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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湮,你以为,在决定永远脱离大地时,我心里不害怕么?”他双手交握,低声,“我很怕。怕这一步走出便没有回头路,怕从此成为无根的民族,时空里谁都不收留的过客——我是云浮的城主啊,我扭转了全族的命运,但却不敢确定未来的方向。”
他终于回头,看着她:“但是,那时候你选择了留下,和我并肩扭转了这历史之轮,没有和琅谎肟且蛭愕闹С郑也庞醒≡裾馓趼返挠缕!n#离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有些为难地低下头去。
“既然哥哥你这样需要同伴,那么……”许久许久,她才问了一句,“当年,你为何不许琅氐皆聘。克蚕牍乩吹陌。 n#尚皓沉默,然而眼神渐渐锋利。
这是七千年前的旧事,向来是他们兄妹间心照不宣避开的话题。
万古之前,云浮一族里有三个最优秀的人,其中有一对是兄妹:尚皓和离湮。而另一个名叫琅撬堑呐笥眩彩亲謇镂ㄒ豢梢杂胝庖欢孕置帽燃绲牟趴 5痹聘∫碜宓酱锎蟮厣狭α康亩サ闶保叙┚龆ń聘〕撬蜕暇盘欤猿叫浅剿廾目刂疲绦非蟾叩牧α考蕖n#——然而,琅床⒚挥懈嫠肟n#他依恋大地,认为六合之间都有力量存在,不必一味向着更高的天空探求。他不想和云浮城一起飞上九天,而选择了在大海和陆地之间继续寻觅和修行——于是,琅乓徊糠植辉敢夥缮囊碜迦死吹搅嗽苹拇舐健U庑┝粼诖蟮厣系脑聘∪擞梅ㄊ跻亓俗约旱某岚颍旒S谠苹闹蠲褡逯校咀宓奈拿鞔肓说笔被故堑陡鹬质逼诘脑苹拇舐剑⒑驮苹纳系娜死喙餐睿蟠n#一代又一代,云浮翼族的血渐渐被分薄了。
三代之后,大部分混血后代再也没能长出翅膀。虽然他们中还秘密流传着上古本族的故事,有着“回到云浮城”的传说,但他们特有的翼族纯血渐渐被消灭了,融入了空桑民族,并与之无二。
这是一群被遗留在大地上的翼族,流亡的天使。
那些混了血的云浮翼族逐渐融入云荒上的人类中,外表与之无二,然而却拥有着远远超出一般人的力量。那些混血家族传承百年,势力日渐雄厚,逐渐成为云荒上七个不同部落的首领,并开始争夺云荒大陆的控制权——那就是被后世称为七国争霸的时代。
后来,冰族在七国混战中失败,被逐出了大陆,剩余的六国成为六部,被同一个帝王所征服——那个彻底统一了云荒、被后世称为星尊大帝的人,名字就是:琅n#几千年过去了,这千古一帝的身世始终是一个谜,他似乎不属于七国中的任何一国,而在他拔剑而起在乱世中一统天下时,已然具有了无与伦比的力量——他出生于何地,来自于何处,师承于何人,活了多少年……这一些,连六部之王都不知道。
只有九天上的云浮人知道——这个不可一世的帝王来自于天上。
他是真正的天之子。
“七千年前,琅丫谙旅娴拇蟮厣狭骼肆撕芫谩K缭富竦昧肆α浚苍谠苹拇舐缴辖⒘丝涨芭哟蟮墓摇崩脘瓮盘炀担芬渥牛八⒘艘桓霭鬃宓姆踩似拮印K钠拮雍芸炀退劳隽耍谒篮螅奴万念俱灰,想舍弃大地上已经获得的一切,回到云浮——可是,那时候,你却不许他回来。”
天镜里映照出大地上浩瀚的湖泊,以及那一座通天的白塔,她凝视着,发出叹息:“他是多么想回到故国啊!所以才在暮年以举国之力建造白塔,试图通往九天——可你却一次又一次的用幻术将其推倒。”
“白塔第三次倒塌后,琅靼琢四愕囊馑迹雷謇镆讶唤穑沼诜牌斯榧业呐Γ哟讼г诖蟮厣稀!崩脘尾喙罚醋派叙劾镆加欣崴案绺纾奴曾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你这般记恨,是因为他当年没有顺从你的决定么?”
