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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罪臣和贵女的半生-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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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眼神晦暗不明,情绪难辨。
  蒋厚的话明摆着是故意激他,但他确实是听进去了,一字不差地将这些话听进了心里去。
  ……
  蒋厚这场仗打的,可以说是一夜成名。
  少年将军,短短一个月连收十二郡,走到哪里,大家都得高看他一眼。但相较于这一世靠着运气和取巧得来的名声,他还是更爱前世一刀一剑厮杀出来的万户侯身份。
  所以这一晚,当荆州刺史设宴招待他这个年纪轻轻的英雄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大的满足感。
  吃了席,点了灯火,回到水榭,面对的便是宋裕和魏王的盘问。
  确实是盘问。
  周翦模仿老皇帝的样子坐在高堂之上,宋裕坐在一边,将那些老皇帝可能会过问的问题写在生宣之上递给周翦。
  不出意料,没一个问题是蒋厚能回答出来的。
  “这都是些什么呀,宋裕,你故意折腾我,对不对?”蒋厚指着宣纸上的字忿忿地对宋裕开口,“老皇帝怎么可能当着百官的面直接说以前就听闻我不懂兵法呢?如此不通人情世故的话,怎么可能由一个皇帝老儿说出来呢?”
  蒋厚将桌子拍得震天响。
  宋裕扯扯唇角,略带嘲弄的眸子盯着蒋厚,
  “蒋小侯爷,你要皇帝跟你谈人情世故?”
  他这句不咸不淡的揶揄把蒋厚噎得哑口无言。
  蒋厚卸下劲儿来,浑身上下提不起半点精神。宋裕早猜到他会这样,于是将自己原先就整理好的一些进宫面圣的要点写在了一本小册子上,吩咐他回去背。
  如此的贴心,如此的滴水不漏。
  蒋厚一时之间有些感动,但还没有感动多久,便听宋裕淡淡开口,“我不是为你。”
  “那是为谁?”
  “我为的从来都是周芙。”
  蒋家与淮南王府素来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蒋厚在宫宴说错了话,难免不会引起老皇帝对淮南王更大的疑心。
  蒋厚心里的那些感动顷刻之间烟消云散,他冷笑道,“我就知道你没有那么好心,竟还在惦记周芙!”


第18章 起疑(1)
  “我不惦记周芙,惦记你么?”宋裕抬手摩挲了一阵一旁的青瓷杯盏,薄薄的杯壁硌得他大拇指有些疼,但他却恍似未觉。
  蒋厚被他噎得哑口无言,捡起了那本小册子,气冲冲地离开了书房。
  这一世,很多事情都有变化。荆州的那场火没能烧得起来,当年打了两年才收回来的十二郡如今花了短短一个月就收了回来,按照上一世的发展,接下来该是老皇帝作死换了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军师给淮南王。
  那这一世呢,老皇帝是像上一世一样直接换军师,还是借着这轻轻松松打赢了的胜仗向淮南王发难?
  宋裕摸不透,但他知道的是,纵然豁出命去,像上辈子一样抛去一身的血肉,他也要改变淮南王府后头一路败仗的局面。
  想到这里,他的眸色变得清明了几分。
  ……
  许是因为周芙不在,跟蒋厚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日子,宋裕跟他两人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荆州的时疫渐渐控制住了,一行人又待了个七八日,这才浩浩荡荡准备离开。上一世魏王光明正大要走宋裕是在他登基之后,但这一世因为周芙没出来插手,所以魏王没法子,回京后在老皇帝的承恩殿前跪了三个晚上,挨了这位皇帝老爹无数个耳光,才终于提前得到了他的这位良师益友。
  老皇帝虽然昏庸,但一直偏心魏王是真的。
  他也知道宋裕虽是宋居平之子,但弱冠之年便连中三元,绝对是个朝堂之上的好料子。
  所以尽管宋居平几个月前刚在朝堂之上破口大骂他昏庸,甚至发了疯要提剑弑君,老皇帝也仍旧觉得,只要这青年能帮自己最乖巧的小儿子夺得皇位,放也就放了。
  托十二郡的失地都被收回来的福,周芙刚从荆州回来,就在王府里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父亲。
  边境凄苦,打仗哪里是玩闹的,才短短一个月不见,周芙就觉得父亲的鬓边又多了些许的斑白。
  “刚刚我问了侍棋,说是这些日子给您奉的药您吃一阵倒一阵,头风不是那么容易好的,您再这样,姐夫就要气得把您那匹赛红驹脖子上的马鬃都拔光了。”
  周芙命人将厨房刚炖好的汤药端出来放到周崇焕的面前,一面说着,一面拿着纱面的扇子替他将这苦药扇凉。
  上一世,周崇焕病逝嘉峪关就跟这头风脱不了干系。
  人自己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便会有病痛找上门来。周芙打心眼里希望这一世父亲能活得长些。
  周崇焕象征性地喝了两口后就又搁下了勺子。
  他膝下一共有三个孩子,周征,周妘和周芙。周征精于权谋,是将来朝堂之上的好种子。周妘自小跟着他一起在军营长大,刀枪剑戟样样精通。相较于她的哥哥姐姐来说,周芙就是个普通的闺秀。
  但这么多个孩子里,周崇焕却最疼的就是周芙。
  一则是因为她最小。
  二则是因为她性子最温柔和善。
  “这汤药先放一放,周芙啊,你且告诉爹爹,你怎么想到要去荆州的?”周芙在周崇焕的眼里一直都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此番孤身勇闯荆州着实是让周崇焕心里百味杂陈。
  周芙心里还装着其他的事,没回答周崇焕这个问题,只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膝盖骨磕碰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崇焕一颗年迈的心脏差点没被她吓停。
  “芙儿,你这是做什么?”
