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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望生便简单解释两句,雪莲气骂道:“李大成?不是个东西,他就是坏,天?生的坏胚子!”
她是真心疼章望生,李大成?什么狗玩意儿,欺负望生,欺负他家里?没人。她想起章望潮跟凤芝来?,有些恍惚,时间可真快,好像找凤芝学剪鞋样子是昨天?的事,转眼她的丑丑都几岁了……
雪莲很轻柔地给他把油抹开,手指走到哪儿,油就晕在哪儿,日头把紧实的皮肉照出亮汪汪的光来?,她心里?忽然跟着一颤,手底这样好的后生,不知?什么时候天?地时令给他的男人气息,这样的浓郁,扎眼,就在手底下,不是梦,是切切实实的。
她觉得?寂寞,说不出的寂寞。
狼孩走后,雪莲一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上不着天?,下不沾地,她不晓得?那叫什么。现在她晓得?空的是什么了,鬼使神差的,那股完全压不住的劲儿上来?,雪莲低头,嘴唇贴在了他微微凸起的肩甲骨上,很轻地亲着。
章望生几乎是一瞬间就清楚那不是手指,绝不是手指的触感,他本能地颤了一下,想要回身,雪莲忽然抱住了他。
“望生……”雪莲低声喊他,“好弟弟,叫我抱一抱你吧。”
她祈求地说,甚至都不晓得?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话。
章望生黑睫毛微微抖着,女人柔软温暖的身体带来?的感受,叫人意乱神迷,从未有过的,他像吃了惊的兔子,嘴里?说不出话来?。
秋风把月槐树的叶子,簌簌剪掉,落出了声响。
那么点动静,章望生听见了,他觉得?心咚咚乱跳,浑身都热热哄哄的,觉不着疼,日头透过萧疏的枝干刺到眼睛上,他好像突然醒了似的。
“雪莲姐,别?这样。”
章望生转过身,他脸上留着醉红,雪莲呆呆看了他片刻,猛得?伏到他肩头,哭了起来?,她不清楚自?己哭什么,就觉得?心酸,酸得?要命。
她越哭越伤心,把章望生也哭得?不知?该怎么办了,既没法抱住她,又没法推开。
他就让她这么靠着。
章望生听出了她的痛苦,他为此?而感到痛苦。
大门又响了,似乎一下惊动了两人,南北推开门,见雪莲在,一脸全是泪,再?看章望生,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忽然觉得?一阵愤怒,大声问:
“你们在干什么?!”
她不去看雪莲,只气冲冲瞪着章望生,那双眼睛里?,分明在急急要着答案。
第27章
“南北;你回来了?”雪莲看出她生?气,喊了一声。
南北眼睛睐过去,才?多大的人;那一眼不知有多冷清。雪莲见她这?样;便说:“我路上碰巧见着你三哥,来给他送獾子油。”
她把獾子油搁下,“记得每天给你三哥搽油。”
南北讥诮道:“不劳你费心了;雪莲姐,青天白日太阳都没?下去呢。”
雪莲不会跟她争辩的;看了眼章望生?;把大门带上;就这?么走了。
獾子油不是家家都有,马六叔家没?找到,本来说去狼孩家看看,南北死活不肯,找了几家;竟扑了个空,马六叔劝南北不要那么倔他去狼孩家找,叫南北先?回家的。
可没?想到;人早都跑家里来了。
章望生?面对南北;没?有慌张,他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她长再高;他也是拿她当小?孩子;这?样的事;小?孩子没?必要了解。
他那后肩上油晃晃的是什么?分明是獾子油!南北感觉受到了严重的背叛,不止于此;雪莲姐随便叫男人摸她屁股,她不配给三哥搽油。
“你是不是跟她搞破鞋了?!”
南北脸通红,被?怒火烧的。
章望生?穿上背心,见她两手空空,说:“跟谁学的这?种话??你明白你说的这?些蠢话?什么意思吗?”
他很反感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也跟旁人学,特别庸俗,没?意思。
南北不大明白搞破鞋要怎么搞,反正是不好的,是男人跟女人做不要脸的事,她气得眼泪汪汪:
“我看见你俩抱一起,我一推开门,你俩就分开了,还说没?搞破鞋?”
章望生?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了,他见她要气哭,忽然觉得好笑:
“你小?孩子家,哪来那么大怨气,雪莲姐给你做布拉吉那会儿,你高兴得很。”
南北大叫:“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长大了,你爱上雪莲姐了是不是?她是个寡妇,跟其他男人乱搞,你不嫌丢人吗?”
