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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之明脑子实在转不过弯来,他没有任何动作,愣愣地看着顾赫炎。
顾赫炎说:“今天不行,你病了。”
慕之明:“啊?”
什么不行,不行什么?
顾赫炎手放在慕之明的肩膀上,将他按倒在床榻,替他盖好被子掖到下巴处,随后在慕之明身边躺下。
慕之明吓得手脚都不敢乱放,手贴身侧腿并拢,直直犹如横木般躺着盯着架子床榻上的镂空花纹,正当他思索着自己最近听了什么言论或者行了什么事,以至于梦见顾赫炎时,慕之明听见身边的人说了话。
顾赫炎犹豫着,迟疑着,话语十分含糊吞吐,他问:“今日,那声称呼……”
话才开口,他沉默下来,似乎在考虑说辞。
慕之明:“什么?”
顾赫炎:“没什么,睡吧。”
慕之明一脸迷茫。
疏星淡月散浮云,厢房内安静片刻,顾赫炎再次开口。
他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似地,轻声说:“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闻言,慕之明直接傻眼。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梦里的顾赫炎是这样的!?
他梦见顾赫炎持滴血长剑,驭铁马刀刃敌人斩其首级才比较正常吧!
不不不,梦见这些也不太正常啊!!
见慕之明久久不回答,顾赫炎眸光黯淡下来,失落地喃喃:“不行吗?”
他这副模样,让素来心软的慕之明如何说的出拒绝的话,慕之明点点头说:“行。”
这一声行,犹如初春惊蛰雷鸣,坚冰积雪一朝尽,万物初醒睁眼瞧这芳菲人世间。
顾赫炎方才黯淡的双眸一点点亮了起来,他伸手将慕之明揽进怀里,先是紧紧地拥了片刻,随后因担心慕之明睡得不舒服,手臂放松,虚虚地环着慕之明。
忽然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慕之明胸膛腾起。
像那海浪卷起雪白泡沫浪花,明明瞧得见,伸手去抓时却什么也握不进掌心。
慕之明没由来地想说些什么,无论是什么。
于是他开了口,说:“将军,白日落水后,我也梦见你了。”
顾赫炎:“嗯?”
什么叫也梦见?
慕之明继续道:“你就站在那,看着我,眼眸深处藏着心疼和淡淡哀伤,似乎有很多很多话想对我说,但是你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顾赫炎以为慕之明说的是他昏迷时候的事,安抚地拍拍他的背:“没事了,已经没事了,睡吧。”
“好。”慕之明阖眼。
或许是因为喝了汤药,慕之明虽然才醒,但很快又犯困起来,闭眼不过一会,就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清晨,日高风暖,屋檐有雀鸣,慕之明从睡梦中醒来,一转身,见身旁空无一人。
他四下望去,偌大厢房,哪有什么顾赫炎,只有他自己。
慕之明躺在榻上发愣,心想,果真是梦啊。
与此同时,闻鹤音身姿轻盈地跃进慕府回廊,拦住一个平日负责慕之明所居院子的侍从,问他:“顾将军在吗?我现在去寻少爷方便吗?”
侍从道:“顾将军天没亮就去洛都大营了。”
“噢好!”闻鹤音点点头,往慕之明厢房奔去,至门前,抬手叩门:“少爷,是我。”
“阿音?进来吧。”慕之明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少爷。”闻鹤音推门进,“听说你昨天落水了,没事吧?”
“没事。”慕之明说着摸摸自己的额头,见烧已退,笑了笑。
“那就好。”闻鹤音唤来丫鬟,伺候慕之明洗漱穿衣冠发。
事毕,慕之明走出厢房,瞧着风清天朗,伸了个懒腰,长吐一口气,笑着对闻鹤音说:“阿音,今个儿天气可真好,我等等带你去丹青坊玩,好不好?那处今日有文墨比试,我定能第七次拔得头筹!”他说得胸有成竹,一派少年意气的无惧模样。
闻鹤音眨眨眼:“少爷,你今日好像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慕之明笑问:“何出此言?”
闻鹤音:“你以前,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天天都在担心着什么,今天好像压在心里的事都烟消云散了。”
第146章 侯爷是不是疯了
“我一个富贵闲人,能有什么担心的大事啊。”慕之明笑道,他突然想到什么,一拍脑袋,“糟了,今日还没向父亲母亲请安!”
