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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静静望着她,花向晚觉得这话似乎有点伤人,她轻咳乐一声,决定认真解释一下:“大概……时过境迁,我现在破规矩没这么多了。”
“为何呢?”
“觉得没意义。算了,”花向晚想到什么,笑了笑,“你也不明白。你呀,一辈子都站在高处,虽然过得也算坎坷,但没真正落过低谷。”
花向晚想着,苦笑起来:“我也是到连筷子都握不住的时候,才发现,人活着有多难。”花向晚声音顿了顿,低沉下去,“什么规矩,尊严,那都只是因为那时候我不知道天高地厚罢了。可偏生人又奇怪,我最喜欢的,恰恰又还是那时候无知的自己。”
埋怨年少自己无知狂妄。
又羡慕她肆意张狂。
满意如今顾全大局步步算计。
又嫌恶自己软骨肮脏。
花向晚笑笑,低头一笑。
她不想再聊这个话题,转头询问他:“你今天感应到魊灵了吗?”
“感应到了一次。”
谢长寂很少强行聊她不喜欢的话题,她想聊什么,他顺着聊下去。
这点花向晚很喜欢,但他这个回答,让她有些发慌。
她心跳快起来,面上故作镇定:“什么时候?”
“那个叫林绿的女人,炸开那一瞬。”
“林绿?”
花向晚思考着:“那女人我让人去查了,是温少清的人,祖籍在清河关,这是西境边缘。”
说着,她抬眼:“其实你要找魊灵,还有一个办法。”
谢长寂平静看她,花向晚敲了敲桌子:“魔主血令。”
“这是什么?”
“锁魂灯为我先祖所造,用的是一块域外陨铁,当年造完锁魂灯后,还留下了一部分材料,被制成一块令牌,以历代魔主之血浇筑,成为魔主身份的象征。此血令会继承每一任魔主的修为功法,传承给下一位魔主。这就是魔主血令,是魔主身份的标志。”
花向晚说着,喝了口茶:“如果想打开锁魂灯,除了我之外,唯一的办法,就是用魔主血令打开。但如今有你在,他们未必敢靠近我,那就只剩下另外一个方案了。”
“你想要我帮你赢下魔主试炼。”
谢长寂直接说出她的目的。
花向晚笑起来:“你别这么直接嘛,这叫一举两得。我赢试炼,你找魊灵,不好吗?”
谢长寂不说话,他只是静静看着她。
花向晚正要说服他,就听他开口:“答应我几件事。”
“说来听听。”
花向晚头一次听谢长寂提条件,有些新鲜。
“第一件事,”谢长寂拉过花向晚的手,垂眸看着她掌心施法割破的伤口,这种小伤无法转移到他身上,他静静瞧着,“日后想争什么,要什么,杀谁,告诉我。”
“哦。”
没想到是这个,花向晚有些心虚,她不敢看谢长寂,敷衍着点头:“我尽量。”
“第二件事,天剑宗一百位弟子,他们得完好无缺回去,”他抬眼看她,带了几分警告,“下不为例。”
花向晚一愣,她看着谢长寂,有些不清楚谢长寂到底知不知道今天的事。
她为了挑拨秦云衣和温容的关系,明明可以提前防范,却决定拿岁文的性命去赌。
她自然是赌赢了,赌输了,她便引毒在自己身上,绝不会与天剑宗结仇。
但对于谢长寂而言,利用他宗门弟子,应当都是一样下作,没什么区别。
可如果谢长寂不知道,为何说现在这些话?
如果他知道,又怎么会这么心平气和同她在这里说话?
她思量这,没有多说,谢长寂微微倾身,抬手覆在她带了水珠的脸上。
“第三件事,”他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人比你的命重要,若再有下一次——”
那句“为了少清,我自是什么都愿意”骤然钻入脑海,谢长寂语气微冷。
“我会杀了他。”
第二十八章(路太长走不动。。。)
听到这话; 花向晚笑起来。
她微微俯身往前,凑到他面前,两人挨得极近; 几乎是鼻息相交; 花向晚看着他如墨汁浸染一般的眼; 声音中带了几分玩味:“你会为了我杀不该杀的人?”