那样尖锐的问题,从来没有任何人敢问过云浮的大城主。
“不。”尚皓居然并没有像预计中那样发怒,只是平静地回答,“不是因为这样——虽然当年他的离开让我很愤怒,但我并不是因此而不让他回来。”
他抬起眼睛,望着天镜里那些变幻的星辰,眼神忽然变得深邃。
“不让琅乩矗且蛭讶槐涞眉咂苹盗Γ 鄙叙┑难凵窭淇幔澳闼档拿淮恚核诖蟮厣涎罢伊α浚不竦昧肆α俊悄侵至α浚词怯美椿倜鹨磺械模∧鞘瞧苹瞪竦牧α堪。∥以跄苋谜庋囊桓龌岽椿倜鸬淖迦朔祷卦聘。俊n#离湮全身一震,说不出话来。
原来……是因为这样的缘故?
自从大神开辟出天地以来,各族之间都有着自己的领域,一直相安无事:九天是云浮人的领域,七海是鲛人的疆土,而云荒大陆则是人的国度。他们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界限,也各安天命地生存,互不干扰。
直到七千年前,那个悖逆天地的星尊帝打破了这一界限——海国覆灭,龙神被镇,就连长久消失的云浮人也被卷入了那一场浩劫。海天之间战火燃烧,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那个流亡在云荒大地的云浮人,给那片土地带去了如此惨烈的死亡。
“他获得了破坏神的力量……那可怕的力量侵蚀了他的身心,到最后,连白薇皇后都被他亲手杀了。”尚皓仰视着天镜,喃喃,“我一直一直在天上注视着他的这些变化……我不能让他回来,不能让他把杀戮和毁灭的危险带入云浮。”
“所以,你最终遗弃了最好的朋友?”离湮喃喃。
“是他先离弃我的!”尚皓蓦地低声厉喝,眼中有火一掠而过,随即又平静,“阿湮……你莫要重蹈他的覆辙。”他微微叹息,抬手揉着妹妹乌黑的头发:“几千年后,说不定在你想回来的时候,也无处可去——要记得,云浮永远是你的故园,而我永远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亲。如果你决意背弃,你将会一无所有。”
离湮轻轻颤了一下,没有说话,神庙中一时陷入了沉默。
空空荡荡的云浮城里,丝毫没有人的气息,尖碑林立,九天之上长风浩荡吹来,巨大的天镜里映照出星野变幻。
忽然间,两兄妹的眼神忽然同时落到了一点上,变了一变——那里!在东南方的分野里,那一颗虚无的“黯星”的轨道,就在方才的一瞬间改变了!
那样明显的横向一移,掠过了大半个星宫,远远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有人在移动星辰的轨道!”离湮首先低呼出来,不可思议地望着天镜里的变化——那颗本已湮灭了光芒的“黯星”,其实是早已死亡却一直保留着幻影的星辰,它会和其他暗星一样,最终滑落在巨大的黑洞里,湮灭无痕——然而在方才那一瞬间,居然有强大的力量硬生生将其拉出了轨道!
漫天的星辰亘古以来都有自己的流程,千亿个轨道各自运行,有着神秘微妙的平衡——如今有人竟然敢改变轨道,势必会导致满空的星辰轨迹都被打乱,无数星星相互碰撞陨落!
“是谁?”她吃惊地问,脸色苍白。
“族中没有谁敢违背天规,擅自改动星辰的轨迹。”尚皓显然也是看到了,眉头蹙起,语气里带了一丝冷酷,“应该是下面的人做的。”
“不可能,下面的人谁有那样的力量!”离湮震惊。
“有的,而且不止一个——”尚皓冷笑起来,有些讥讽地看着妹妹,“除了琅褂心潜荒惚H吕吹暮9α俊!n#“你说……是复生的海皇做的?”离湮低头喃喃,“不可能……即便是海皇,要转移星辰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他刚刚在千年之后复生,怎么会……”
她霍地抬头,望着天镜里不停变幻的星斗,眼睛仿佛也逐渐闪出了光芒。
破军已经很黯了,然而微弱的光却隐隐泛着血红色,凄厉可怖——那一颗号称三百年爆发一次的“耗星”,如今已然到了要汹涌薄发的时刻了!
天狼现,昭明盛,归邪笼罩大地。
而这个时候,竟然有人又强行移动了星轨,打乱了天宫!