说着他匆匆忙忙往偏厅跑去。
“啊?少爷?”闻鹤音一头雾水地看着慕之明跑远,嘟囔道,“你都多久没请安了,怎么今天想起这件事了?”
不止闻鹤音觉得疑惑,慕博仁和龚氏同样觉得疑惑。
自从慕之明成亲分家后,已是一家之主,就算有时在燕国公府邸住着,也无需请安。
所以对于慕之明的请安,慕博仁和龚氏面面相觑。
不过比起慕之明莫名其妙的请安,龚氏更在意他昨日落水之事,招手让他站身旁,问他身体是否无恙。
慕之明笑答:“母亲请放心,孩儿已无事。”
“那就好。”龚氏笑着,轻拍慕之明的手背。
慕之明请过安后,回到厢房用早膳,并唤闻鹤音坐自己身旁一起吃。
咸菜热粥下肚,慕之明愈发精神,他想了想,对闻鹤音说:“阿音,我们今日还是不去丹青坊了。”
闻鹤音反正去哪都无所谓,他问:“噢,那少爷你今日有何打算?”
慕之明:“买点香火黄纸钱,去顾氏宗祠一趟吧。”
“啊这?”闻鹤音挠挠头,“噢,好吧,听你的。”
事已定,两人出发,慕之明没乘轿子没骑马,和闻鹤音步行至东街市。
清明才过,香火纸钱不算难买,不过两人还是耽搁了一会,因为撞见一个人。
正是采薇的夫君,如今已是吏部侍郎的青衣书生。
“嗯?见过大人。”慕之明见到人,连忙作揖行礼。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侯爷,真是缘分啊。”吏部侍郎连忙回礼。
慕之明纳闷。
侯爷?
什么侯爷?
他是喊错了吗?
慕之明自然不会当众质疑他的称呼有问题,和善地笑着问:“侍郎大人为何在此地呢?”
吏部侍郎脸颊微红,他笑笑:“娘子说想喝酒酿汤圆,府邸的厨娘怎么也做不好,听闻这东街市有一家酒楼,酒酿丸子做得极好,所以我出来给她买。”
“您亲自出来买?”慕之明弯眸,“侍郎大人当真是温柔体贴,此事应传为佳话。”
吏部侍郎连连摆手:“什么佳话,侯爷说笑了,娘子身怀六甲何其辛苦,我身为她的夫君,出来买碗酒酿丸子,有什么好称为佳话的,不和侯爷多寒暄了,我娘子还在家中候着呢!”
两人互相告别后,慕之明问闻鹤音:“为何刚才侍郎大人一直称呼我为侯爷啊?”
“啊?”闻鹤音疑惑,“不然称呼什么?少爷,你们天天这个大人那个大人的,称呼花样百出,你不明白我就更弄不懂了。”话说,他怎么觉得慕之明今天奇奇怪怪的,该不会还发着烧吧?
闻鹤音问:“少爷,你的烧退了吗?”
慕之明答:“退了啊。”
闻鹤音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慕之明撇撇手,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与闻鹤音买香火纸钱去了,他顺便还买了一个烧火盆,于是闻鹤音看他的眼神变得更奇怪了。
两人带着一堆东西来到顾家祖庙宗祠前。
顾家祖庙位于城郊,偏僻寂静,平日里极少有人来,宗祠肃穆无声,朱门紧闭。
慕之明不敢造次,在百米外摆好烧火盆,恭恭敬敬地点起香烛,虔诚专心地焚烧纸钱。
他边烧边在心里念道。
顾将军,你若有什么未尽遗憾可以再托梦来,我愿意聆听,也愿意帮忙。
闻鹤音陪慕之明烧了一会纸钱,伸手扇扇呛人的烟,忍不住问道:“少爷,你这是在做什么啊?”要祭祖为什么不进宗庙,而是在这百米外,将东西放盆里烧啊?
慕之明叹口气:“我昨天梦见顾将军了,我觉得他有话对我说。”
闻鹤音崩溃:“顾将军有话和你说,那你等他回来,直接问他不就行了!!!”
慕之明哭笑不得:“阿音啊,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怎么能在顾氏祖庙前,开这种大不敬的玩笑呢?”
闻鹤音:“?”
他伸手摸摸慕之明的额头。
没有发烧啊。
闻鹤音:“怎么就大不敬了?”
慕之明:“你说让我等顾将军回来问他。”
“是啊。”闻鹤音说,“你觉得顾将军有话对你说,等他从洛都大营回来,你直接问他啊!”
