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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义,能年纪轻轻位至三公的舒崎光,是极其聪明的,他所依靠的,并不仅仅是他和姜瓒年少时那点伴读之谊。
舒崎光家世不显,在姜瓒提他做太傅前,虽是状元,却任七品翰林编修,就连他的父亲舒衡也只是个五品东阁大学士,勉强有个清贵的名声。
他一跃官至一品,不是没人异议,可他却在极短的时间里,让几乎所有人心悦诚服,对他交口称赞,这让姜瓒不得不忌惮。
若不是霍砚和杨家惹眼在前,姜瓒登基后第一把要藏的良弓,就是他。
舒崎光太聪明了,这也是姜瓒不敢告诉他自己与耶律骁联手的原因,若与他多说一个字,以他那聪明绝顶的脑子,姜瓒的所有筹谋都会显露无疑。
但现在,他不得不找舒崎光寻求帮助。
姜瓒青着一张脸,道:“现在说这些,也为时已晚,朕找你来,就是想让你替朕想个法子。”
他这话的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让舒崎光不该问的别问。
舒崎光早通过他和裴云渡的字句,将他做的事彻底猜透,心下难掩失望,他所择的良君,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亦或是,他本就是这样?
舒崎光闭眼叹气,好看的眉头拧成结,再睁眼时,眼底一片晦暗,他低声道:“皇上怎能如此轻信他人?您如今来问臣,恐怕是要让皇上失望了。”
“难道你也想不出办法?”姜瓒也将声音压下,但难掩焦急:“碧霄宫那边正在称病,可此法只能掩藏一时,时日一久,恐怕会有不少人看出问题。”
倘若这事有丝毫风声传出去,哪怕白菀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可一个名声有瑕的女子,又如何堪配国母之职呢。
舒崎光抬眼,定定的看着姜瓒。
他眸光透亮,似乎能直直照进人心,让所有阴暗无所遁形,那种被洞悉的感觉姜瓒无暇计较他直视圣颜。
“若臣是耶律骁,就不可能放她回来,”舒崎光毫不留情的戳破姜瓒心里那点自欺欺人的幻想:“甚至会在回到辽国之后,将此事大肆宣扬。”
“皇上,您已落进圈套中。”
姜瓒自然知晓,倘若是他,他也会选择这样做,虽然有失君子之风,可胜在有用。
“先称病瞒着吧,”舒崎光想起那个能对出他下联的女子,他至今还记得,她站在花灯侧,一身华服,无双姝色以及那双笑意盈盈的眼。
他第一次后悔,后悔劝姜瓒娶她为妻。
“若瞒不住,亦或是东厂也没法将人带回来……”
舒崎光看着姜瓒越发难看的脸色,抿嘴没将剩下的话说出口,但他们都心知肚明,大楚不会留一个名声有瑕的国母。
*
舒崎光回到暂居的宫殿时,父亲舒衡身边的小厮正在门口侯着,见他回来,连忙迎身上来,恭敬道:“奴才见过大爷,夫人请您去松居用膳。”
今年是新帝登基的头一年,除夕夜宴排场摆得大,除去内外命妇,朝臣亦可携家眷同往,舒崎光的父亲舒衡身为东阁大学士,他又贵为太傅,又尚未娶妻,母亲徐氏自然也在其列。
姜瓒做的那些蠢事,让舒崎光的心情并不太美妙,但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略点点头,脚下一拐,往舒衡居处走去。
他到时,徐氏正和舒衡说着话,见他回来,忙招呼他进来,舒崎光解下外罩的鹤氅递给一旁的侍女,一面向两位长辈问安。
看他端起茶碗饮茶,望着这芝兰玉树般的儿子,徐氏心里有些惆怅,外头的夫人总在私底下议论她眼光高,等闲的人家瞧不上,实际上,这哪是她瞧不上,是她这顶有主意的儿子瞧不上。
她总疑心舒崎光是不是有什么暗疾,这也无怪徐氏多想,实在是她这儿子就跟出家也没甚分别,非但无心情爱,连拨给他伺候起居的通房丫头,除去头一回起过新鲜,后来也再没碰过。
见徐氏望着自己唉声叹气,舒崎光只作不知。
久久不做声的舒衡,突然道:“你下去瞧瞧晚膳还要多久备好。”
膳食这种东西,哪里需要徐氏这个夫人亲自过问,心里知晓是这爷俩有话要说,倒也没多少不情愿,从善如流地退了出去。
“你今日去,皇上可有说这宫门还得闭锁多久?”随着瓷器轻微的磕碰声,一道沧桑沙哑的嗓音响起。