谢长寂没说话; 他看着她琥珀色的眼,感觉里面像是伸出了一双纤白柔软的手; 将他整颗心都揽了过去。
花向晚见他不答话; 轻轻一笑,又抽回身:“你不会的。”
“你这个人啊,和我不一样; ”花向晚懒洋洋撑着下巴,瞧着谢长寂; “你是天上明月,高山白雪,不会为了谁杀不该杀的人; 当然你放心,”花向晚见自己说得没谱,赶紧安抚他; “我也是有原则的,我们合欢宫在西境也是名门正派,不会让你难做。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我; 别让我死就行了。”
“死”字出现那一瞬,花向晚当年堕入异界的画面瞬间划过他的脑海。
锐利的疼浮现上来; 他缓缓抬头,看着面前灵动的女子。
他看着她; 肯定开口:“你不会死。”
“不知道啊,”花向晚转着酒杯,“魔主说了,此番试炼不择手段,也就是日后不会管合欢宫了。”
说着,花向晚转头看向窗外,漫不经心:“我猜现在秦云衣这些人不会有什么动作,毕竟她实力最强,后面又有鸣鸾宫撑腰,应当会放着一些小宗门的人出去寻找血令,她只需要守在祭神坛,谁找到血令,直接抢就是了。”
“我可以帮你抢。”
“我和她可不一样,”花向晚笑着回头,“她习惯了坐享其成,所以如今渡劫还是个废物。靠她爹和鸣鸾宫撑起来的高楼,看上去富丽堂皇,你等她爹死了看看?人不能靠别人,得靠自己。魔主血令我会想办法,自己去找,未必无益,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什么?”
“让我也有个爹!”
这话出来,谢长寂静默不言。
花向晚觉得自己好似有些过于放肆,轻咳了一声:“我这个玩笑是不是有点过分?”
“没有,”谢长寂摇头,“我只是有点听不懂。”
“这个无所谓。”
花向晚摆摆手:“反正你记好了,以后小事我管,大事你管,等我金丹恢复,筋脉复原,我一定比她能耐。”
听着她的话,谢长寂点头:“好。”
“那咱们就这么说好了,明天我去查林绿,她死之前指着西方,如果没有差错,我们就往西边走。”
“嗯。”
“那我睡了?”
花向晚指着床,询问谢长寂。
谢长寂看着她指的方向,好久,轻轻点头:“嗯。”
“得嘞,晚安。”
花向晚起身,自己上了床。
她不比谢长寂这样常年有金丹供养的人,灵力匮乏让她很容易疲惫,今日和秦云衣大战一场,她早就濒临极致,只是习惯了忽略身体的状态,才生龙活虎跳到此刻。
谢长寂看她上床,他迟疑片刻,盘腿打坐,闭上眼睛。
今日秦云衣在她身上造成的伤,都在他身上。
秦云衣毕竟是渡劫期修士,虽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影响,但加上秦风烈给他造成的伤,他仍旧需要调息一段时间。
然而闭上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今日她跪在地面上,喘息着告诉秦云衣“为了少清,我自是什么都愿意。”的场景。
他知道那时候她手下是一个大阵,也知道这个阵法开启,消耗的是她的寿命。
他知道她说那话或许不是真心,却也知道,她走的每一步,都是在拼命。
他害怕她说死。
因为他体会过,她死去之后,人间炼狱的模样。
他脑中反反复复出现她张开双臂,纵身跃下的画面。
他看着她落下去,他想上前,然而刚刚一动,就被人拉住了衣襟。
那是很小的力道,但正因为太小,明显是一个人将死之时的力气,他没有办法,他只能回头。
然后他就看见师弟仰着头,满身是血趴在地上,他苍白着脸,看着他。
“师兄,”那个一贯喜欢同他开玩笑的师弟眼中全是恳求,“师父……还在上面……剑阵……你不能去……”
他说不出话,他守在剑阵中央,看着周边满地倒下去的同宗弟子。
那是他一生最艰难的一刻。
他颤抖着,他想往前,可是地上浸染过来的血,让他迟迟不能挪步。
那仿佛是过了一生一般漫长的片刻,一道光从下方传来,问心剑与锁魂灯破空而出。
谢云亭一把抓住问心剑,仅在顷刻之间,他一生最重要的两个人,在光芒中同时殉道。
漫天白光炸开,他根本来不及思索,只能是死死握紧自己的剑,守在剑阵中央,护住死生之界的缺口,成为整个云莱此刻,唯一一道防线。
他听见魊灵的嘶吼,听见谢云亭挥剑之声,感受到晚晚磅礴的灵力弥散于周遭。
狂风不止,周遭哀嚎声不断,风如刀刃,锐利刮过他周身。
世间仿若末日,他不知道过了多久,等风停云止,他再睁开眼时,只剩下谢云亭的魂魄,安静站在不远处。
“长寂,”他呆呆抬起头,看见谢云亭站在悬崖边,目光怜悯中带了几分温柔,“问心剑,你还要吗?”
