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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唇相触的一瞬,无数画面涌进余白的大脑,他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想起海盗船上的拥吻,也想起那场暴雨,想起自己的恨意……他恨她,恨她恨到骨子里,然而汹涌的恨意在触到她的刹那,像浓墨入水、霎时融化。
她的双手环上他的后颈,火烫的身体紧贴着他,恨不得嵌进他的胸膛,她吻得很深、也很凶猛,一寸寸咬着他的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知道余白恨自己,可余白却不知道,她也恨他!
她恨余白改变了她,还恨余白的好,好到让她变得胆怯,甚至因为他开始怀疑自己十七年来咬牙拼搏是为了什么!她最恨的是余白答应她永远不会变,他许诺了,然后……说不喜欢她了?
她简直要恨死他了!
她最后一口咬得失控,淡淡的血腥味在唇舌间蔓延,黎夜光睁开眼看着他,他全身烫得吓人,而乌黑的眼瞳却越发清亮,她抚上他渗血的下唇,呢喃道:“不要说我可以对别人投怀送抱,我很难过……”
余白怔住了。
他不是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可一遇到她就好像不受控制了,不仅会吃醋,还会莫名生气、说出过分的话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索性重重堵上她的嘴,反守为攻,连气都不让她喘,直到她满脸通红才稍稍松口,低声说:“不要去勾引别人……”
“为什么?”黎夜光轻啄着他红肿的下唇,“你又不喜欢我……”
他眉头一蹙,反咬了她一口,黎夜光吃疼,可还没叫出声,他忽地低头亲上她纤细的锁骨。
“有药……”她伸手去推他,余白却将她的双手背到身后,雨点般的吻密密地落下,三黄汤的味道是极苦的,可那味道却刺激了余白,他在她锁骨上齿咬,黎夜光全身酥麻,挣扎的手也没了力气。
“不要去勾引别人……”他又说了一遍。
黎夜光继续追问:“为什么?”
他墨色的眼瞳染着情欲的嫣红,像个十七八岁的鲁莽少年,既笨拙又固执,他说:“我怕别人会上当……”
“那你上当了吗?”黎夜光用指尖描摹着他喉结的起伏,余白没有说话,只是狠狠一口咬上她的肩头。剧痛的瞬间,黎夜光没有出声,她知道这是余白的恨。
他收了力气,没有真的咬伤他,澄澈的双眼里有伤心、有难过、还有他真挚而纯粹的感情。黎夜光仰头吻上他的双眼,一点一点浅浅地吻,这双眼是她在尘世见过最干净的东西,比清泉更坚定,比宝石更纯真。
她轻柔的动作比火热的拥吻更加撩人,余白伸手一拉,她便彻底跌入他的怀中,余白搂住她的后腰,在她亲吻他双眼的同时,细细地吻着她的下颌、她的颈项……
情到浓时,他手掌一紧,捏到她腰间的红疹,黎夜光疼得全身一颤,余白如梦初醒,只觉得全身燥热,脑子嗡嗡作响,最后一段记忆是——“黎夜光不娶,黎夜光不娶,黎夜光不娶!”
可现在的他满脸通红,怀里还紧紧抱着衣衫不整的黎夜光……
余白断了弦的神经啪地一下接上了!
他又被黎夜光勾引了?又上钩了?又!
他想起小时候看的《阿凡提》动画片,阿凡提指着他的毛驴说——我的驴都不会在一个坑里摔两次。
但是余白摔了。
见他一脸茫然,黎夜光伸手在他眼前摇了摇,促狭地一笑,“余大师,原来你和不喜欢的人也可以接吻啊……”
“……”
“哎,不对,我还是你恨你的人,原来感情对你来说也不是很重要嘛……”
余白的脸红得像柿子,不但红,皮还很薄,开不起玩笑,“是你主动亲我的!”
黎夜光很流氓地耸肩摊手,“你可以拒绝我啊,大声喝止、奋力抵抗,你都没有,那不就是自愿的?”她说着还颇有滋味地啧啧嘴,“你可是发财树都能连根拔起的人,别说打不过一个全身过敏的重症患者。”
“要么……”她故意拖长尾音,“你就是还喜欢我,才会顺水推舟、半推半就?”