章望生?不笑了,变得严肃:“你懂什么叫乱搞?你看见了?我之前教你念书?,告诉你做人不能人云亦云,你都忘了。”
真虚伪,南北恨恨瞅着他:“你说眼见为实,我看见了,你少东拉西扯,你就是看她漂亮,想跟她搞破鞋,她没?了汉子想偷人……”
“南北!”章望生?喝住她,他有些震惊,她都是打哪学来的这?些话?,他一直还把她当小?妹妹,可她长胳膊长腿,嘴巴也变得锋锐又?恶毒,他非常不能理解。
“那你说,你为什么跟她抱一起?”
章望生?沉默,他把獾子油收好,南北还追他屁股后头问?,章望生?像是思考了很久很深,才?告诉她:
“我没?跟雪莲姐抱一起,你看错了,你刚说,她是寡妇,对,嫂子也是寡妇,寡妇总比旁人日子要艰难得多。雪莲姐那会心里难受,忍不住哭了,她靠我身上,我总不能把她推开。”
这?些话?,他说得很坦然,他想,南北兴许能明白一些,说一说也好。
“你爱雪莲姐是不是?”南北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她小?小?的心里,全?是嫉妒,少女的嫉妒心像野草那样强韧,筋骨紧紧扒着,谁都薅不起来。她还记得娜塔莎的吻,她甚至怀疑,两人已经亲嘴了,像书?里那样。
章望生?否认:“我不爱她,你不要再瞎想了,也不要到处胡说,我还得上趟山,料理吴大夫的事。”
他匆匆出门,留南北一个人坐院子里,日头晒着她,凉凉的。等到黄昏,天边烧起粉色的云,烧得人心烦,大雁成群结队过去,南北抬头瞧着大雁,直到它们很快变作小?黑点?,消失在云里。
连大雁都有伴,南北想知道它们去哪儿,当大雁真好,能看见山,能看见海,肯定还能看见城市,她痴痴地望着天尽头,脑子里有许多许多的想法。
她小?时候,三哥时常抱她,不晓得哪天开始,三哥不再把她抱在膝头,怀中。兴许是她个子长高了,那么大一个人,杵怀里手啊脚啊都没?地方放,可她再高,能高过雪莲姐吗?
南北又?想到这?个事上头了,非常痛苦,她想哭,想发疯,有种走到悬崖边边的感觉,三哥心里有别人了,她敢肯定,他说不定会娶雪莲姐,生?个娃娃。她就谁也不是了,她算哪根葱,她得躲一边儿去,是个小?可怜,没?人要的,还得继续流浪,要饭,吃了上顿没?下顿……这?都不知最重要的,一想到章望生?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他那些好,都要给一个女人,一个孩子,南北觉得胸口|活生?生?挣开了,滚滚地淌血。她的心啊肝啊,全?都在外头,没?人看见。
这?些念头,一个黄昏就疯长个不停,长满了脑子。
章望生?晚上抱回来一只大雁,他在山脚,瞧见它往下慢慢地坠,最后掉草丛里,这?是只伤雁,落了单,特别可怜。几个劳力本来说晚上吃大雁,章望生?给带家来了,他刚葬了吴大夫跟黑子,不好受,见那大雁哀哀躺衰草里,残阳照着,打定主意一定弄家来。
“南北?”章望生?见家里黑不隆冬,没?点?灯,连喊了两声。
他白天凶了她,觉得不该,又?觉得她小?孩子肯定很快会忘了,因此,进屋来想跟她说说话?,都是一家人,还能结仇不成。可屋里也没?南北,章望生?只好放下大雁,出来找她。
外头凉了,黄昏时分的雾霭慢慢散去,天上东南角的灶王星变得明显,秋味很重。章望生?见人就问?有没?有看着南北,谁告诉他一声,南北在几个知青那里玩儿。
南北在刘芳芳屋里听收音机,她坐那儿,一边听,一边帮刘芳芳打毛线团,两只手早就酸了。章望生?来找她,跟知青们说几句话?,叫南北回家。
月槐树全?是秋的味道,一呼一吸,秋天好像咽肚子里去了,冰凉凉的。南北在他身后走,不吭声,章望生?主动找话?说:
“收音机里都听了什么啊?”
