中推进,剧烈的痛楚让山贼松开了手,苏定方一咬牙,战刀向下一压的同时向后一抽,血液喷涌得他满脸都是。
有人再度向着他冲杀过去,他举着战刀,格挡的同时,撞进了人群之中,战刀左右挥舞,硬是开辟出了一条通路,跟秦轲阿布两人汇合到了一起。
三人再度把肩膀贴在了一起,就好像最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