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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现在都觉得云里雾里,匪夷所思。
最匪夷所思的是纪亦的态度。
平日里桑苑和陆之遥相处时,总给人她更主动随和一些的感觉。
陆之遥就是块坚冰,只用站在那里端着架子就可以了。
高高在上,云上之人,这才是校园明星的样子。
偏偏纪亦就不。
那一刻不离的视线,呵护备至的语气,还有从头到尾挂在嘴边的笑意……像是毫不介意地告诉别人,他就乐意围着桑苑转,无所谓形象。
56路更早一些抵达,桑苑和胡诗怡挥了挥手,朝着车门走去。
纪亦似乎把桑苑的朋友也都当成朋友,同样对她挥挥手,跟在桑苑身后上了公交。
胡诗怡身体僵硬着,手有如机械一般摆动。
直到公交启动,她从一扇扇滑过的车窗里看到自己呆滞的模样,才渐渐放下手。
像做梦一样。
***
反正桑苑没反对,纪亦索性将人送到了巷子口。
直到桑苑冒出一句“被我外婆发现了就不好了”,他才停下脚步。
纪亦抬头看了看面前有些年头的六层矮楼,想起个事儿:“桑桑,你和陆之遥是不是,有没有……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们应该关系挺好吧?”
“还行。”
桑苑没隐瞒:“我外婆不是生病么,搬来这里后,他爸妈帮了不少忙。”
纪亦点点头。
桑苑说:“但是去年出了意外。”
“意外?”
“春节在高速路上堵车的时候,后面冲上来的重型货车刹车失灵了。”
纪亦表情一点点严肃下来,盯着她。
桑苑接着:“他姑姑拿到了监护权。不过他姑姑对他不太好,遗产也想方设法给他吞了。”
“他姑姑,也挺虚荣的。”
“我就只是觉得他不太容易。”
“再说了,他爸妈对我挺好,他特殊时期,我让着他点,应该的。”
应该不止是觉得对方不容易。
某种意义上而言,两个人也挺相似。
纪亦沉默了一会儿,才又笑起来,酒窝清朗俊秀。
他个子高了桑苑快一个头,动作也顺手,自然而然就伸手去揉揉她头发。
“没事儿。”
桑苑愣了愣。
她突然想到初二两人冷战之前,纪亦个子还没她高。
那时候这人还是被她讥笑一番,就不甘心说出要打赌比赛初三谁更高的小少年,哪儿像现在这样,利用身高,轻而易举就能把手掌放在她脑袋上。
桑苑抬起头:“好了,我该回去了。”
纪亦咳嗽一声:“明天我来接你去补习班怎么样?”
“不要。”
“那我直接去补习班等你?”
桑苑绕到他身后去推他,戳破他心思:“你赶紧走,别让别人看见了,要是有点儿捕风捉影的声音传到我外婆耳朵里面,我就完了。”
她手心有夏日的温度,抵在背上,软绵绵的,暖呼呼的。
纪亦没反抗,说了一连串“好好好”,由着她推了几步,对她挥挥手,往巷子口走去。
***
老太太买了个西瓜,刚刚切好端上茶几。
见到桑苑回来,例行公事地问了一句:“今天学的怎么样?”