顺着声音,舒崎光这才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舒衡歪靠在炕床上,半眯着眼,一手搭在炕桌上,手心里盘算着两颗银亮银亮的保定铁球,花白的发梳成一丝不苟的髻,面上老态尽显。
舒崎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舒衡也不过四十出头,面上却皱纹密布,细碎的老年斑分散在脸颊两侧,头发斑白如同七十老朽。
舒衡从不过问舒崎光和姜瓒之间的事,故而也只问他何时能离开行宫。
舒崎光却听出他话中的别意,谁都知道,霍砚下了死令,不光这行宫,甚至京城内外,任何一个活物踏出家门一步,格杀勿论,甚至连皇上也被困在这儿不得进出,宫门碗闭锁多久,哪能由姜瓒说了算,舒衡这么问,也不过是给那堪比傀儡的皇帝留那么几分面子罢了。
回想起自己一路回来,沿途把守的番役神情已然轻松不少,舒崎光猜测霍砚已经将皇后娘娘找到。
他淡淡道:“约摸就这几日了。”他又捡着姜瓒那儿发生的事,隐去白菀被掳,简短的提了几句。
室内静悄悄的,只有舒崎光的说话声。
等他说完,舒衡却没有回应,反而另外起头问:“我让你去查赵正德的事,你可查清楚了?”
舒崎光心下平白生烦,抑着躁意道:“霍砚出手岂会有活口?哪有那么好查。”
他此话一出,舒衡明显怒火上头,盘弄铁球的动作也停下来,浑浊的眼死死瞪着他:“你堂堂一个太傅,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看着自己父亲因怒而变得扭曲的面容,舒崎光心下烦躁褪去,一股寒意自脚底油然而生。
他望着舒衡满眼失望:“父亲,一朝天子一朝臣,霍家当年的事早应该烟消云散,您背着皇上暗地里给霍砚传消息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您知不知道,此事一旦败露,不止您一个人,我这太傅也做到头了,整个舒家都得跟你陪葬!”
这话仿佛戳到舒衡的痛处,他顿时暴怒如雷,操起手中的铁球便朝舒崎光砸过去。
看着他轻而易举地避过,舒衡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怒不可遏道:“什么天子朝臣,那是他们偷来的,他们都是乱臣贼子!”
看着父亲疯魔的模样,舒崎光的心一点点下沉,他本还想说,即便是先帝窃取了皇位,可事已成定局,甚至如今已是第二任新帝登基,他父亲现在的所作所为,又和他口中的乱臣贼子有什么两样?
可舒衡明显什么也听不进去,舒崎光也不再多言,他站起身,冷淡的丢下一句话。
“霍砚手里有德宗的圣旨。”
第54章
霍砚没有将白菀带回宫; 反而直奔他在京城的宅邸。
重伤未愈的水漾绿漾早已接到消息等在此处,提前备好水,将地龙烧燃。
准备好一切后; 两个人站在门口,伸长脖子来回张望,盼着第一眼能瞧见白菀回来。
除夕那日,她们留在宫内养伤,并未跟去九黎行宫; 骤然得知皇后娘娘和清桐被掳; 宝珠和碧玉被杀,两人几乎神魂具裂。
紧接着便是封城警戒; 人心惶惶; 两个漾怎么也等不住; 不顾伤病和元禄他们一起; 带着东厂番役一遍又一遍在城中奔走搜寻。
她们等啊等; 终于瞧见马车拐进巷子,来不及欣喜便连忙迎上去,眼看着青色的帷幔被撩开; 掌印抱着皇后娘娘从马车上下来。
瞧着蜷缩在掌印怀里那小小的一团; 两个人早将畏惧抛诸脑后; 正要上前时; 却被亲自驾车的元禄一眼瞪回去; 这才后知后觉掌印那一身阴冷骇人; 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眼巴巴地在旁看着他们一同进了盥室。
恰好陈福又带着昏迷的清桐进来; 水漾率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将他们引去后罩房。
霍砚一路抱着她; 不肯假他人之手。
亲自替她沐浴过后,霍砚将白菀安置在炕床上,床上暖烘烘的,她下意识滚进去,动作牵连周身细碎的擦伤,泛起的疼让她眉头紧皱,可骨子里久久未散的寒意让她顾不得那点痛,双手将被褥抓得越发紧,眉头紧皱,口里喃喃喊着霍砚的名字。