  毕竟是个久居沙场的人,这一呼喝简直是中气十足。吓得不远处的管家张九忍不住向这里频频张望。
  周芙也不曾想到膝盖在地上磕这么一下会这么疼,她没跪过,一时失了力,觉得膝疼的同时冷不丁想到了宋裕,前段时间总让他罚跪,他是怎么做到带着伤还这么云淡风轻的?
  “芙儿,你有什么不能坐着说,一定要这样么?”
  “等我问完,爹爹也许不会允许我坐着了。”周芙仰起脸望着周崇焕,一双盈盈杏眼里带了些许的殷切。
  他这些年苛待过这个孩子么?
  从没有啊。
  “你问。”
  “爹爹,如果将来大梁需要一统兵权,你是会带着王叔们抵死反抗,还是会第一个将兵权交出来?”
  周芙心一横,问出了这个她在掖庭惶惑了八年的问题。
  周崇焕的脸色变了变,他看着周芙这张仍旧明艳乖顺的脸,想着她这些年在永州安稳地陪在他的膝下,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的路的模样。
  大梁局势摆在这里,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心中也早有决断,但他没想到的是,有那么一日,这样的话,会从周芙的口中问出来。
  “起来吧。”
  周崇焕矮下身子将周芙扶起来,摸了摸寸长的胡须后顾左右而言他地清了清嗓子道,“回房去。”
  “爹爹……”
  “今日宫宴,明日家宴,你的王叔们会从各个封地赶到府上来,周芙,不要在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
  周崇焕的神色仍旧是对待儿女时该有的温和,但语气里已然带了些许平时带兵时的严厉。
  淮南王府向来令行禁止,周芙也从来听话,但今日她却真的想在这个问题上磕一磕。
  “可我想知道。”
  她又跪下来,喉间一阵酸涩,固执地看着周崇焕。
  “张九,让银灯来,小郡主想跪,就让她去祠堂跪!”
  周崇焕长叹了一口气,粗粝的满是茧子的大掌颤了颤,背过身去,任由张九找银灯来把周芙给领走了。
  今日本是宫宴,但周芙被淮南王关进了祠堂里。周妘担心她在祠堂没吃的没喝的,于是宴席未散,就借身子不爽利为由出来了。
  “周芙,你是怎么想的,顶撞父王做什么?”
  “平白来祠堂里罚跪一趟,这滋味好受?”
  天气渐渐回暖,平日里穿的对襟袄子如今都被搁置在了衣柜的最上头,周妘刚从宫里头回来,穿着打扮要比平日繁复些。勾勒着菊纹的金丝斗篷披在肩上,梳的一丝不苟的随云髻上簪了个镂空的金纹大雁钗,一回来就提着食盒奔着祠堂来。
  食盒里有一碗桂花藕粉圆子,一碟子卤牛肉和一盘子杏花糕。
  周芙从蒲团上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周妘的身侧。
  “饿不饿?”
