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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就是这样平静的语气，听起来才有一种别样的揪心。
那一刻，易尺雪就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掌柜的也知道自己思虑过重。
她甚至也应该心知肚明，自己思虑过重的原因是什么。
……
其实思虑过重无非也就是那么几个原因。
人生在世，有一些东西求不得，所以才会思虑过重。
而所谓求不得的东西，无非生，老，病，死。
还有情。
掌柜的是个早就已经超脱了生老病死的人。
唯一能够困扰住她的，恐怕也只有情这一字。
易尺雪最近也刚刚摸到了一丝红尘道的边缘。
他一直觉得红尘道给他的感觉朦朦胧胧的，让他有些摸不太清楚。
当他修炼无情道的时候，他只需要将自己想象成一把剑——一把锋利无比的剑。
他的人即是剑，剑即是人。
正因为无比纯粹，所以无情道才会练就成那么快的剑。
只是红尘道中，他却始终想象不出来人究竟该是一个什么样子，那个东西一直给他模模糊糊的感觉，抓不到，又摸不透。
但是一直到今天。
他在看见了掌柜的之后，脑海中的那个样子，忽然间就清晰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
如果说修炼无情道的人是一把剑。
那么修炼红尘道的人，就是一个病入膏肓之人。
困入情字中的人或许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病人，但是他们却无法从这种认知中解脱。
他们或许宁愿这样“病着”，也不愿舍弃这个情，所以他们在外人的眼中看起来或痛苦，或疯癫，而这所谓的红尘道，或许也正是集结了这样一群压抑而痛苦的人。
“那么，你觉得我这个病该怎么治？”对面的人像是忽然来了一丝兴趣般的问道。
她靠在了身后的椅子上，迷离且慵懒，似乎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她来说也并不是那么的重要。
可是，她终究还是想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个回答。
易尺雪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他想了很久，最终只说出了四个字。
“无药可医。”
他没有办法给一个甘愿“病”了的人“解药”。
因为，这本来就是只有本人才能够治愈的一种病啊。
哦，这样啊，冯卿原来如此的点了点头。
原来大夫给出来的建议是无药可医，她还以为什么呢，不就是无药可……
冯卿突然一个激灵。
等会。
啥，啥，啥玩意？
她一下子坐直了，眼睛瞪得溜圆。
这辈子，冯卿听说过好多个医嘱，但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二十五岁的那一年听到个这么刺激的。
她才二十五，她还年轻啊！
不是大夫，你这么没有医德的吗？这上来直接就把她给整进盒了，连脉都还没有摸啊！冯卿瞪着眼睛看着对面的大夫。
不要以为你长的帅，她就不敢投诉啊！
易尺雪看见对面的掌柜的忽然坐直了身子，这个动作的确是有些奇怪。
他刚刚有些疑惑掌柜的为何会这么做时，自己也听见了什么声音。
然后，易尺雪就忽然扬起了一边眉毛，朝着楼下的一个方向望了过去。
——那里走过来了一个样子很普通的小贩。
他的样子看起来很穷苦，正一边咳嗽一边卖着自己的花生。
很明显，愿意买他东西的人并不多。
他的样子看起来甚至是有一些可怜，一个人在寒风中吹着，瑟瑟发抖。
易尺雪看着看着，慢慢的也就把眼睛转了回来。
没想到那个家伙现在就来了，他想。
也对。
那家伙本来就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而且还最喜欢交朋友。
只是……易尺雪心道，那人平日里装扮的都没几个人能看的出来，他就那么自信这次也一定不会被认出来吗？
他看着对面的掌柜的，又想起了她刚才突然坐直的身影。
这种可怕的洞察力，甚至在他之上。
简直闻所未闻。
恐怕，到时候会吓那个家伙一大跳吧。
第138章 真是好贱
他这么做真的是胆大至极。
不过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做一点刺激的事情可要比只是看着那两个人坐在那里要有趣的多了。
对于掌柜的那样的人来说，简简单单的动作是没有办法吸引她的注意力的；这一点杜牙自然清楚。
他当初跟易尺雪成为了朋友，也绝不是单单因为他会说话而已。
天底下的人提起杜牙这个人时；总是会第一时间都会想到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还有他那出色的轻功。
毕竟，他可有着那样一个奇特的外号。
——影子鬼。
……
江湖上出名的侠客或多或少都有着自己的一个独门绝技。
可杜牙出名的既不是兵器；也不是内力，而是他那出色的易容术，能够随时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可怕模仿力以及高超的轻功。
当然，或许还有一点；就是他那喜欢听八卦的兴趣。
没人知道；他究竟偷听了多少秘密。
江湖上的事情，他仿佛都无所不知，所以人们自然也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影子鬼的外号。
影子，伴随着人类而生，可是却永远捉不到他。
这江湖之中；八卦听多了总容易出一些风波，但实际上；杜牙这么久以来在江湖上还没有吃过什么亏。
这可不是光靠耍嘴皮子就能做到的。
易尺雪能够承认的人并不多；但是刚巧；杜牙就是一个。
杜牙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对于江湖上的各种武学也都有着属于自己的见解，可以说江湖之中学识能够比过他的，绝对是少数。
而他与易尺雪相遇，就是在一次易尺雪练剑的时候。
那一天；天降大雪，易尺雪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独自在雪山之上练剑，他在练剑时候从来不许别人出现在周围的地方，当然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爬到雪山上面。
除了影子鬼。
那天，易尺雪练了很久，直到使出自己最娴熟的一招后，才突然感觉到了空气的凝滞。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发现远处正躲着一个偷看他的人。
那天的杜牙本来就应该命丧易尺雪的剑下，但他却躲开了那致命一击。
也是在那个时候，易尺雪才发现了一个身法丝毫不输给当今贼王的人。
