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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风挽此刻的灵神也仅余了一点清明,潋红的火光在他面容上流淌,却再也无法掩映那苍白的面色。
他的面容如玉雕般,仿佛出自巧手匠人精雕细琢的美丽曲线,也如玉石般没有丝毫生气,血色缺失。
“月风挽,若是你死后重生,想要回到什么时候又要做些什么呢?”夏初任由他靠在肩头,温声询问着,想要知道他可还有遗憾。
她还能不能在为他,做些什么。
“我想回到八年前。”月风挽眸中的蓝瞳潋滟,泛着奇异夺目的光彩。
八年前他刚满十三,还没有身中合欢散。
夏初蹙眉默默算着他的年纪,心中以为他要改变血洗皇宫那惨绝人寰的一夜。
耳畔接而响起他独特的磁性嗓音,缓慢又带了丝期盼:“赶在你八岁偷跑下山落水之前,守在那处湖泊旁等着将你救起来,当下就让你报了救命之恩,跟你一同回山和梦安一起长大,与你近水楼台……”
他话语未尽,呼吸已绝。
想要抚一下她眉眼的胳膊,只抬起了一点点,眸中潋滟的最后一点光芒泯灭,想象中的美好一生,让他安然垂下了眼帘。
唯一有那么点遗憾,他从未告诉过夏初,有一个地方,那里荒芜成片寸草不生,后来她去那里走了一遭,万物奇迹般生长。
在那荒瘠的土地上,她是最后的一朵桔梗花。
那里,是他的心。
夏初尚且还不知他已然没了鼻息,心神还沉浸在他居然知道萧慕白当年救她之事。
既然如此,想必蓝羽樱也告诉了他,她自八岁开始便心心念念着萧慕白,他既然知晓她心中再也容不下别人,为什么还要豁出命来成全他们……
她一念至此,鼻子酸了酸,这才发现他说的话顿了一顿,戛然而止。
“怎么?让我近水楼台先得你这月?”夏初心中泛着苦涩和愧疚,明明想要佯装出戏谑的口吻,可一开口却满是哽咽。
她的眼中凝聚了一层水汽,等了半晌却没有等来月风挽接而的话语。
夏初心中一慌,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恍惚,微微轻颤的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领口,另一只手缓慢的抬起却又似有千斤重般压着她的胳膊。
她颤抖着、惶恐着、不安着、心碎着,将食指终于探到了他的鼻息下。
那里静谧无声,半分游丝也无。
她忽然转身拥他在怀,他的下巴无力的耷拉在她的肩膀。
她伸手抚着他的头,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处,他身上似乎还有残留的桔梗花的香味,那么淡却又那么清晰。
可怀中的人,已经泯灭了最后一点生机。
上一世,萧梓穆万箭穿心死在了她的面前,让她痛不欲生心怀恨意。
这一世,月风挽却靠在了她的肩上,死在了她的身旁。
上一世萧梓穆的死她没有哭过,因为满腔的恨意裹挟了失去的疼痛,尽数堆集在了萧言竣的身上。
然而此刻,大颗大颗的眼泪涌出她的眼眶,咸涩冰凉,滴滴没入月风挽的锦袍之中,迅速湿透了一片。
她全身发抖,面色苍白,只能紧紧的拥抱着他,拥抱着他冰凉透骨的身躯。
他不过刚刚逝去,他的身体却已经这么凉了,她为什么不能在他死前抱一抱他,她为什么连那么一点点温暖都吝啬给他。
他一定很冷吧,他一定很想要一个拥抱吧。
可他一直没有说,他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她便假装不知道,她便狠心的回避着他的感情。
她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月风挽,你在跟我说一句话。”
“再跟我说一句话,好不好?”