“……”
“你还让我别去勾引其他人,不就是让我只能勾引你一个?所以是你邀请我勾引你的啊!”
余白确认,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在言语上胜过黎夜光了,想做余品如没那么容易啊!
一声不识趣的门铃“叮咚”响起,把余白从咄咄逼人的叩问中救出。
黎夜光蹙眉,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这时候坏她好事?她正疑惑是谁,余白忙不迭站起身来,“是季师傅,我让他送画稿来的。”
黎夜光的第一反应是,果然是不长眼的季师傅,第二反应是她肿成这样怎么能被季师傅看到呢!她大叫一声,捂住脸赶紧往卧室跑,可惜余白已经把门打开了,逃窜的黎夜光和季师傅撞了个正着。四目相对的瞬间,季师傅仿佛看见了暴风雨后的彩虹!
“哎呀,黎组长,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啊!”
“我一不小心过敏了……”黎夜光撸掉脸上残留的纱布,硬着头皮地回道。
“哈哈哈哈哈……”季师傅对黎夜光的讨厌是正大光明的,自然坦荡荡地幸灾乐祸,“小姑娘,做人就是要老老实实,不安分就会吃苦的呀!哈哈哈哈……”说罢他心旷神怡,扛着画稿问余白:“画稿给你放哪里?”
“放我房间的书桌上就好了……”余白低着头不敢看季师傅,可季师傅素来目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他脸色不对,“你脸怎么这么红?”
“天、天热……”余白万分心虚地回答。
季师傅本来还要追问,可扭头一看旁边的黎夜光,瞬间疑虑尽散,他家余白虽然是个老实孩子,但也是有品位的人,总不能对着个猪头还脸红心跳吧,那不成老光棍了吗?
季师傅欢欢喜喜进了次卧,黎夜光一把薅住余白,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我肿成这样,还叫人来看我笑话?”
“季师傅又不是外人。”老实孩子很老实地说,“而且我干嘛叫人来看你笑话?”
“你因爱生恨,报复我啊。”黎夜光早就把一切看透了。
余白喉结一动,“因、因爱……生恨?”
“对啊。”她说着动了一下被他咬疼的肩膀,“要不然刚才接吻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咬我?”
余白红着脸,用残存的骨气垂死挣扎,“我才不喜欢你……”
黎夜光舒坦地往椅子上一靠,贱兮兮地说:“哦?那谁喜欢我,谁是狗。”
余品如最后的倔强和小学生一样幼稚,“反弹!”
黎夜光微微一笑,“汪!”
余白石化了。
“哐——”
一声巨响从次卧传出,黎夜光确认季师傅是真的敬业,他跟下山来是为了破坏他们,如今当真步步紧逼,每一次气氛正好,他都能掐着点破坏。
从头红到脚的余白回过神来,他不敢去细想黎夜光的一声狗叫是什么意思,张皇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搁,索性大喊一声:“季师傅,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季师傅就沉着脸走出房间,脸色甚是难看,季师傅没有回答余白的问题,而是朝着黎夜光径直走来。纵然她和季师傅关系不睦,但他到底是余白的长辈,来了她家,她也应该招待一下。“季师傅,你要喝茶还是喝咖啡?”
季师傅也没有回答她,他瘦削的脸庞惨白一片,黎夜光正想调侃一句难道她家次卧有鬼不成,然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的瞬间,她骤然一惊。
她知道季师傅看到什么了!
此前黎为哲回家,房内的摆设全部归位,而余白来得突然,她并没有去收拾房间,书桌上还放着……
下一秒,季师傅就印证了她的判断,他猛地将一个相框丢在她面前,正是黎夜光幼时和父亲在千佛窟前的合影,他指着上面的黎为哲问:“他是谁?”
余白疑惑不解,“季师傅,你认识她爸吗?”