  “饿。”
  “饿以后就长点记性,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父王头一遭罚你。多吃点。”周妘将筷箸递给周芙。
  周芙饿是真的饿,但吃了两口,就觉得有些吃不下去了。
  “阿姐,宫宴上老皇帝问蒋厚是如何在一个月内就打赢这些仗的了么?”周芙搁下筷子,看了一整日的祖宗牌位,她眼下有些头晕眼花。
  “问了。”
  周妘叹口气,恨铁不成钢道,“蒋厚那小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竟然说他的兵法都是陈军师教的。”
  周芙正捧着茶盏准备喝茶,听了这话,顿时呛得小脸通红。
  “慢点儿!”
  周妘心疼地给周芙拍着背。
  周芙缓过劲儿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阿姐,“蒋厚是这么说的?”
  “是啊,早些时候还听说魏王和宋家的那位提点过蒋厚了,这些话应该也是他们三个人对照过的。蒋厚没有脑子,魏王和宋家的那位也没有么?今日圣上没有当场发作,但不代表过几日不发作。”
  提起这事儿,周妘也是一肚子的窝火。
  众所周知,陈恺之是大梁最善谋划的军师,又卧龙诸葛之才。当年老皇帝参与夺嫡时,陈恺之本来是他的幕僚,因为后来看不惯老皇帝的为人,这才转头向淮南王。
  如今十几载过去,皇帝明面上不提此事,但一直深恨陈恺之,若非这些年周崇焕一直护着这位出生入死的兄弟,怕是陈恺之前几年就没了。
  如今蒋厚这番话无疑是将陈恺之重新又推到了风口浪尖的位置。
  “唉,也不知道真是蒋厚憨,还是背后有人操纵此事。”周妘气得拍了拍桌子。
  正说着话,周芙突然起身踉踉跄跄往外走。
  “周芙你干什么去?”
  “银灯,跟着郡主!”
  周妘眼见着自家妹子跌跌撞撞就出去了,一头雾水之余还是咬着牙让人先替周芙把轿子备好。
  魏王府内,灯火通明。
  周翦跟宋裕前脚回王府,后脚周芙的软轿就跟着来了。
  “永安?这么晚怎么过来了?”王府厅堂内立着十几个侍奉的下人,厨房煮的醒酒汤刚送来,周芙就已经进来了。
  周翦见周芙脸色不好,大概也猜到是因为什么,张口正欲解释,周芙就已经自己坐了下来。
  “堂兄,我不跟你谈,我要见宋裕。”
  她平静开口,一句话将周翦噎得死死的。
  “得,本王去替你寻他来。”
  周翦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这些人要留着么?”
  他指的是厅堂里站着的这些人。
  “不要。”
  “一个不留。”周芙说。
  “永安,此事跟宋裕没有关系……”周翦试图再开口辩驳两句,但话还没说完,又被周芙堵了回去。
  “堂兄,我说了,我不跟你谈。”


第19章 疑心(2)修版
  “宋裕,此事真的没有回寰的余地了么?”
  “我今日没按照你的说,真的是以为当着百官的面把功劳给了陈军师,那后头皇帝在想换军师会有所顾忌。”
  蒋厚垂头丧气地拿起酒碗往喉间灌了碗烫酒,今日宫宴之上,他说那话后瞧着父亲和老王爷的神色不对,便知自己说错话了。
  如今闷头在这魏王府邸里,都快宵禁了,也不敢回去挨娘老子的骂。
  蒋厚面色一片惨淡。
  别院里的灯烛只点了两盏,微风拂过,灯火摇曳得很。宋裕窝在圈椅上,虽已三月,但考虑到宋裕的祖母也就是那位韩老夫人的身子,魏王没准府里的下人将暖炉撤走,屋子里暖和,他只着了件藏青色的软罗衫,灯影下看不清情绪。
  “宋裕,你怎么不说话?”
  “你要我说什么?”宋裕低笑,“说你给陈恺之送了道催命符么?”他先时未曾抬头,如今仰着头,眼尾还是带着疲倦的。
  蒋厚认命道,“怨我,都怨我。”
  可怨他什么呢。
  他前世就是个武夫,打了十几年的仗,见惯了沙场上的厮杀,却独独不懂人心。
  “蒋兄,兄长,你们还在里头么?”周翦站在门口,艰难出声,“永安来了。”
  蒋厚忙站起来,慌慌张张拿了搭在椅背上的外袍就准备跳窗,“周芙来了?我今儿做了这么丢人的事儿,我不想见她,我先走了!”
  窗子被推开,蒋厚跌跌撞撞爬上案几,直接从窗户那儿跳了出去。
  “蒋兄呢,兄长?”
  周翦探头探脑地往屏风处张望。
  “走了。”
  宋裕起身,随口一答,披了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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