“月风挽……”
夏初泣不成声,泪如雨下,怀中如谪仙般的少年郎,再也不能睁开那一双潋滟的蓝瞳,对着她笑一笑,对着她说一句:“阿初,别哭。”
日薄西山,晚霞渐染。天边隐约现出几颗星子,若明若暗的在薄云间闪烁。
群山苍苍,万树茫茫。长空飞鸟横渡,一抹蔚蓝的远山,云朵像浪涛一样流涌起伏。
湖光十色,鸟语芬芳。月风挽在她最爱的夕阳中逝去,从此以后带走了她心中绚丽的云彩,只留下一抹苍白的颜色。
那一缕苍白的白云像轻纱一样,被晚风徐徐吹送,从一片松林的梢头上飘来,过了一会,又逐渐散开,像他怀中的生命一般消散,再也无处可寻。
两世为人,夏初都不曾哭过,即便上辈子被负了一颗真心,她也没有为萧言竣流过一滴泪,更没有自艾自怜为自己哭过一次。
然而现在,她却拥着怀中的他,哭的肝肠寸断,无法抑制亦无法停歇。
怀中的月风挽,无论世人如何渲染他满身污浊,可双手染血的他,却是为她身死无悔的少年。
山洞中的火堆长时间无人拨弄,几近熄灭。
夏初觉得周身冰凉彻骨寒意侵袭,却仍是不愿放手。
点点早已在她放声大哭的时候,就已经窜到了她的身旁,她也没有发现,她眼中除了怀里的人,再也看不见其它……
天空逐渐现出夜幕,云朵弥漫成了一片,整个山体宛若茫茫的海面,只留着最高的峰尖,像大海中的点点岛屿,恰似云海一般。
可那云海之中本该悄然升起的月亮,却迟迟没有出现……
第779章 身后交代
天河静寂,今夜无星无月,暮色格外暗沉。
飞廉出现在夏初身后的时候,她已经不知拥着月风挽枯坐了多少个时辰。
“你走吧。”
飞廉原本奉命候在那湖泊之处,等着夏初前来,月风挽嘱咐了让他不要打扰,约莫两个时辰后,夏初就会前去寻他,到时候让夏初先行离开,才能替他收殓遗体。
这是他的遗命,飞廉不能不从。
可他足足等了三个时辰,直至夜幕降临,飞廉也没有见到夏初的半分身影。
月风挽自觉自己没有那般重要,也不敢高估他这一死,能在夏初心中占有几许分毫之地。
这才让飞廉在湖泊旁守候即可,根本未曾贪求过她竟会这般伤心欲绝,一直抱着他的遗体不曾撒手,自然也没有去寻飞廉过来。
飞廉又咬牙等了两个时辰,实在按捺不住前来寻他们。
可飞廉并不知道那一处洞穴的位置,又不能惊动了旁人,月风挽说了他薨逝的消息不想让西域臣民皆知,还需伪造成他云游退隐的假象。
是以,飞廉只能苦苦的在漫无边际的郊野四下寻找,企图在荒山之中看见一抹火光,也能指引出他们的位置。
可夏初自打将月风挽拥在怀中之后,便任由那火堆自行熄灭,再未曾拨动过。
飞廉茫然寻找无果,越走越深最后只能开口张喊。
他最后能找到这出洞穴,还得多亏了点点听到了他的呼声,径直冲了出去奔向了他的方向,在一抹火红狐影的带路下,飞廉才得以寻到了这一处山洞。
他打亮了火折,火堆重新燃烧,洞里两人的面色,一个比一个苍白。
飞廉知道月风挽薨逝了,可夏初却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双眼红肿,目光空洞,泪痕清晰。
飞廉原本咬牙不落泪的坚持瞬息崩塌,再开口,已经满是哽咽:“你走吧,王爷他不愿让你见到入殓后的模样。”
夏初面色怔怔,只是眼中原本贫瘠干枯的泪珠又开始无声的滑落。
“你听不明白吗?王爷已经薨逝了,这是他的遗愿,你从未为他做过一件事情,能不能全了他最后的体面。”飞廉近乎嘶吼,语气里夹着满满的愤怒,也终于让夏初的瞳孔缩了一缩。
“他有嘱咐,不愿让我替他入殓吗?”夏初的嗓音沙哑。
一开口不仅惊到了自己,也吓到了满腔怒气的飞廉。
见了她此刻的失魂落魄,听了她如此沙哑的声音,飞廉面上的怒气稍减了两分:“是,王爷吩咐过,只想在你心中留存他最好的模样。”
说到此处,飞廉刚刚消减下去的怒气又添了上来:“或许你心中,也没有一星半点王爷的位置。”
夏初心中越发酸楚,她似乎从来也没有给过月风挽什么好脸色,除了今日知道他即将身死才软语温言。
她茫然的松开了手,让飞廉将月风挽接了过去。
久未更换过的姿势,让她全身麻痹不能动弹,月风挽的尸身却因生前的寒凉而保持着最完美的面貌。
他的肤色本就晶莹如玉,深黑色的长发垂在两肩,泛着幽幽的光。
那张绝美的容颜双眸紧闭,依是那副霞姿月韵的模样,唇角上还带着三分笑意,一身清贵温柔。
飞廉从她怀中接过月风挽的时候,无意间触碰到她的双手,发现她也早已浑身冰凉,嘴唇在火光的映射下清晰看出冻得发紫。
他小心翼翼的将月风挽抱上那张矮榻暂且安放,敛了怒气,似乎只是陈述般说与夏初听:“宫内并不会宣布他薨逝的消息,王爷说过不喜欢听丧钟的声音,六年前他听够了。嘱咐我们传出他云游退隐的消息,好好辅佐玓蓝女帝。”
“玓蓝女帝?”夏初眸中一惊:“蓝羽樱何时继了位?”