慕之明:“什么洛都大营,我说的顾将军,是羽林大将军顾赫炎,三个月前战死在沙场的那位大将军,你以为我说谁啊。”
闻鹤音:“?”
两个时辰后,闻鹤音冲进匡大夫府邸,找到匡大夫,抓住他的胳膊,惊恐万状地求助:“匡大夫,不好了,我们少爷疯了!!!”
匡大夫吓一大跳:“啊?什么?小离朱疯了?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闻鹤音:“我觉得他是因为太思念顾将军,所以突然疯了!!!”
匡大夫:“啥?顾将军出何事了??”
闻鹤音:“顾将军去洛都大营了!!”
匡大夫:“可是洛都大营到京城,骑马的话不是一个时辰就到了吗?”
闻鹤音:“是啊!”
匡大夫:“?”
第147章 情比金坚会好的
事情闹了半天,已是日落昏昏之时,慕府,厢房里鸦雀无声,慕之明坐在桌边,匡大夫替他把脉,闻鹤音站在他身后,慕博仁和龚氏坐在他身旁,皆神色紧张。
匡大夫沉吟,哀恸万分地开口:“没……”
慕之明十分顺口地接了一句:“没救了?”
大家纷纷震惊,龚氏愕然捂嘴,慕博仁惊恐道:“不是一直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没救了?!”
匡大夫:“什么没救,是没事!”
慕之明弯眸笑着:“那您为何神情如此悲痛啊?”
匡大夫:“你有毛病,我却瞧不出来,能不悲痛吗!”
慕之明讪讪:“可我觉得自己身体无碍啊。”
匡大夫:“你说顾将军战死了,可有此事?”
“是啊,顾将军三个月前战死在沙场。”慕之明转头看向慕博仁,“此事,还是父亲告诉我的。”
慕博仁厉声:“胡说八道!”
慕之明困惑不解:“可是,君王缟素,举国哀悼,衣冠葬皇陵,确有此事啊!那天落大雪,天地寒凉一片白茫茫,我们府前还烧了麦秸秆……”
“离朱啊,别说了,别说了。”龚氏显然被他的胡话给吓到了,慌乱地颤声阻止。
慕之明不敢多言语。
匡大夫捋捋花白胡子,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将军快到了吗?”
他话音才落,有小厮来报:“将军回来了!”
慕博仁:“快请他过来。”
片刻后,厢房门被推开,一人疾步走了进来。
慕之明抬眸望去,愣在原地。
正是黄昏时,落霞似火漫天燃烧,来人的身影被拉得老长,投来的目光一瞬与他对视。
有那么一会,慕之明因难以置信觉得今朝的一切如此不真实,他好似被人丢进了茫茫沧海里,不由自主的沉浮时被掀起的巨浪拍得头晕眼花。
但虚幻感退去后,慕之明并没有觉得害怕恐慌。
占据他心脏的,竟只有‘庆幸’二字。
幸青山无需埋忠骨,幸护国护百姓的将士,能用自己的双眸,去看遍人世安宁。
顾赫炎显然是匆忙赶回来的,身上威风凛凛的银镜铠甲都未脱去,因蹙着眉,他眸中与往常相比多了一丝让人发怵的凌厉。
顾赫炎已听说了慕之明的病情,心中隐隐有猜测。
他走到慕之明面前,直言不讳地问:“你说我三个月前,战死在沙场?”
他居高临下,因为着急,语气冷如北地寒意森森的朔风,旁人听起来,好似在发火生气。
慕之明吓了一跳,迟疑半晌,站起身,与顾赫炎平视,作揖行礼:“将军,我昨日磕到头,有些糊涂了,如有冒犯……”
顾赫炎打断他:“是不是?回答我。”
慕之明:“……是。”
顾赫炎又问:“那年,你奉圣旨去边疆习勾吉语,还记得自己是何时回京吗?”
慕之明想了想:“十月末,是您说既然我已习成勾吉语,身为外人就不应当在军营过多逗留,于是我便回京了。”
闻鹤音开口:“少爷你说什么呢?我们明明是十一月中旬离开边疆的。”
慕之明笃定地说:“十月末,我记得清清楚楚。”
顾赫炎脸色极差,他垂落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胸膛微微起伏,好似久旱干裂出龟纹大地上的人们,以仰头望天渴求霖雨,在绝境中怀揣着不甘心,他问:“你还记得我们成亲之事吗?”
慕之明疑惑:“什么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