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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他这股子假模假样高山白雪的做派,再加之他的修为与地位,估计几百年间敢上来就拉他手的人寥寥无几吧。
嘻嘻,妖女就喜欢这种良家。
趁热要添把火,她没有退,素手仍搁在他的衣袖上,抬起眼,眼神欢欣又清透,盈盈如同落在湖心的月亮:“…我便以此身相许您吧。”
此刻天色完全的暗了下来,窗外悬着的鲛珠幽幽亮起,初初化灵的花妖连眸色都是透的,依赖又胆怯的抓着恩人的手臂。
尽管这恩人是个石头心的出家人。
许身酬明月,垂泪向郎心。
再澄澈不过的情态,再暧昧不过的语句。
洛长鹤滞了一瞬。
仅仅只有一瞬。
然而就是在这一瞬里,木门被吱吖一声用力推开,门外人的话语在同一刻响了起来:“…方虞阁万鸣见……”
将近百年未下过山的万鸣此刻心情还算舒畅,一路走来都沐浴在大法华寺的香雾诵经中,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被净化了。
——直到推开门后一闪而过的光景直直闯进他眼前。
灼灼的是绯红裙裾,皎皎的是素白袈裟,重叠纠缠在莲花砖上,是静谧禅室里不该有的一段旖旎绵延。
这一瞥实在是短如石火,除了直冲入视线的颜色,似乎还有更多。
然而他来不及细看。
眼前刚被推开一条缝的木门“砰”一声关住了,他更是被一震三尺远,后背重重撞在了墙壁上。
万鸣愣住了。
实在是大法华寺这气氛太唬人,对面壁画上拈花而笑的佛陀还正对着他,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作何反应,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没动,试探着问了一句:“……佛子?”
门内有人低声道了一句佛号,声音清而润,似明净润泽春水一般流过灵台,万鸣不过听了一声,就觉得神智都开阔几分。
“万施主实有佛缘,初入明塔便可登华藏玄门,得以见佛光灿然。”
万鸣晕晕乎乎的“啊”了一声。
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根本没空去想方才那红红白白的到底是不是佛光,只是顿时受宠若惊起来。
佛…佛光啊,这可是很稀罕的。
可怜他数百年不出世,本质又只是个关起门来炼东西的手艺人,思想十分单纯,面对的还是修仙界里有着圣人名号的佛道之首,此刻是听什么便下意识信什么。
就算此刻这位佛子对他说你真是悟性太高了我要把你抓起来当和尚,他第一反应也会是惊喜:我竟然这么厉害的吗?
因为出家人是不打诳语的嘛。
半天才想起来问:“那我现在能进来了吗?”
木门吱吖一声大开。
斜披素色袈裟的佛子端坐于莲座之上,身后是宝相庄严的法身佛,而他抬眼,曳地的素白衣袂上每道褶痕,都盛了暮色里朦胧金黄的烛光。
明明人就在眼前,却只像一个淡淡的影子,宛如乌云遮月,轻风流云,飘渺难觅却又无处不在,极虚幻而又大光明。
但凡来个凡人看到如此场景,早就情不自禁跪拜祈愿了。
万鸣也有点晕乎。
怪不得能当佛子,长得真俊,脸都快发光了……
万鸣还是努力把握住了自己,一字一句慢吞吞说起正事来。
能把他逼得下山,此事确实是件大事。
天虞阁被盗走的宝贝,是一面镜子,名叫持白。
这是六百年前,那场漫长浩大的正魔交战中,方虞阁当时的阁主取百叠山上金水玉锻造而成的,可助修士一瞬之间直抵潜魔渊,在决战时打了魔族一个措手不及,可谓是立下了大功,此后这面持白镜就一直被供在方虞阁内,由历代司器长老掌管。
而那场正魔交战的结果,是昔年长留剑尊耗一身修为,弃其本命剑筑阵,封潜墨渊万千魔修六百年不得出,修仙界因此得以享数百年的太平光景。
当然,那也是场惨胜,各派各门当时最为出类拔萃的人物,几乎全都折在这场仗里。
接下来的六百年,各派都忙着休养生息,直到近些年,修士们才渐渐回过味来。
潜魔渊被封,魔修们出不来,他们也进不去了啊。
那些魔修在潜魔渊里安分了六百年,到底在鼓捣什么,他们一无所知,这比之前更他爹的危险了。
而就在这个敏感的当头,持白镜被盗了。
万鸣被吓了个半死,方虞阁派人一路追踪,几乎将整个山头翻倒过来,才终于找到了一点踪迹,盗宝的恶妖似乎是逃去了抱影林中。
——这片林子是大法华寺的地界,并且还是佛子曾经修行悟道之处,等闲是进不去的。
因此万鸣特地前来交涉。
磕磕巴巴说完了因果,万鸣作了一揖,有些不好意思地请求道:“还请佛子予我派一个方便。”
修士,尤其是厉害的修士,其闭关修炼的地方一般都是极其私密的,他们这个请求确实是有些唐突。
于是他抬起头来,想观察一下洛长鹤的神色,用以估计这件事能不能成。
但他没想到一抬眼,看见洛长鹤正淡淡低着眼,仿佛是正在……出神?
