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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低下头,不敢多看顾文钟的脸色,只小声道:“老太太、二老爷和二太太已经确认了!确实是当初咱们家走丢的大姐儿!而且大姐儿来认亲,也不是随便登门的,带着当年身上穿的衣裳,听说还有别的信物呢!”
顾文钟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起了什么,面上神色不动,语气却带上了急迫:“是什么信物?”
管家打了个磕绊,才回话:“听,听说是金叶子——”
顾文钟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还是管家眼疾手快,将人给搀扶住了,关切的道:“大老爷仔细脚下,可别崴着脚了——”
此刻已经到了寿庆堂院子外头,顾文钟眼神一闪,正要说话,就看到寿庆堂顾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已经迎了出来,不卑不亢的对着顾文钟行了个蹲礼,才道:“老太爷和老太太在里头,就等着大老爷了,大老爷里头请——”
顾文钟本来打算装崴脚了,先拖延一下时间的,没想到顾老太太居然派人在院子门口等着。
这可是顾老太太贴身的嬷嬷,当着旁人,顾文钟也得给她三分面子,只得硬着头皮踏进了寿庆堂。
一进寿庆堂,顾文钟就感受了几道如刀一般的眼神,若是那眼神能杀人,估计从他踏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扫视了一下全场,除了上首的老太爷和老太太,还有二房一家子,下头倒是多了几个陌生的面孔。
一个年轻的小媳妇打扮的女人,还有一个年轻的男人,一对老夫妻和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
顾文钟控制住自己的眼神不朝着那年轻女子身上看,面上挤出了一点恰如其分的笑容来,先给上头的顾老太爷和老太太请了安,又冲着二房那边点点头。
这才挑了个位置坐下,带着一点疑惑,一点诧异的问:“父亲早我可有什么吩咐?我这一回府里,就听说了好消息,说是我那大侄女找回来了?可是真的?”
一面不等上头顾老太爷说话,就冲着顾文铮感叹道:“找回来就好!若真是我那大侄女回来了,我这些年夜不成寐,总是觉得愧疚的心,也终于能放下了!老二啊,哥哥如今想起来,都悔不该当初,不该提出那个要求来!害了你跟弟妹还有大侄女!”
“这么些年来,我嘴上不说,心里不是不愧疚的!如今人能认回来,挺好!真的挺好的!我终于能睡个好觉了!不然若是大侄女没找回来,只怕我死不瞑目啊!”
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一副愧疚得不能言语的模样。
二房那边的人都冷冷的看着顾文钟,没有一个人说话,就连一贯只要他服软说几句好话,就新软的老二也只欲噬人的眼神盯着他。
那模样哪里像看兄长,简直像看仇人!
顾文钟心跳得厉害,只觉得事情似乎有些失控!如今是他一头雾水,虽然知道,有可能是二房发现了点什么,大约就是那金叶子被发现了。
得想法子,将金叶子这事给含混过去,或者找个人背锅才是。
心里拿定了主意,顾文钟就摆出一脸慈爱带着一点愧疚之意的看向了张春桃,亲切的冲她招招手:“这就是大侄女吧?倒是跟二弟妹年轻的时候一个模样!我是你大伯,当年你走丢之事,也是因我而起!这么些年,你爹娘因着这个怨我!我自己也怨我自己呢!因为一时的私心,就害得你跟咱们家骨肉分离这么些年!”
“是大伯对不住你!如今你回来就好,大伯总算也能稍微安心一下了!这么些年,吃了不少苦吧?没事了,你回来就没事了!你还年轻,以后好日子还在后头,长着呢!”
“你大伯没有闺女,咱们顾家这一代,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就是咱们顾家的掌上明珠!到时候大伯让你大伯娘给你寻门好亲事,大伯再给你添上厚厚的嫁妆,让你风光出门子——”
说完也不待大家有什么反应,扭头就吩咐身边的丫头:“出去跟我身边的说一声,让将我放在外书房的那个紫檀木雕匣子拿过来,正好前几日得了几样好东西,就给大侄女做见面礼好了。”
第六百二十六章 天阉的男人
不说别人,只说贺岩,听了这番话,再沉稳的人,也忍不住露出不满之色来。
他就不相信,顾文钟没看到张春桃梳着出嫁妇人的发髻,一看就是成亲了的妇人,还说什么让大夫人给寻一门好亲事,添上厚嫁妆的话。
这话实在是恶心人,这是要利诱张春桃,踹了乡下的夫君,然后改嫁呢?