那一刻，他就忽然对杜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种兴趣甚至一直保持到了如今。
想要听八卦，就得有很多的朋友。
杜牙天底下的朋友多了去了，很多朋友都是别人连想都想不到的。
当他尝试过交一些别人想象不到的朋友以后，他就对如何引起别人的兴趣产生了一丝心得。
就例如说易尺雪，只要是能够在武学方面引起他的注意，就可以跟他成为朋友。
那么掌柜的呢？
杜牙身边的篮子里装着一个看起来很破旧的东西。
如果单纯从表面来看，那只是一块生了锈的废铁，只有少部分人才能看出这块“废铁”的本质。
——这是曾经的剑魔所使用的配剑。
如今，这剑上已经锈迹斑斑了，但是那上面的剑意却还并未消散。
杜牙触摸那剑时，甚至都感觉险些被剑意割破了双手。
他把那件和另外一群废铜烂铁混了起来，装作自己在提着一篮破烂的样子。
杜牙不光会选择朋友，他还会挑选朋友的。
这么一篮废铜烂铁，全天下没有几个人在看见它的时候会驻足的，这个掌柜的能认出来这东西吗？
“去去去，怎么在这里卖东西？你是怎么过来的？”周围的那些人几乎都没有看出杜牙的伪装。
也难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会注意随处可见的影子呢？
在此时此刻，当世两大剑客相遇的时候，居然有这样一个穿着破烂的小贩出现在这里，简直是给这次相遇添上了一个败笔。
有人看着这个小贩，倒也于心不忍，走上前来好声好气的商量，“你的这些东西我都掏钱买了，不过这里真的不适合您过来，要不然我送您出去？”
杜牙用伪装过后的那双昏黄的眼睛看了来人一眼，然后拼命的咳嗽了好几声。
“咳咳，咳咳。”他咳弯了腰，半晌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你买不起。”
冯卿本来想要揪着眼前大夫的衣领子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此时此刻，她也被外面的声音惊动了过去。
一个听起来有些上了年纪的人正在门口叫卖，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咳嗽着，那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可怜。
江南现在也已经是变冷的时候了。
冯卿其实本质上是有点烂好人性格的，不然也不会在自己的客栈里收留一堆流浪儿童和傻子，她现在听见外面的那个声音自然有些心软，所以也就没顾得上身边的那个大夫，而是对着外面轻声说了一句。
“进来吧，你卖的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外面忽然就变得鸦雀无声。
刚刚还赶杜牙走的那个人眼睛瞪得老大。
很明显，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贩是不会被掌柜的就这样轻易叫过去的，他此时此刻也意识到，眼前的这个老头身份可能并不简单。
只是，他究竟是什么人？
外面的不少人又觉得自己今天长见识了，更有不少刚才心中或不满，或诧异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这江湖之中，果然是越平平无奇的人越恐怖。
只是，即使伪装的这么好，也依旧被掌柜的一眼看了出来。
所有人都用好奇的目光看了过去。
这个人究竟会跟掌柜的说些什么？
杜牙依旧一步三晃的走了进去，他拼命的喘息着，旁边的易尺雪一直在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着他。
他认出来了杜牙，也知道杜牙的那些小习惯，所以不由得看向了眼前的掌柜。
杜牙的那些考验虽然并不算太过分，但是也绝对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回答出来的。
眼前的掌柜的……能行吗？
“你卖什么？”冯卿问自己眼前的这个老人。
她看着眼前人的穿着打扮，下意识的以为他应该是卖一些小吃之类的。
附近的确有这样的大爷走街串巷，卖一些吃的东西赚钱过活，冯卿一向是这些流动摊子的忠实粉丝，有啥吃啥，来者不拒。
跟大夫掰头的事情一会再说，先吃点东西。
杜牙沉默地将手中的篮子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然后掀开了上面的白布。
冯卿满怀期待地探头望了过去。
……
然后，她在看见篮子里面的那一堆破烂时，突然就懵了。
这啥？
这又都啥跟啥？
“老夫没有什么生计，只能拿一些老物件出来卖。”杜牙咳嗽了两声，“也就只剩下这些东西了，客官您看看，如果要是满意的话，可以都拿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篮子里面的一个不知道是什么铁器的头拿了出来，放到了冯卿眼前的桌子上。
这玩意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发出了“咚”的一声，冯卿感觉自己的桌子好像都跟着晃了一下。
大爷，该说不说你这手劲挺大呀，这么大一块铁就直接拿起来了？冯卿心里默默的感慨了一声。
外面不少人都试着偷偷朝屋里张望，他们想偷看一下那人究竟拿出来的是什么。
等到他们看见桌子上那锈迹斑斑的东西，他们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这东西拿给掌柜的看要做什么？这东西又如何能入得了掌柜的法眼？
易尺雪却是在那白布掀起的一刹那，就突然屏住了呼吸。
他整个人的瞳孔都跟着缩了起来，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目不转睛的一直盯着。
冯卿来了古代这么长时间一直有一个比较好的习惯，那就是自己不懂的东西绝对不乱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说错了，开口之前一定要好好打听打听。
说不定古代就有那收废铁的人呢，这东西虽然看起来挺锈，不过拿去打个铁锹应该还是挺好用的。
冯卿抱着长见识的心态，又轻声问了一句，“那个，我能问一下这些多少钱吗？”
“钱？”那个老人笑了起来，他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盯住了冯卿，那笑容说不出来的神秘。
“这东西可是用钱买不到的，哪怕是将您的这个店卖了，恐怕也买不起它们。”
冯卿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外面的那群人纷纷开始小声嘀咕了起来，他们看着那一篮废铁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