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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沙雕克反派-第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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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狸身无灵气,成不了事,如若心怀不轨,在它背后,必然有人指使。
  察觉被跟踪时,江白砚按捺起拔剑的冲动。
  他要钓出尚未露面的另一人,狐狸是他洒下的饵。
  对方的身份,江白砚想过很多。
  与江家有血海深仇的凶手,对他心怀戒备的镇厄司探子,或是杂七杂八别的什么人。
  他没料到,会看见施黛。
  所有勾心斗角的阴谋阳谋被一举击溃,化作一句直截了当的“担心”。
  然而心绪难安,江白砚仍旧定定看她。
  下一刻,施黛一声低呼:“你怎么流血了?”
  江白砚站在门扉的阴影里,身子像浸了墨,望不清晰。
  这会儿残月露出一角,借着光晕,施黛看清他的左手。
  紧握成拳,骨节分明,苍白冷色调里,落下几点血红。
  有血从他指间滑落,一滴滴坠在地面。
  施黛把阿狸放下,快步到他身前,拉起江白砚手腕。
  他没挣扎,眼睫颤了颤。
  江白砚周身极冷,她甫一靠近,触到冬雪般的寒气,和他微弱得难以察觉的呼吸。
  伤口在小臂,掀开袖口,是好几道触目惊心的刀痕,正汩汩往外淌血,浸湿大片衣衫。
  九成九是江白砚自己割的。
  施黛掀起眼皮。
  江白砚:“……抱歉。”
  “你道歉做什么?”
  施黛掏出手帕,轻轻为他擦拭血迹,小声絮叨:“跟你待在一起,我的止血水平都快赶上大夫了。”
  更多指责抱怨的话没法说。
  置身于江家的废宅,江白砚割伤自己的理由,只可能是想起那桩灭门案。
  施黛如果高高在上大加评判,肯定让他更难受。
  幸亏她出门前留了个心眼,因为担心江白砚,顺手把伤药带在身边。
  往他手臂吹一口气,施黛问:“挺疼吧?”
  指尖轻颤,江白砚低声:“不疼。”
  “所以——”
  大致处理好伤口,施黛仰头:“暗室里的尸骨,是怎么回事?”
  江白砚既然听见阿狸和她的对话,在这件事上,施黛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
  暝暝夜里,她一双杏眼尤其亮。
  出来得匆忙,施黛只用发带随意束了发,青丝拢作一股流泉,轻盈下泻。
  不施粉黛的瓜子脸莹润雪白,唯独眼珠黢黑,直勾勾投来视线,叫人难以招架。
  沉默片刻,江白砚笑笑:“想看看么?”
  这声笑辨不出喜怒,让一旁的阿狸抖了一下。
  他真敢让施黛看?
  施黛点头,紧随其后,被江白砚牵起右手。
  他周身发冷,触上她腕骨,像块冰。
  意识到两人体温的差距,江白砚蹙眉松手,不等指尖退开,被施黛反握住掌心。
  他安静笑笑,带她踏入院门。
  “这是我过去的住处。”
  四野幽谧,江白砚声线温静,像初冬融雪落下的轻响:“灭门案那日,有人放火。”
  仿佛在说与自己无关的小事,他语调平平。
  在镜妖构筑的幻境里,施黛见过十年前的江府。
  草木亭亭,层楼叠榭,幽深回廊掩映青树翠竹,颇有园林诗意。
  到如今,成了片灰蒙蒙的废墟。
  只不过瞧上去还算干净,环视四周,连灰尘和落叶都很少。
  难道有人特意清扫过?
  走进院中,施黛被冷风吹得缩了缩,见江白砚停下脚步,把外衫披到她身上。
  有一点点单薄的热度,带着冷香。
  “谢谢噢。”
  施黛吸一口气,再看江白砚,略微一愣:“你自己……咦?”
  院子里大部分建筑被损毁一空,墙下是一口水井。
  江白砚行至井旁:“无碍,我不畏寒。”
  他动作熟稔地打起清水,掬上一捧,另一只手握住施黛手腕。
  方才为他擦药疗伤,她手上不可避免沾了血,粘稠一片。
  江白砚指腹拂过,一点点为她清洗血污。
  他多年练剑,手指带着厚茧,像这样揉蹭,有些痒。
  施黛指节动了动,没压下嘴角的笑:“你不是不在意血迹吗?”