毕竟本朝并不限制妇人改嫁合离,换做一般人,突然从乡下村妇摇身一变成千金大小姐,之前的乡下男人,恐怕就不入眼了吧?跟乡下男人合离,嫁给京城的名门公子,这诱惑力,有多少人能抵挡?
更甚者,若是张春桃真的跟乡下夫君合离了,一来证明了张春桃爱慕虚荣,好收买;二来也是个把柄,只要拿捏住,也能让二房投鼠忌器不是?
而张春桃听了顾文钟这话,倒是意味深长的看向了上头坐着的顾老太爷,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让顾老太爷真是臊得恨不得寻条地缝钻。
就算再疼顾文钟,也忍不住低声呵斥了一句:“老大,你胡说些什么?你大侄女已经出嫁了!好女不侍二夫,咱们顾家可没出过合离休夫的姑奶奶!”
顾文钟脸上的笑容一僵,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原样,倒是十分能屈能伸,立刻就充满歉意的看向了张春桃:“对不住了,大伯身子不好,今儿个又在外头奔波了一天,约莫是中了暑气,头也晕乎乎的,倒是没注意到这个!大伯给你赔个不是!”
一面才纡尊降贵的将眼神分给了一点坐在张春桃旁边的贺岩:“这就是大侄女婿吧?倒是还有几分人才!也罢了,既然你跟大侄女已经成亲了,以后也就是一家人了。以后就留在京城吧,且安心住下吧,过几日,我让下头人帮你寻个庄子里管事的差事,总比在乡下强些!”
贺岩只沉默不语,并没有起身见礼,也没有欣喜若狂。
顾文钟面上不显,心里却十分的看不上,不过嘴里却又十分豪爽的吩咐:“再让将我那书架上的一对羊脂比目鱼佩拿来,算是我给大侄女小夫妻两人的一点见面礼!”
然后揉着额头就冲着上首的顾老太爷,做出一副勉强的姿态来:“爹,按理来说这大侄女回来了,晚上要给他们接风洗尘才是,只是我今日在外头陪着长印那孩子转悠了一天,倒是中了些暑气,现在还有些难受,一会子等给了见面礼,我就回去歇着去。”
“想来老二和弟妹他们,这一家子久别重逢,肯定有不少私房体己话要说,我这做大伯的也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反正大侄女回来了,一时半会的也不会走,倒是让他们都安顿好了,我这做大伯的再单独开宴请他们也不为迟。”
顾文钟身材并不高大,更兼大约是大病初愈,身子瘦弱,夏天的纱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松垮,此刻面容发白,一脸难受的模样。
顾老太爷本来还有些恼怒,欲待责问的心,立刻就熄了,条件反射的就关心起他那好大儿的身体情况来:“你说说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又才大病初愈,怎么就不知道保养?这么暑热的天气不在家好好歇着,陪着孩子出去胡闹做什么?”
