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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华荣视线落在陈硕腹部,拧眉问:“你伤怎么样?”
陈硕狠狠啐了口口水,脸色如常:“没事。”
逃得匆忙,几人并没有拿走那袋鹿角,陈硕走到袋子前,蹲身打开袋子。
满袋子的鹿头、鹿皮,剜鹿角时大多都是活鹿,鹿角、鹿皮沾满了血迹,袋子上也是,雨水浸泡后,血迹溢出袋子,滴答滴答往地上流。
陈硕、周华荣望着那袋鲜活的鹿角沉默不语。
每一对鹿角、一张鹿皮背后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而此刻,它们被随意践踏、被残忍杀戮、被装在袋子里成为即将售卖的商品。
说不难受是假的,说不愤懑也是假的。
周华荣望着那堆鹿角,气到直喘粗气,他围着鹿角转了转,最后叉腰咒骂:“那群狗日的,刚刚就该一枪崩了他的脑袋。要他妈不是杀人犯法,老子早动手了。”
“怎么狠得下手!”
陈硕迷颓地压低脖子,盯着三人逃跑的方向,眼神里仿佛烧着一团烈火。
周华荣骂了阵,看陈硕腹部还在不停流血,扯下随身携带的背包,从里头翻出纱布、消毒水,蹲在陈硕面前,掀开他的衣摆,“我先给你包扎。”
手上没有麻药,也没有取子弹的工具,只有一把用来防身的匕首。
周华荣翻出打火机点火,刀尖在火苗上燃了阵。
吹灭打火机,周华荣举着匕首,抬头跟陈硕简单粗暴地说了句:“没有麻药,我就这么取了。”
说完,周华荣从兜里翻出一包压缩饼干递给陈硕:“咬着。”
陈硕瞥了眼压缩饼干,抬手将T恤脱掉拿手里,低头看看中弹的位置,面色平静说:“来吧,不用。”
周华荣欣赏地看了眼陈硕,边将刀尖抵到陈硕腹部,边跟陈硕开玩笑:“你小子不错,能忍。”
“这些年多亏了你。今天要不是你,可能中弹的就是我了,我这老身骨确实不行了。”
“我回去一次你郑姨逮着我骂一次。说我没良心没出息,天天除了守着这片林子,没干点别的事。这么些年她跟着我福没享到,苦倒是吃了不少,还连累静儿和磊儿。”
“我何曾不想撒手不干了,可我要真不干了,谁来处理这摊烂事,谁又来天天巡山,又有谁乐意干这清苦活儿。”
“我就爱这事,不爱跟人打交道,也不爱勾心斗角整天比来比去的,天天在林子里跟这些树、鸟兽作伴多好,山里空气又新鲜。”
陈硕一言不发,静静听着周华荣吐槽心里那些憋屈事。
虽然在说闲话,周华荣手上动作没停,刀尖剜进皮肉,血顿时挤流出来了,找不准子弹埋得有多深,周华荣左右试探了一番才刮到硬片。
陈硕疼得满头大汗,他呼吸深了深,梗着脖子露出青筋,手撑在膝盖,哑声问周华荣:“有烟没?”
周华荣手上动作慢了个节拍,翻了翻衣兜,周华荣掏出一盒受了潮的黄鹤楼扔给陈硕:“看看能不能点燃。”
陈硕捏住烟盒,低头衔了根在嘴里,又捡起地上的打火机。
啪嗒一声,打火机点燃,陈硕压低下巴,侧着脸点烟,烟受潮半天点不燃,好不容易点燃,没抽两口就灭了,陈硕试了好几下都没成功。
他也没再勉强,咬住烟嘴,将打火机攥手里,目光扫往不远处的草丛。
瞥见孟黎冒出半个脑袋,陈硕扯着嗓子喊了声:“孟黎,出来。”
周华荣刚取出子弹,闻言往陈硕喊叫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不远处的草堆里走出一个女娃,女娃浑身湿透,脸被冻得煞白,整个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周华荣看到孟黎的第一眼先是一脸警惕,而后满脸不赞同地望向陈硕:“她怎么在这?又是来探险的?一个女娃一个人敢跑进山里,胆子挺大。”
陈硕目光往孟黎身上扫了两眼,垂眼,没什么情绪的解释:“迷路了。我刚刚在山里撞见就带她一起过来了。”
周华荣替陈硕缠好纱布,绷着脸斥责陈硕:“你不知道我们今天干的啥事?还带她过来,要真出了什么事,我看你怎么交代。你是不是糊涂了?”