  她都快习惯江白砚浑身染血的样子了。
  江白砚:“你不喜欢。”
  月影如纱,落在他眼角眉梢,不久前艳鬼般的人,此刻透出朦胧的柔软,好似一幅缥缈画卷。
  施黛很是从心,飞快亲一下他鼻尖,引江白砚陡然顿住。
  看表情有点懵,眼梢泛起微不可察的红。
  他头一回被人这样突然袭击,停顿好几息,才重新掬起又一捧水。
  帮她细细清理干净,江白砚洗净自己的掌心,领施黛穿过回廊,来到一处偏院。
  推门而入,吱呀声响有如濒死之人的沉吟。
  施黛嗅到浓郁的腐朽味道,瞥见江白砚拧动角落的花瓶。
  “机关的顺序,”他道,“是左左右左右。”
  话音方落,墙角暗门打开,朝里望去,正是阿狸提过的暗道。
  施黛屏住呼吸。
  暗道不深,燃有一灯如豆,入口处,是两具跪倒的尸骨。
  一个骨架没了脑袋,头颅落在几步开外,另一个胸前的骨骼空出大块,似被震碎过。
  往里探,是更多死状不一的骨架。
  有的被拧断脖颈,有的被斩断手脚,更有甚者骨骼块块断裂,胡乱散落满地,其下是干涸的蜿蜒血污。
  看样子,尸体是在这里渐渐腐烂的。
  施黛扫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小白狐狸。
  她总算明白,阿狸半夜摇醒她时,为什么那么战战兢兢了。
  阿狸与她对视,凄凄惨惨戚戚。
  可恶。
  若不是担心施黛的安危,它绝不会跟上来。
  一想到自己尾随江白砚时,一举一动被对方掌握得清清楚楚,它就头皮发麻。
  暗道入口逐渐合拢,隔绝外界一切声息,逼仄狭窄的空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这些尸骨皆呈跪姿,是赎罪的姿势。
  有谁要为江家赎罪?
  施黛不自觉蜷起指节:“这些……”
  她心有所感,试探问:“是当年的黑衣杀手?”
  江白砚:“是。”
  他只说一字,目光凝在施黛面上,没挪开半分。
  参与灭门案的杀手几乎被屠戮殆尽,是唯独江白砚一人知晓的秘密。
  他用各种方式,亲手了结他们的性命。
  可是不够。
  当年江白砚未遇施敬承,尚在青州,算算年纪,仅十五岁而已。
  十五岁之前,他以邪修替傀的身份存活于世,沉溺在无休止的疼痛与杀戮里——
  对于万事万物的认知,江白砚与旁人不同。
  身怀血债的罪人,要带给爹娘赔罪。
  而爹娘身在江府,在这间无人知晓的暗室。
  他们从未离开,一直都在。
  借由昏黄烛火,施黛望向暗道尽头。
  那是一间面积不大的方室,室内摆放有一张木桌。
  两具骸骨坐在桌边,一人身着玄色锦袍,一人白裙委地,恰是一男一女。
  看桌上,整齐摆有两个饮茶的瓷杯,和一册古籍。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施黛还是听见胸腔里加剧的嗡响:“那是……”
  江白砚仍牵着她的手。
  一步一步,两人穿过跪伏的具具尸骨,抵达暗道深处。
  他的体温异常冰。
  “是我爹娘。”
  眼睫极缓地眨动一下,江白砚侧目望来。
  见此情境,施黛会如何?
  恐惧,惊愕,茫然,亦或觉得恶心?
  她会因此不再喜欢他吗?
  这是种难言的心境。
  既想让她了解更多的自己,渴望施黛愈多的贴近,又心生惧意,连侧头去看她的神情,都带有迟疑。
  惧意。
  在尸山血海浸得太久,江白砚少有此类情绪,粗略回想,每每皆与施黛相关。
  恐她受疼,忧她厌弃,心怯于她的每一次若即若离。
  他理应在发觉狐狸跟踪的那一刻,便拔剑杀了它的。
  杀念稍纵即逝,江白砚直视施黛双眼。
  “我爹死于十年前的大战。”
  他轻声开口:“人人都说他叛离大昭,归依邪祟。后来江府灭门,有人来放爆竹庆祝,称是死有余辜。”
  施黛安静地听,手心发冷。
  “两年前,我把他和娘带来此地,与他们同食同宿。”
  江白砚笑笑:“身后那些人,都是我杀的。”
  不知是不是入夜天寒的缘故,他的笑音冷如冰屑。
  阿狸屏住呼吸,不敢动作。
  它感受得出,江白砚极力压抑的幽戾杀机。
  “溺毙、斩首、剖心、碎骨……”
  江白砚说:“我杀过很多人,将杀虐看作取乐的手段,眼睁睁看他们一个接一个断气。”
  自虐一般,他把潜藏于心的秘辛剖开。
  嗜杀的恶念,不堪的身世,病态的执欲,难以启齿的种种心潮。
  污秽恶浊,鲜血淋漓。
  两年前,在这间摆满尸体的暗室里,江白砚生活过整整数月。
  今夜来此,是想同父母说说施黛。
  不明缘由地,心间散开枝枝蔓蔓的疼,如一树青藤,在早春的夜悄然勃发。
  握住施黛右手的力道渐紧,似是不愿她逃开。
  江白砚道:“我并非一身清白的善人。”
  握着她的这只手,曾不知多少次染上污血,远称不得干净。
  遍地发黑的血渍里,数具骷髅圆睁空空双眼,一室森然冷白。
  他倏而垂眸,遮掩所有晦涩不清的情绪,以及一闪而过的偏执痴念。
  江白砚哑声说:“你还要我吗?”