万鸣觉得是自己太没有慧根了,没有体悟到佛子的真意。
所幸不过一瞬,洛长鹤便看向他,温声应道:“此事关乎正道苍生,我义不容辞。”
他声线虽清润,但只如料峭春寒时的流水,即便温声讲话也只是向其中投入一方青玉,看着生暖,却从里到外都是冷的。
但万鸣十分感动。
半点推诿都没有便答应了,果然是佛子。他有心想郑重感谢一番,但无奈不善与人交际,只好又行了一礼,约定好了入抱影林的时间,这才暂时离开,由小僧引着往暂住的地方去。
他正要推门离开的时候,原本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因此便无意识打量了一番禅室内的陈设。
他的视线扫过一处时顿了顿。
角落里置了一方琉璃瓮,瓮中养了数朵睡莲,花苞酒盏一般大小,瓮后则是一方青锦帘幕,帘子严严实实地掩着,看不清其后的事物。
这位佛子方才似乎看了几次这里……
万鸣心里起了这么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然而这是件太小的事了,根本没能在思绪里留下任何影子便消失了。
……兴许是在看花吧。
他这样想,合门离去了。
第4章 来似朝云
相凝霜在帘后听得有些惊奇。
眼见着万鸣被忽悠得不知东南西北出了门,她才慢慢从帘后探出一个头来。
“……上座。”她打定主意要装傻白甜,换了个听起来比较尊敬的称呼。
“我听说出家人有五戒,是不能打诳语的,上座这样没事吗?”
洛长鹤并没有看她,形容有些冷淡,纡尊降贵一般一字一句做了解释:“方虞阁曾有一脉绝于扶山妖族之手。”
“我若不予遮掩,如实让万施主见到你,势必会招致怨怼祸事。仅仅只为顾虑个人修行持戒,而致他人于险境,才是真正破戒。”
相凝霜一愣。
这话说得……竟然有几分道理。
她有点怀疑自己,难道是因为她没怎么接触过佛修的缘故吗?这些佛修都这么能说吗?
她回过眼,又看向洛长鹤。
万鸣不是什么寻常修士,而方才他仅仅动了动指尖,便将万鸣震退三尺,看来他的修为比她想象的还要恐怖。
可如今与她论起善恶持戒来,语调温和轻缓,实实在在便是化人苦厄的佛子。
——正如他这个人,江南美人的皮相,却是须弥杀神的骨相。
相凝霜想到这,微微一笑:“原来如此,多谢上座教我。”
洛长鹤却转了话头。
“施主根骨极佳,又是初初化灵,正道之中三派六门七十二宗尽可一试,你可有打算?”
啊,这是想要赶她走了。
现在还不能走,怎么着也得先把那块持白弄到手,相凝霜摇摇头,从青锦帘后钻出来,打定主意要死皮赖脸:“我想跟在你身边。”
洛长鹤微蹙了眉,一时没有说话。
大法华寺里连麻雀都全是公的,相凝霜估计他是被姑娘家这么直白一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于是继续装乖卖惨。
“我是因为上座你才得了机缘化灵,对于什么门派一无所知,我只想待在这里。”
她再接再厉:“…更何况我现在连维持人形都不怎么会,出了山门估计就被人砍了当药煮着吃。”
佛修的大慈大悲呢,快拿出来救救她。
“…不至于此。”
洛长鹤估计是觉得再没表示就显得过于冷淡了,不赞同的轻轻皱起眉,仍是有些犹豫:“……只是在寺中恐怕多有不便。”
相凝霜心知他说的是他不便,但硬是厚着脸皮理解成自己不便,很乖的摇摇头:“我没关系的,我可以变回花待着,只要给我浇水晒太阳就可以。”
她模样长得好,从前冷着脸漫不经心都惹一身情债,更何况此刻有意装乖,连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谁曾想洛长鹤看了她一眼,反倒把眼睛合上了,很嫌弃的样子。
相凝霜:?