陈硕捏了捏烟,自知理亏,没跟周华荣反驳。
孟黎目睹陈硕、周华荣对抗盗猎犯的全过程,全程看得心惊胆战。
尤其是看到陈硕中弹,孟黎差点吓出声,她蹲在草丛,死死捂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一直到硝烟散去,森林里只剩下陈硕两人,孟黎才刚稍微放松。
走出草丛,孟黎望着陈硕流血的腹部,撞进周华荣凶狠、骇人的眼神,吓到腿软。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闯祸了。
光从周华荣严厉的语气看,孟黎都能猜到今天的事有多危险、有多吓人。
她爱看警匪、刑侦、悬疑片,也喜欢那种血淋淋的电影画面,可现实里真遇到这种血腥场面,孟黎还是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有点弱。
至少现在,她看到拉开的袋子里,满袋子的鹿角、鹿皮,每只鹿角顶端都染着猩红的血,包括袋子边缘以及流淌在地上的血迹,她看得直反胃。
一股恶心直冲喉咙,还未走近,孟黎便脸色苍白地蹲在地上,捂着胸口吐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今天出门没吃什么东西,就喝了碗粥,这会儿吐出来的全是清口水,吐到最后,她整个头皮发麻,脑袋晕沉沉地辨别不了方向。
见她吐得眼睛通红,肩膀不停发颤,陈硕皱了皱眉,起身走到她身边,手掌贴在她背后温柔地拍了几下。
陈硕一走近,大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孟黎本来就反胃,这会儿吐得更厉害,已经顾不上形象,她直接跪坐在地上,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那一瞬间,陈硕从她眼里清楚地感受到了,她对他的恐惧、害怕。
陈硕贴在孟黎背后的手一顿,他舔了舔嘴唇,沉声安慰:“别怕,过去了。”
孟黎咬住泛白的嘴唇,别过视线不敢看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心虚,又或是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周华荣没给他俩多余的时间,收拾好东西,周华荣提着那袋鹿角跟陈硕交代:“先下山。”
“我还得回一趟营地拿东西,你先带她下去。下山去医院重新消毒包扎,我这只是给你做了简单的止血。”
陈硕朝周华荣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等周华荣离开,陈硕拉起蹲在地上腿软到站不起来的孟黎,领着她找出口。
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林中谁也不曾说话,恐惧之后,只剩死一般的寂静,恢复理智后,孟黎整个人陷入一场无法言说的矛盾。
走了足足两小时才钻出山林,陈硕拨开野草、树枝,用力拽出摩托车,从兜里翻出钥匙插进钥匙孔。
孟黎的车停在景区,这个点景区已经关闭,她也找不到路钻回去,只能坐陈硕的摩托车。
陈硕跨腿骑上摩托车,扭头看了眼站在原地不动的孟黎,出声呼唤:“孟黎,上车。”
孟黎这才反应过来,她神情恍惚的点点头,接着走近摩托车,试了两三下才爬上去。
陈硕看她情绪不对,停了好几分钟才拧动车钥匙。
腹部伤口撕扯,陈硕没敢开太快。
一直到离开名扬山景区,孟黎才想起关心陈硕的伤:“你没事吧?”
陈硕听她主动说话,透过后视镜扫了眼还没回神的人,淡淡开腔:“没事。”
孟黎轻轻哦了声,手指不由自主攥紧陈硕的衣摆。
陈硕感觉后背有拉扯,低头看了眼腹部,忍着痛继续往前开,路上孟黎时不时问两句。
“他们跑了还会回来吗?”
“会。”
“还是那几个人?”
陈硕沉思几秒,回她:“不一定。他们有一个专业的盗猎组织,底下有很多人,这次没得手,下次可能换另一批人。只要有买卖就有杀戮。”
孟黎脑子里回想起刚刚看的那个袋子,顿时头皮发麻,她紧了紧呼吸,语气不确定问:“刚刚那一袋……有多少只鹿?”
陈硕准确说出一个数字:“十五只。”
孟黎忽然说不出话,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扭头一言不发望着这深沉的夜。
越往前走越热闹,刚开始是一片漆黑,到后来渐渐有一两簇星火,再到一团团,最后是狭长的一片。
孟黎心里难受,却又说不出哪里难受。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离生死这样近,之前从未觉得生命可贵,现在想起那堆麻木、呆滞的鹿头,内心满是酸涩。
快到镇上,陈硕握着方向把,回头问她:“你怎么跑到那上面去了?景区工作人员没告诉你不要上去?”