“挺好的。”桑苑也例行公事地回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等换好鞋子的时候,又神差鬼使补充一句,“有特殊收获吧。”
“那就好。”老太太放了几牙西瓜在不锈钢碗里,“你把这些西瓜吃了,咱们今天晚饭晚点儿吃,你吃了西瓜,先学习。”
桑苑“嗯”了声,端着碗,径直回了屋。
她的窗子正对着小巷的出口,窗台上几盆茉莉开得正好。
越过光影朦胧的枝叶,远远能看见,纪亦还站在巷子口,对她笑着。
即使隔了段距离,也能看到,他眼睛极亮。
桑苑也看着他,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
片刻后,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桑苑打开翻盖手机,屏幕上黑黑白白,出现一条短信:“那我回去了。”
她慢悠悠回了个:“快走吧。”
这条发出去后,她想了想,又写一条:“纪亦,你笑得真傻。”
纪亦三秒后给了她回复。
“你负责笑颜如花就够了。”
第6章
正如那句名言。
爱学习的人暑假都是相似的,会玩的人暑假却各有各的玩法。
桑苑就是爱学习的那个。
暑假过完,唯一能用来形容自己假期生活的词仅有一个“学习”而已。
随着九月到来,学生们重新回到了学校里面。
到校第一件事不外乎是大扫除。扫除结束后,就是开学典礼,国旗下的讲话。
作为上学期年级第一名,陆之遥被迫站到了国旗下阳光下,捏着演讲稿,对着话筒面无表情念着上面的内容。
不过就算他把本该抑扬顿挫的演讲念成了催眠产物,下面的学生还是按捺不住骚动,毛毛躁躁。
毕竟人长得好看,哪怕他站在台上什么也不做,女生们也乐意看。
第8节
至少比看学校一群中年领导舒服。
可不是每个人在这时候都会全神贯注。
桑苑最不耐热。
即使日历上显示已经过了秋分,可温度丝毫没有下降,她感觉自己在暴晒之下,快要枯萎了。
见她没什么精神,陈静扯扯她袖子:“你和陆之遥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陈静挑挑眉毛:“上学期放假前,你俩不是还在闹矛盾?和好了没?”
桑苑想了想,反应过来,不免笑笑:“就一点小事,谁还会惦记一个暑假?”
胡诗怡站在她们的斜后方,听到桑苑声音,把眼神别开。
她记得桑苑似乎因为惦记一点小事,和纪亦冷战了好几年。
陈静讶然:“难道你整个暑假没和陆之遥接触?”
“没。补习呢。”
“一次也没接触过?”
桑苑瞟她:“我连他影子都没见到过。”
陈静张张嘴,露出不可置信的模样。
***
陆之遥视线扫过下面高高矮矮的学生,一头头乌黑的发丝让他有种下面是参差不齐的树桩子的错觉。
面孔最熟悉的那群人就是自己的班级。
桑苑埋着头,眉宇里面隐隐约约是不耐。
陈静不知道扬着笑脸对她说了什么,桑苑本来的烦躁收起来,笑着掐了下陈静。
他们暑假一次话也没说。
更别说因为冷战的示好。
陆之遥收回视线:“我的演讲到此结束,谢谢。”
***
好不容易散会,学生们顶着烈日脚步虚浮往教学楼回去。
纪亦视线在熙熙攘攘人群之中穿梭,定格,最后笑起来,眼睛有如星辰。
李甘觉得自己被太阳晒掉一层皮了,连背都忍不住弓起,和旁边纪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甘瞟他几下:“纪亦,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心情特别好。”
纪亦笑:“你知不知道我暑假怎么了?”
李甘也跟着他呵呵冷笑:“你纪大少爷业务繁忙,整个暑假影子都看不到,谁知道你怎么了?”
纪亦抬抬眉,供认不讳:“我和桑苑儿和好了。”
“嗯?”
李甘思绪转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立刻挺直身子,满脸惊讶:“你们和好了?”
纪亦哼笑:“小爷我出马,还能不和好?”
见他嘚瑟,李甘嘴角一抽:“算了吧,猜也知道,你肯定是在桑苑面前可怜巴巴认错道歉,好不容易求得对方垂怜。”
纪亦不服气:“我是那种没自尊的人么?”
李甘眼白和瞳孔都透露出来“你不是那种人吗”的讯息。
纪亦咳嗽一声:“懒得和你说这个,去趟超市。”
“怎么?”
他面不改色:“天太热了,桑苑儿怕热,我去给她买冰水,她喜欢喝那个。”
纪大少爷还是先把围着桑苑转的毛病改了,再说自尊,才比较服人。
李甘抽了抽嘴角。
***
这边冰水买了,纪亦还得操心别的事情,譬如说,怎么送给桑苑。
李甘表示不解:“直接给她不就行了?”