飞廉跪坐在月风挽的塌边,不满的扭头剜了她一眼:“我告诉过你,西域没有蓝羽樱,以前只有玓蓝公主,往后便是玓蓝女帝。”
夏初双手抱住蜷缩的膝盖:“女帝……她知道实情吗?”
“她不知道,王爷希望你也不要告诉她。王爷是云游归隐并非为你身死,日后许公子若是愿意过来,时间长了瞒不住了,再让她知晓。”飞廉也不知为何,将月风挽此前的布置竟然老老实实的跟她说了出来。
或许是夏初此刻的样貌看着委实可怜,飞廉自打初次见她,一直都是意气风发,何曾见她红过眼眶。
在这一方小小的山洞里,只有他们二人知道这个秘密。
或许,以后,也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更何况,飞廉也不甘心月风挽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却一无所知。
凭什么她的幸福,要让他的王爷舍命相全。
“许公子过来?”夏初原本埋在膝盖上的头仰了起来,向着飞廉看去。
她知道这许公子意指许温澜,可她却不明白‘许公子过来’是什么意思?
“两日前,玓蓝女帝登基之时,他以摄政王的名义给萧国递过一封联姻国书。愿以帝夫之礼,喜迎许公子入赘西域。”飞廉说到此处也向着夏初看去。
他顿了一顿后再开口的语气很是感伤,也略带哽咽:“王爷希望女帝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他得不到的,想让玓蓝公主得到,你……回去之后也会极力促成此事吧?”
夏初无语凝噎,被飞廉的那句‘他得不到’戳了心,眼中再次模糊了视线。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点头。
既然月风挽以国书相邀,就算不是他的遗愿,为了蓝羽樱她也势必会促成此事。
管他许温澜愿不愿意许万钧放不放人,绑也要将他绑来西域完婚。
“王爷还有一样东西给你,身前他怕你不会接受,让我在湖泊处等着你前来之时在交给你。”飞廉说完从怀中取出了一块木牌递了过去。
夏初僵硬的伸出手去,木讷的接了过来。
噼里啪啦燃烧的火苗,将那木牌照的清晰无比,做工精致,刻有月型浮雕,四周描有各种花卉,带着淡淡特殊异香。
正是,妄月令……
第780章 拜别
手中的这块代表着西域摄政王至高无上皇权的妄月令,夏初曾拿过两次,又亲手还给过月风挽两次。
只是这第三次,她再也没有机会,还给他了……
“王爷让你不要有负担,这块妄月令权当他送给你的及笄礼,女帝既与你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一块妄月令让你自由出入西域你也承的起,留个念想吧。”飞廉见她面色怔怔的看了许久,抬手却又推送到他面前,连忙将月风挽的原话悉数告知。
夏初原本想要退还给飞廉的手悬在半空,胸口处一波波的血潮肆意涌动。
若非飞廉此刻提及,她自己都忘了生辰将至,月风挽想必也是从蓝羽樱那里才得知了此事。
“你赶紧走吧,天要亮了,我还要……”飞廉话未说完,语不成声。
他扭头看向了月风挽,背对着夏初挥了挥手,除了入殓月风挽的遗体,他又能做些什么。
夏初将妄月令小心收好,面向着矮榻上的月风挽,端正的行了拜别大礼,长久枯坐的身躯在她起身跪拜的那一刻摇摇欲坠。
这一生,除了白若霏,她还未曾跪过他人,就连帝王也未曾。
然而矮榻上宛若熟睡般一身清贵的男子,她除了郑而重之的拜别,也再无法为他做任何事。
三拜之下,地面再次被泪水打湿。
夏初拜的极为沉重和负疚,他许了她一世温柔,而她细细想来,竟是连一件事都未曾替他做过。
她此刻离开,竟成了他最后的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