第101章 
  与外界隔绝的狭窄空间里; 无风亦无声。
  太安静,连每一次心跳的回响都清晰可闻。
  施黛未曾有过类似的感受。
  像整具身体坠入水底,血液转冷; 胸腔嗡响。江白砚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锥在心口上; 迸开一阵悸痛。
  四肢百骸全是酸涩的麻。
  最后一字轻缓落下; 江白砚瞬也不瞬地凝睇她。
  施黛面上的神情; 应是惊愕。
  清润杏眼怔然注视桌旁的两具骸骨; 她双唇翕动; 终究没出声。
  江白砚眨眼; 藏匿渐起的阴鸷疯狂。
  覆在施黛手背的掌心愈拢愈紧; 像执拗的禁锢,也如痴缠的乞怜。
  她还要他吗?
  他会让她离开吗?
  江白砚知晓答案。
  他如此不堪; 却贪求施黛的顾怜,宛若生长在阴暗罅隙的藤,偶得一束朝阳,再难忘却。
  被藤枝缠上,哪有轻易脱身的道理。
  施黛若是转身逃离——
  握住她的力道倏然一紧。
  江白砚来不及反应,被人不由分说地抱起。
  施黛在发抖,却不是缘于恐惧。
  因为比江白砚矮些,她垂头,脸颊埋进他颈窝:“……怎么可能不要啊。”
  相触的一刹; 听得见江白砚骤乱的呼吸。
  施黛尾音发颤:“这些; 从你十五岁的时候起?”
  施黛体温不高; 比他暖和少许,这般贴近; 像块柔暖的玉。
  眼底怔忪一闪而过,江白砚失神半晌; 方低声应:“嗯。”
  真是疯了。
  施黛蜷起指尖,眼眶久违地发烫。
  她不是没想过,江白砚在这两年间做过什么。
  江府的案子是他心底执念,置身于魇境时,他轻车熟路斩杀所有黑衣杀手,面无半分怜悯。
  现实中呢?
  江白砚放得下吗?
  两年前,他从邪修的禁锢中挣脱,世间早已物是人非。
  满门被屠,举目无亲,拖着一具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无所有,也一无所知。
  那时江白砚只有十五岁——
  长安城的少年人们骑射弈棋打马球、最肆意不羁的年纪。
  被施黛抱在怀中,阴郁的心绪自行松开死结,化作一片湿濡的潮。
  下巴抵在她额头,良久,江白砚低声开口:“抱歉,吓到你了?”
  施黛嗓音闷闷:“还好。”
  有越州城的几个鲛珠贩子作铺垫,此刻得知江白砚一直在追杀仇人,施黛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比起震悚,她心里更多是酸胀的涩,刺得喉间发紧。
  “后来呢?”
  施黛问:“你离开青州以后。”
  试探性地,阴湿的藤朝她靠拢。
  江白砚道:“仍在寻他们。”
  当年的黑衣人们遍布大昭各地,他把青州城里的杀了个干净,顺藤摸瓜前往别的城池。
  可惜在别处,尸骨没法带回来。
  江白砚已许久不曾回到这间暗室。
  尘封多日,这里的气息不算好闻。
  灰尘味道裹挟淡淡的腥,滞涩得难以呼吸,相较于往日,栀子花香是唯一的变数。
  江白砚伸手,把她抱紧:“是不是很恶心?”
  他习惯了说这种自伤的话,源于骨子里的自厌。
  施黛不答反问:“是不是很辛苦。”
  虽是问句,但用了陈述的语气,带出不容反驳的笃信。
  她心知肚明,孑然一身走在复仇的路上,江白砚怎么可能不辛苦。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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