“哥哥!”她转过头望着他,眼神坚定,“我还是得回到下面去——星野乱了,大地上会有一场浩劫!我不能置之不理。”
在尚皓开口之前,她坐起了身子,张开双手虚合,轻轻抱了兄长一下。
“不要再为我担心……等你把自己融入到洪荒,和天地共存,我就能一直感受到你的存在了。”仿佛是下定了决心,她轻轻在尚皓耳边道,“哥哥,让我回到云荒去吧……我答应了别人,要回去的。”
尚皓微微阖起了眼睛,面无表情地听着妹妹的请求,嘴角微微抽动。那颗已经虚无的心里有撕裂般的痛,仿佛有什么弦硬生生被扯断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阿湮终于也是要离弃自己了……和琅谎肟庾盏吹吹某牵ネ浅渎斯饷饔胍跤暗摹⒈恍浅秸找拇蟮亍K湍切┤斯蚕才裁耍辉诤跣殖さ耐炝艉凸露馈n#“哥哥,如果我想念云浮了,只要抬起头看到银河,就知道你在天上看着我。”她还伏在他耳畔继续轻轻地说着,虽有眷恋,语气却坚决,“让我走吧。”
“哈……”他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阿湮,不必如此牵扯不清。”他瞬地往后移动了三尺,从她虚合的手中离开,冷然地望着胞妹,“你知道哥哥的脾气——对我来说,要么,就是彻底的回来!或者,就干脆什么都不留下!”
顿了顿,他眼里浮起一丝绝决:“我成全你。”
他瞬地伸出手,食指点在她的眉心。只是一掠,指尖收回时沾了一缕白色的光,已然是从眉心里将胞妹的那一缕魂魄从躯壳里生生抽离!
“既然你选择了回到大地,那么,从此尘归尘土归土。”望着指尖上的灵光,尚皓眉间有孤绝的表情,冷然,“阿湮,如今我将你的实体消灭掉,你不必再记着有我这个哥哥,以后便可以永永远远地在下边轮回!”
显然没料到兄长转瞬如此无情,那一缕灵光微微颤了颤。然而尚皓只是一挥手,那一缕白光便被抛向虚空。他双手随即下压,两手结了印记,按在了俨然已失去魂魄的躯体上。
巨大的力道吐出,光芒轰然盛放,将实体和虚体一起击碎!
一切终究归于无形。
那个以“湮”为名的女子,终究在九天彻底湮灭。
无数的水晶碎片在空中飞舞,伴随着点点灵光,如碎羽一样落向夜空。
“少城主!”神庙外,三位女神骇然惊呼,望着那一缕被击碎在虚空中的魂魄。
大城主不知何时步出了神殿,负手静静凝望了天空半晌,直到最后一缕白光也消失在天宇,才森然开口:“不用担心——她实体虽毁,魂魄在一年之后却会重新凝聚,去往九嶷黄泉转生,从此在凡界生生世世漂流。”
他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似悲似喜,说出了最后的嘱托:“曦妃,慧珈,魅婀,今日起我即将彻底‘消解’,连灵体都不复存在——从此后,这个云浮城里就只剩下你们三人了。”微微叹了口气,他望着天镜里的那些星斗:“云浮湮灭,你们就守望着星辰和大地吧!”
“是。”三位女神有些惊骇地领命——难道在少城主消散后,大城主终于突破了最后一重“障”了?再无丝毫牵挂,从此后与天地同在,不生不灭!
风卷来,少城主的魂魄和那些水晶碎片一起落向大地。
“流星雨!流星雨!”隐约的欢呼再度从云下传来,稚嫩而雀跃。
大地上那些蝼蚁,竟然因为一些小小的事便能如此欢喜么?尚皓轻轻叹了口气,若有所思——不知道修至“太上忘情”的滋味,会不会比这样的喜悦更好?——很快,他就要到达那个梦寐以求的最高境界了。
“至于云浮和云荒之间的一切,就由你们自己来决定吧,”他微微叹息,“从此,不再有任何‘天规’,如果想回到大地,也随便你们吧。”
他将双手交叉按在胸口,瞬地飘回了最高的尖碑顶端,化为稀薄的雾气,随即消失。
云浮城里,重新回到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是沧流历九十一年十月十五日夜的事情。
那一夜,云荒和七海间有无数人仰头,望见了数场接踵而至的流星雨。一场比一场盛大,一场比一场华丽。而最后那一场,漫天划落的星辰里居然有碎羽一样的柔光飘洒而下,静默如飘雪,洒入云荒大地,融入了森林、荒野、城市和湖泊,淡然湮灭。
没有人知道,那是一个灵魂的碎裂与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