“若真是有个好歹,难不成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成?既然这样,那你快回去躺着好好歇歇,我让大夫一会子去给你把把脉,看要不要开点汤药——”
那架势恨不得下来,亲自将顾文钟给送回屋里去。
顾文钟低头拿手堵着嘴,做咳嗽状,也掩饰住了上得意往上翘起的嘴角来。
再抬起脸来,是一脸的落寞,顺便还咳嗽了几声:“儿子这个身体,大约是快不行了!如今趁着还能动,也多陪陪长印这孩子,不然将来真有一天去了,这孩子——”
说着还连眼圈都红了。
顾老太爷也勾起了心思,想起年前自己这好大儿,病得那般凶险,差点去了。
若不是他厚着脸皮,求了太医回家,只怕这个儿子真的就要失去了。
再听到他这番话,真是心如刀割,哪里还顾得了别人。
父子俩,你一句我一句,旁若无人的越发父子情深起来。
恨不得执手相看泪眼的时候,大厅里突然响起一阵干呕声,一下子将父子俩之间那脉脉温情的气氛给打破了。
大家都顺着声音看去,就看到张春桃正捂着嘴,发出干呕的声音来,一脸难受的模样。
顾家老太太和二房,本来就被顾老太爷和顾文钟这惺惺作态的模样,恶心得够呛,忽然看到张春桃这个模样,都慌了神。
忙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关心着。
“妞妞,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快,快去叫大夫来——”
……
顾长卿稍微稳得住些,心里发慌,面上还镇定的,让下人先送茶水来漱口,又让把大厅里的窗子都打开透气,薰香也抬出去。
因为一家主子要议事,除了几个心腹,其他伺候的人都被打发都远远的。
此刻这么一喊,那几个心腹都忙得脚不沾地,一时都没人顾得上顾老太爷和顾文钟了,只围着张春桃转悠去了。
顾文钟的脸色霎那间,狰狞得可怕!不过很快就低头掩饰过去了。
因着大家都注意着张春桃,只除了角落里阴影里,因为插不上,默默躲在一旁的方婆子,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张春桃被按着喝了两口温度适宜的茶水,这才缓过神来,看着关切的看着自己的家人,忙安慰道:“没事,我没事,就是被祖父和这为便宜大伯,这作态给恶心到了!”
一面拍着胸口,一脸后怕的模样:“祖父和这位大伯,实在是对不住了!我其实也不想干呕的!可我实在是撑不住了!你们好歹加起来也都快一百岁的人了吧?那祖父还是朝廷命官呢,先前看着还像个正经人,怎么着见了这位大伯,就变得跟台上唱戏的一样了?在我们乡下,就是那最便宜的草台班子,也不敢演得这么假,这么恶心!要是戏都演得这么油腻恶心,只怕要被人拖下来暴打一顿呢!”
“恐怕一边打,还要一边骂呢!咱们乡下人是没怎么看过唱戏,可咱们乡下人又不傻,也不瞎啊!这谁家正经父子,是这样说话的?戏文里,只有那大老爷和那年轻貌美的狐狸精小妾,才是这么说话相处呢!”
“到底是我们乡下人见识浅薄了呢?还是你们京城人都这么会玩?”
一席话说完,整个屋子鸦雀无声,然后噗嗤一声,顾长即实在没忍住,憋笑出声了。
不过很快就拿手捂住了嘴,整个人还笑得一抽一抽的。
有了一个人带头,其他人也控制不住了,贺岩咳嗽了一声,才勉强没笑出声来,努力掐了自己一把,才附和道:“我媳妇说的是,在我们乡下,这儿子可都是要顶门立户的,哪能跟养闺女一般?得多摔打才能成器!不打不成才呢!像你们这高门大户这般的,咱们乡下确实没见过!”
“这人吃五谷杂粮,哪里有不生病的?一看就是平日里活动太少了,养得太娇贵了,一点暑气都禁不住!这要是在我们乡下,这样的男人不行,可要不得!那是连媳妇都讨不到的!”
这世上,只要是男人,都不能听人说自己不行!
顾文钟从小到大,所遇到的人,不是看在顾家的面上,就是看在他老子的面上,谁对他不是毕恭毕敬,客客气气的,连重话都不说一句。
就是二房,心里恨毒了他,可也从来没有当面说过他半句不是。
哪里忍得了?当下就逞起了大老爷的威风:“你是哪里钻出来的乡下汉子?也敢置喙我顾家的事?”
一面就吩咐:“来人,将这不知道礼数的乡下野汉子一家,给我赶出去——”
只可惜他的心腹被他派出去打听今儿个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没一个在身边。
其他伺候的几个人,都是二房或者是老太爷的心腹。
若是别人,也许老太爷的心腹会上前真将人给赶出来,可这是新认回来的大姐儿的姑爷,他们犹豫了,看向了顾老太爷。
顾老太爷虽然心里也生气,可也知道,今儿个将人赶出了门,以这新认回来的孙女这脾性,还有二房一干人在,只怕明天这京城就要传遍了,老大越俎代庖的将二房新认回来的闺女和女婿赶出去了。
当年的事情,虽然他压着二房忍下去了,也不是没有风言风语传出去的。
这么些年,也不是没人背地里笑话他,压着二房能干的儿子,只捧着老大一房,虽然政事上清明,可家事上却糊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