半晌,他才开口:“也好,只作权宜之计,要委屈施主了。”
洛长鹤讲话措辞总是十分文雅含蓄的,很给人留面子,明明是相凝霜自己死乞白赖要留下,但他说得却像是自己强人所难一样。
第一步成功,相凝霜心情好了一点,怀着点投桃报李之心,她侧过脸去,拂过琉璃釜中的一朵睡莲。
原本含着花苞,娇娇艳艳的睡莲顿时绽开来。
她原身为花木,自有通灵之能,无需修为也能使草木自盛。
这场景是很好看的。
美人如玉的手指拂过清透的水面,带起了三分莲香与水汽,而指尖浅浅一点玉粉,甚至胜过琉璃莲池,让人想起“借来仙子胭脂色,为汝匀成浓淡妆”一类最为美妙的诗句。
相凝霜回过眼,指尖还滴着水:“多谢上座。”
她并没有说以此花为谢。
她一贯都是这样,亲昵的姿态信手拈来。
洛长鹤收回视线。
佛告阿难:莫与相见,设相见者,当自检心。
当自检心。
他轻轻合上眼。
*
月上三更,恰照中庭佛桑花。
今夜的月亮不好,灰蒙蒙隐在云里,疏落散在窗边,吝啬光辉一般。
洛长鹤低着眼,动作很慢的将手中物什焚了个彻底,火光暗淡黏稠,流过他眉眼,再被鼻骨割得分明。
翅羽扑棱声骤响,一只鸟雀不知从何处飞至,雪白羽翼掠过夜色月影,从枝头落下来,跳了几步停在了窗边。
小小一只,头顶若有花冠,羽毛柔顺光泽,偏着头的模样也可爱,似乎是观察了好一会才张开鸟喙——
然后发出了五大三粗的成年男性声音。
“佛子,你又犯病了。”
鸟雀大为震惊:“孔雀血也能烧着玩吗?你要是不稀罕你就送给我,我想要。”
洛长鹤没有理会,只是点了点指尖。
信件焚烧的细碎灰烬落在了他掌中,他于是垂下眼,一点一点的清理。
孔雀天性喜洁,忍不了一点脏污。
鸟雀很不以为然,从小巧可爱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粗犷的笑声,又跳了跳才开始说正事。
“有个妖修死在不庭山了。”
洛长鹤终于抬起眼。
他面色仍然未变,只是眉宇突然冷下来,似蒙上一层淡淡的霜。
茫茫大陆分四境,四境之外有二海,渡海而过有蓬莱和昆仑。但继千年前太一圣君在昆仑渡劫飞升,蓬莱岛主斩应龙于海上,两派便逐渐势颓凋零,如今的人族修士都大多居于东境与南域两地。
西境之中有扶山,是妖族的地界,而剩下的北漠,则是世人口中的魔域。
不庭山正位于北漠。
不庭山下不停步,阎王索命还待迟。曾经最臭名昭著的魔修就以不庭山为巢,生炼数万精魂以增修为,而越过不庭山,就是潜魔渊。
六百年前那场交战,正道修士合力迫魔族后撤千里,长留剑尊又将其封入潜魔渊,这才还了不庭山一个清净。
但魔族肆虐几千年的心理阴影不是几百年就能消除的,别说人族修士了,寻常的妖修也不愿往北漠去。
一个妖修能死在不庭山,本身就已经很不寻常了。
“阿弥陀佛…扶山十二宫中,无人出面收敛那妖修的尸骨吗?”
洛长鹤道了一句佛号,随即又淡淡问道。
其实妖修死去以后哪有什么尸骨,最多剩一地皮毛与妖丹,他此意不过是在问这妖修是何来路。
“没有,似乎是个野路子。”
鸟雀早习惯了他绕来绕去的说话方式,煞有介事的摇了摇头。
这似乎能说的通了,无门无派的妖修,没受过什么指点与约束,误打误撞闯进了不庭山,走了霉运葬身于此。
“…继续查下去。” 他的眸色此时似乎比白日里还要暗一些,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