孟黎哽了哽喉咙,麻木地摇头:“我不知道……我走着走着就找不到路了,我想出去,可是越走越远,到最后手机也没了信号……再后来就遇到你了。”
陈硕想到他刚刚要是没遇到孟黎,她今天会出现的后果,一口气憋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
闭了闭眼,陈硕还是压不过气,语气生硬质问:“这次长教训了?”
“孟黎,你非要把自己作死才算数?”
第25章
孟黎刚被吓了一场; 又加上浑身黏黏腻腻,难受到想哭。
被陈硕这么质问,孟黎压了一下午的情绪终于全盘爆发; 她抹了抹被风吹得不停掉出眼眶的生理眼泪,哽着声跟陈硕开炮:“是,我就是找死怎么了。”
“你要看不惯直接给我放下,我自己回去,用不着你在这儿阴阳怪气。”
“陈硕; 你是我爸吗?管这么宽。”
陈硕刚要开口骂,回头撞见泪流满脸、眼泪越抹越多的孟黎,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看了两眼; 陈硕转过脸; 抿紧唇一言不发往前开。
车子没往街道走; 走了条人烟稀少的小路,路况不好; 没灯,泥土路,时不时有碎石子蹦过。
陈硕跟开飞的似的,开得老快; 孟黎坐在后排被颠得七上八下,怕被颠下车; 孟黎死死抓住坐垫不敢动; 眼泪在风中吹散; 化成一滴花掉落在地。
像找不到尽头,一直在这条土路折腾; 土路两边长满了杂草; 时不时还传出吵闹的蝉叫声。
土路没有路灯; 只剩摩托车前车灯照明,昏黄、圆锥形的灯束打在前行的路上,照得坑洼不平的地面、碎石子、路旁不知姓名的小草全都染了层金黄色。
下一秒,车子压过一块石头,孟黎一下子被颠高半米,吓得她当场惊呼出声。
陈硕听到背后的动静,将速度慢慢放缓。
孟黎全程紧绷,窝在后座,紧张到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生怕一不小心被颠下去滚到草丛里。
陈硕一路开回自己住的地方,孟黎之前没去过。
是一个小四合院,砖房材质,院墙被划了很多涂鸦,院门口锁着铁门,铁门年份久远,上面生了不少铁锈,还有各种各样的划痕。
到铁门口,陈硕停下车,往后瞧了眼孟黎,示意她下车。
孟黎在陈硕的注视下,僵着脸缓缓跳下车,她退开两步,转过身,无所遁形地盯着脚下。
门口铺了水泥路,快三米宽,孟黎站在水泥路边缘,脚尖不停磨着凸出的那小块水泥。
陈硕熄火停车,踩下撑杆,从兜里掏出钥匙,找到一把长的,拿起锁头,对准孔,钥匙尖拧进去,往左边转半圈。
吧嗒一声,锁打开,陈硕将锁头挂在门上,取下钥匙,缓缓推开铁门。
铁门发出尖锐、难听的嘎吱声,孟黎抿了抿嘴唇,回头看向背后。
见陈硕推开铁门,拿着手电筒进屋将院子的灯打开,又将摩托车骑进院子停在一边,她隐约猜测这院子可能是陈硕生活的长期据点。
院子水泥地面,共四间房,正对铁门那间是堂屋,东厢房西厢房看布置应该是卧室,东西厢房跟堂屋两侧的转角处应该是厨房和洗手间。
陈硕停好摩托车,见孟黎迟迟没进来,陈硕胸口闷出一口浊气,重新取下车钥匙,大步走出院子,距离孟黎不足两米时陈硕停下脚步。
他漆黑、没有情绪的眼往孟黎身上上下扫视一圈,最后抚了抚眉心,憋着气喊孟黎:“孟黎,先进屋,有什么事儿明天说。”
孟黎抬起眼皮,眼神平静地望向陈硕,见他脸色很不好看,整个人几乎处于忍耐状态,孟黎嗫嚅嘴唇,想要冷嘲热讽几句。
话在喉咙滚了两圈,孟黎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扬起下巴,假笑一声,故作不解问陈硕:“为什么不送我回客栈?”
陈硕斜视她一眼,嗓音低沉、夹着一丝不耐烦:“事儿挺多。进不进随你。”
说完,陈硕转头进屋。
孟黎盯了几秒陈硕决绝、果断的背影,再看看周围乌漆嘛黑的环境,犹豫半秒,挪开脚步走进院子。
陈硕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头也不回交代:“把门关上。”
孟黎恨恨瞪了眼陈硕,回过头去关门,铁门有些分量,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