季师傅目光阴冷,每一个字都像是要咬碎牙似的狠厉,“我当然认识,他就是你姑妈在千佛窟时的上司。”
第五十五章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part55退一步,海阔天空,晚一步,满盘皆输。
——《夜光夜话》
余白十岁那年的深秋,一场连续大雨后,气温逼近零度,周末不用上学,他犯懒窝在床上看书。那时候的刘哥不过二十四、五岁,还没结婚,和余白住一间,顺便照顾他。下个月是余黛蓝二十六岁生日,余老爷子心血来潮,要用后山那棵百年楠木给她做个首饰盒,结果只画了设计图,就说自己年纪大了,把活推给徒子徒孙们。刘哥是山中第一壮汉,被迫接下砍树的活儿。
不知怎地,后院起了嘈杂,动静不小,连熟睡的刘哥都被吵醒了,他揉揉眼下床,骂骂咧咧地向外走,“昨天砍了一天树,还不让我好好睡觉,肯定是季小河,整个山里就属于他最烦人……”
余白年纪小,余家山的事一向轮不到他管,自然不必去凑热闹。过了好一会,他看了几十页书,外面动静停了,安静得有些诡异。余白合上书,打算下床去看看,袜子才刚穿好,门就被撞开了。余白抬头一看,刘哥彷徨地站在门口,神色慌乱,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怎么了?”余白穿好鞋子走过去问他。
素来红光满面的刘哥面无血色,就连中气十足的嗓音都变得战战兢兢,“余白……你姑妈、出事了!”
余白自从六岁那年从车祸中幸存,就常常听长辈们说一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场大难让余白失去了父母,他不知道所谓的后福是什么意思,是要用失去父母为代价换来后福吗?
余黛蓝对他说:“虽然灾难会让我们有所失去,但老天爷是公平的,你遇到过大难,今后的人生就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这就是后福,是你爸妈在天上保佑你的意思。”
“那姑妈也会有后福吧,爸爸妈妈肯定也会保佑你的。”父母过世后,余白常常做噩梦,余黛蓝整夜不睡地哄他,他才渐渐走出阴影。
余黛蓝笑着说:“一定会的。”
可是没多久,毁容的余黛蓝就被退婚了,余白又问她:“姑妈,你的福气在哪里啊?”那时候余黛蓝正在潜心研究壁画防霉的方法,她过着敏还戴着口罩继续工作。“在路上,快要来了。”她轻描淡写地回答,好似对一切都看透了。
他八岁生日那天,余黛蓝突然说想去嘉煌临摹千佛窟的壁画,一个姑娘家独自去那么偏远的地方,余老爷子第一个不同意,但余黛蓝很固执,她的脾气谁也劝不动。余白本来也舍不得她走,但临走那天她对余白说:“小白,姑妈想过了,也许福气是要自己去找的,不能总等着它找上门来。”
两年过去了,余白一直等着余黛蓝带着她的“福气”回来,可他等到的却是躺在病床上昏迷的余黛蓝。那是余白第一次见到爷爷发那么大的火,在余黛蓝昏迷的第二周,余老爷子就和季师傅亲自去了嘉煌,留下余白和刘哥守在病床前,听着昏迷的余黛蓝整日整夜的呓语——“不是说好了……去美国……”
对余白来说,余黛蓝是他最亲的亲人,他日日夜夜等着她、盼着她,希望她也有自己的后福,可所谓的后福……是这样吗?
余白问刘哥:“姑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刘哥长长叹了一口气,说:“你姑妈去美国的机会被人抢走了,她一时想不开才这样的……”
“是谁欺负了我姑妈?”
刘哥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应该是个坏人吧。”
余白想,一定是的,他姑妈那么好,欺负她的人就一定是坏人。“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保护姑妈的。”
刘哥摸了摸他的脑袋,“那你得好好画画,成为很厉害的人。”
“我好好画画,姑妈就会好起来吗?”余白问他,刘哥苦笑了一下,“不一定会,但是你别无选择,因为余家就剩你一个人了。”
刘哥说的没有错,醒来后的余黛蓝重度瘫痪了,她并没有好起来。那个青春美丽、才华横溢的姑娘成了一个瘫痪在床的残疾人,她不能走路,甚至无法坐直身子,只有右手还能艰难地活动。时间缓缓流逝,而她的青春却奔驰而过,肢体萎缩,形色枯槁,短短几年,她像是走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余白最后一次问她:“你的福气究竟在哪里?我可不可以帮你去找?”
余黛蓝倚在床上教他画画,她说:“等你学会画壁画了,姑妈的后福就到了。”
余白又一次信了,他努力学画,努力成长。十六岁时余黛蓝要他去欧洲进修,临行前他问余黛蓝想要什么礼物,余黛蓝说,fres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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