说起这个,纪亦也不爽。
“桑苑儿她外婆,在学校里面安插了几个眼线,在暗处随时逮她的不对。要是逮着外班男生给她送水,你说像不像话?”
以前都是一个家属院儿长大,李甘当然理解。
哪怕是小学时候,桑苑外婆也鲜少允许他们一起玩。晚上别的孩子都在操场打闹,桑苑得学习。
学习完了,不能和同龄人玩,怕她被带坏,所以她只能跟着老人家在操场一圈圈散步。
为了桑苑,小时候纪亦和李甘兄妹俩以前还搞了个“解救桑苑计划”。
她外婆在学校布置眼线也正常。
小学时他们班主任和体育老师就是监视桑苑的眼线。
初中的时候据说是桑苑同班某个同学,还有他们数学老师。
高中当然不会例外。
李甘品了品,看薄荷水饮料在空中扔出一条条弧线,又落回纪亦手里,他皱了下鼻子:“也有一个可能性,桑苑压根儿不想搭理你,故意编出来眼线的故事。”
“怎么说话呢?”
纪亦一不笑,那双完全睁开了的眼睛就颇有点凌人,因而李甘背地里老管他叫笑面虎。
纪亦敛了笑:“少用你的小人之心去揣测桑苑儿。”
李甘不怕他,白眼快翻上天了:“纪亦,你知不知道,高一的时候年级上的女生封了几个什么级草,你也是其中之一。”
“嗯?”
“你能不能端起架子,背上偶像包袱。你再这样下去,就该被踢出他们的队伍了。”
***
七班是理科班。
继续读理科的原七班学生留着不动,又加入若干其他班的学生,这阵开学了,正在重新调整位置。
新学年新气象。
按照老师要求,顺着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排名依次进去挑选自己的座位。
陆之遥是年级第一,自然得第一个进去。
陈静扒着门框,探着脑袋看里面的情况,然后一一和桑苑汇报。
陆之遥在原来的位置坐久了,没觉得想尝试什么新鲜感,因而再次在以前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陈静最爱起哄,回过头神色暧昧:“苑苑,陆之遥还坐在那儿呢,说明人家还想继续和你当同桌。”
桑苑没兴奋:“他只是懒得选位置吧?”
陈静拍拍手:“那可不一定,你们这同桌,再坐一年,就能过五周年纪念日了。”
她说着,往何瑶瑶那里看了一眼。
何瑶瑶垂着头,在玩手指,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说话。
陈静一本正经:“千万别有谁不识相,和你抢。”
桑苑把脸颊旁的发丝别到耳后:“我坐哪儿都行。”
她上学期年级323名,因为加上了文科班过来的学生,所以算来应该第十六个进去。
她后面还排着三十多个学生。
这会儿桑苑被热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虽说没出什么汗,但总觉得背上贴着火炉,嗓子眼干巴巴的。
她压根就没心思放在同桌身上,就想着找个窗户边、或者电扇下的位置。
何瑶瑶是第八个进教室的学生。
她走进去的时候,里面还空荡荡的一片。
空座位大把大把,何瑶瑶看了一圈,觉得自己手心之中出了一层薄汗,忍不住攥紧了手心。
蒸笼般的教室让她双颊滚烫。
她步子不大,细细慢慢地走到陆之遥旁边,一垂头,散下来的发丝像瀑布一样,从肩膀往胸膛垂落,飘着股香气。
“陆之遥,我能坐你旁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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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应该是。
可何瑶瑶说这句话的时候,心脏剧烈跳动着,就连呼吸都仿佛停住了。
她觉得,也许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
这一刻她头皮绷紧了,有些懊丧自己的冲动。
虽说万事有个先来后到,她考得好,她就应该先进来,抢先当了陆之遥同桌也没关系。
可热血过后,又忍不住想,要是被拒绝的话……
她能想象陈静到时候得意洋洋的脸。
她脚尖踌躇着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手指也紧张地绞在一起。
陆之遥似乎愣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略微飘远一些,脸上却波澜不惊,好似觉得这件事没什么所谓,便淡淡“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