“没?什么。”
“我捡了只大雁,它膀子受伤了,咱们吃完饭一块给它看看。”
“我不会。”
章望生?听她很淡漠,气氛僵冷,便笑着说:“我也不太会,咱们养它一段时间,估计能恢复的,就是不好追队伍了,说不定得养到明年开春,回家先?给它做个窝。”
南北道:“随便。”
章望生?轻轻弹了下她脑门,刚想说话?,南北一下躲开,捂着脑袋大叫:“你有病吗?”
她这?么大反应搞得他一愣,南北被?这?动作激怒,这?是逗小?孩的,她恨章望生?把她当小?孩子,所以才?能肆无?忌惮忽视她的感受,大人就是这?样的,他也不例外,可他也不是很大很大,南北越想越烦,一溜烟先?跑了。
两人这?么紧张又?尴尬地过了几天,章望生?一找她说话?,她不是不搭理,就是发脾气。最后,弄得章望生?也很疲惫,不再管她。
秋收是黄了,公社都垂头丧气的,说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书?记给大家打气,说再难,也难不过五九年,就算难到那个份上,拄个棍,拿个粗瓷碗,照样能有条活路。
社员们还是担忧,说,真要是那样,到时不叫人出去,那可愁死人了。
书?记说,叫出去,叫出去,我不怕丢脸。
月槐树的叶子,慢慢掉了,北方的平原上到处都是落叶。风大起来,叶子在空中飞着,舞着,很有些美?感,凄凄的美?,可月槐树的人们不会看见。
学校暂时停课,南北便每天耧叶子。她老?听人叹气,听人说收成的事,豆秧子都死了,她有时去地里想捡几粒豆子,非常难,小?孩子们都在那寻寻觅觅,像老?牛一样勤恳,可谁也没?得着豆子。
小?孩子就围在一起烤蚂蚱。
南北远远看着,她已经不感兴趣了,她不再沉迷于小?时候喜欢的事,她坐在田埂上,任由蚂蚱从她脚上蹦跶过去,也不去捉。布拉吉早穿不着了,月槐树的人,现在也没?心情看谁穿的漂亮。
树叶还在飘零,南北想,自己?也像叶子,不晓得会被?风吹哪儿去。她原先?的伙伴们,都长高了,在山野碰着,问?到底谁当她嫂子。
“我没?有嫂子。”南北冷漠说道。
“你是想叫马兰当,还是雪莲当?”问?的人挺认真,“雪莲长得俊,马兰家能吃好面馍馍,看你三哥是要面子,还是里子了。”
南北背着粪箕子,日头打到脸,雪一样反光,她原本圆圆的脸蛋,不晓得什么时候,变长了,头发也黑起来,多起来,冷脸的样子像刀子乱闪。
“我三哥什么都不要。”
“指不定你三哥都想要呢。”
说话?的几个人,站在那儿笑。
她清楚,肯定人家把这?事议论烂了,章望生?长成了十里八里有名的俊后生?,有人想说亲的,可一听他家里成分,还有个拖油瓶,就犹豫了,都在观望。
一连几天,章望生?晚上都回来很早,两人几乎不说话?,他就坐油灯下,先?弄账簿子,再看会儿书?。南北坐得离油灯远,章望生?说:
“把眼睛看坏了,过来坐。”
她说:“我想坏,我就要坏,我瞎了正好。”
章望生?知道说不通,没?勉强,继续看自己?的书?。他看的是《青春之歌》,讲的学生?故事,他读着读着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动”,他对那些口号、热情激情,并不太感兴趣,慷慨的陈辞并没?触动什么情绪,他对这?种青春,似曾相识,又?觉得很陌生?。
总之,这?个书?他不会深读,也没?什么探究的价值,章望生?有些失望,不过书?有对比,才?清楚哪些是更好的,值得思考的。
同样失望的,还有南北,她见章望生?一言不发只守着灯做他自己?的事,特别失望,看吧,这?才?哪儿跟哪儿,他就不在乎她了。他白天在干嘛?他一定跟雪莲姐偷偷幽会,他从她那里得到了快乐,满足,再也不需要自己?了,自己?本来就是多余的。
南北半张脸都藏在黑影里,她觑着章望生?,等着他,可他真够狠心的,一眼都没?再瞧过来,他真的爱上雪莲姐了。
这?样的念头,开始日日夜夜折磨起南北,她走到哪儿,都觉得人用一种可怜的,又?讥讽的眼神看着她。
直到这?天,雪莲上门来送两瓶酱豆子,这?是凤芝给的,两人娘家离的近,碰巧了,凤芝便托雪莲捎过来。
章望生?再见雪莲,不大自在,他身上因为烫伤,正在掉皮,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