他说不出话,他愣愣看着谢云亭。
死生之界少有有了阳光,它落在谢云亭身上,谢长寂颤抖着,艰难回头,他撑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满身,蹒跚往前,走到她坠落之处。
异界已经重新封印,那些邪魔在结界之后,还疯狂撞击着结界。
他已经看不到她的影子,连一片衣角、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那一瞬,他忍不住想。
这是梦吗?
他梦里见过一个姑娘,她喜欢他,无论如何拒绝,她都跟着他,她教她幻梦蝶,教他唱歌,教他用花编织花环带在头上。
他们成了亲,他还问了昆虚子,日后怎么办一场正儿八经的婚礼,带着她来见谢云亭。
她从相识到今日之前,皆为美好,怎么突然像一场幻梦,骤然碎裂。
他人生第一次感觉眼眶酸涩,可他不敢让眼中水汽坠落,他好像无事发生,只是看着深渊,好久,轻声开口:“师父,把问心剑给我吧。”
“日后,长寂,是问心剑谢长寂,是天剑宗谢长寂,是云莱谢长寂”
独独不是他自己,谢长寂。
真正的谢长寂,在晚晚纵身跃下那一刻,早已不顾师弟阻拦,随她一同赴死了。
守在剑阵里的,守在死生之界里的,是问心剑谢长寂。
晚晚……
名字浮现那一刻,谢长寂猛地睁眼。
他低低喘息着。
他克制不住情绪,转头看向床上已经熟睡的花向晚。
他整个人都觉得冷,他好像还待在死生之界,好像还在幻梦蝶所缔造的幻境中。
他听身后呼吸声,突然意识到,她还活着。
他微微喘息,踉跄着撑着自己,来到床边,颤抖着一把抱住花向晚。
凉意袭来,花向晚骤然惊醒。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她便感觉身后人死死抱着她,不让她动弹分毫。
“谢……”
花向晚来不及说话,便感觉灵力从他身上倾贯而下,缓缓流入她筋脉之中,从她金丹转过,又转回他身体。
这一来一回之间,花向晚身体软下来,灵力所带来的舒适感让她有些无法抗拒。
他从未如此强行拥抱过她,更未曾这么赤/裸表现过两人之间某种隐秘的、不平等的关系。
他拥有着足以诱惑她开出无数条件的利益,可是他从不曾以此为交换,试图让她做过什么。
她有些紧张,一时不知谢长寂到底想干嘛。
两人都不说话,他呼吸有些急,她的气息也有些乱。他从背后紧抱着她,好像拥着唯一一块浮木。
过了许久,他身体一点一点暖起来,她的温度传递到他身上,让他从噩梦中缓缓清醒。
他将紧抱着她的手放松了一些,退开些许,声音低哑:“我今日受了伤,劳烦帮个忙。”
听到这话,花向晚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方才紧张什么,或许是骤然失控的谢长寂让她有些陌生,她放松了身体,缓慢运行起功法。
简单的灵力运转,其实对两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但聊胜于无,最重要的是,对花向晚来说,有灵力穿过筋脉,也是极为舒服的。
“你当早说。”
她有些困,灵力暖洋洋的,让她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谢长寂抱着怀中真实又柔软的人,轻轻应声:“嗯。”
他说完,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