霍砚站在床侧,无声地看着她缩成一团,听她低声唤自己,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无比希望自己能抱一抱她。
可他不能,她身上还有伤,此时任何的触碰与她而言,都是折磨。
她那身破烂衣裳,早在马车上就被他忍无可忍地撕碎丢弃了,他大略检查过,白菀全身几乎没一块好肉,腿心内侧和手臂两侧都是血肉模糊,更不提其他细微的擦伤。
等白菀渐渐适应了屋内的暖意,开始踢蹬被褥时,恰巧绿漾端着驱寒的汤药进来,她虽然昏迷着,倒也还乖巧,汤药喂到嘴边,便乖乖张口,等她喝完药,霍砚才回身去取伤药来替她涂抹。
昏睡的白菀并不好受,她只觉得自己从冰窟又坠入火海,周身火辣辣的疼也让她难以忍受,她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时,一缕清凉缓解了疼,也让她缓缓睁开眼。
眼前是模糊的,胸腔中的窒痛似还有遗留,寒水没顶的恐惧犹在。
她僵硬地转着眼,愣了愣才看清俯在自己身前的人影。
是霍砚。
他低垂着头,似乎没发现她已经醒来,手上拿着个碧色的瓷瓶,另一只手指腹上沾着什么,小心翼翼地在她身上涂抹。
白菀顺着触感传来的地方看过去,皮肤上红肿破溃的擦伤密布。
她肤色本就白,轻微一点磕碰留下的痕迹都很显眼,那些细碎的伤口落在上面,触目惊心。
白菀的视线又一点点挪回霍砚的脸上。
他抿着嘴,闭气凝神,连面上的神情也带着少见的谨慎。
膏药抹上的幽凉感,唤醒了白菀弥留在骨子里的,对寒冷的惧怕,让她忍不住轻颤。
霍砚很快便察觉到,以为是自己没轻重弄疼了她,猛地收回手,眉心皱得越发紧。
踌躇了片刻,竟微微张口,幼稚的地冲着伤处吹气。
白菀却从他的脸上看出来几分手足无措。
他身上只穿着件荼白的寝衣,衣襟也没好好系,松散着露出大半的胸膛。
白菀记忆中的霍砚,鲜少着白色,就连贴身的中衣,也是灼灼红绯。
她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忍不住张口问:“你后悔吗?”
寂静的寝房内,突然响起白菀的声音,霍砚迅速转头看过去,她正睁着圆溜溜的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白菀以为自己不会委屈,毕竟她和霍砚两个人,互相利用一报还一报,她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可在看到霍砚那张脸的一瞬间,看清他眉目中夹杂的心疼,这几天的挨饿受冻,担惊受怕,全部化作委屈一下子涌上来,催得她红了眼眶,眼泪也跟着往外掉。
那一颗颗砸落的泪珠子,变作千万根尖刺,将霍砚整颗心扎得千疮百孔,他看见白菀眼泪巴巴的朝他伸手。
“抱。”
霍砚垂下头,快速用帕子擦净手上残留的药膏,不敢挪动她,他便只好褪了衣衫爬上炕床,自后将白菀抱进怀里。
他将脸埋进她的发间,嗅着已经微不可闻的苦玫香,在她发丝上一遍又一遍落下浅吻:“对不起。”
听着霍砚低哑的嗓音,白菀本就溃堤的情绪越发泛滥,轻咬着唇,抑制着喑哑的泣音,哽咽道:“看在,你来得还算及时的份上,我就大度些,不计较你利用我了。”
霍砚似是静默了许久,久到白菀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她感觉她脑后的发丝被轻轻蹭了蹭,他低得近乎沙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你不必大度,你可以计较,你有权利计较,可以用尽所有的方式惩罚我,是我对不起你。”
终于,他终于将他们彼此摆在了同等的位置。
白菀没有说话,她忍着痛,艰难地挪动身子,和霍砚面对面相拥。
额头抵在他胸膛,听着他沉闷的心跳,归无定处的漂浮感渐渐消失,她就像一叶扁舟,被他牵着缆绳,牢牢系在他的船港,彻底有了归处。
白菀忍不住仰起脸在他下巴上亲了亲,还不等他反应,便快速缩回头,将整个人蜷进他怀里。
霍砚漏跳一拍的心跳,让白菀不自觉翘起唇角,又轻轻的,在他的心口落下一个吻。
她终究是抵抗不住眼皮发沉,没多久又噙着泪睡过去。
霍砚听着她渐渐平稳的呼吸,轻柔地抚摸着白菀的发,在这近乎安详的静谧中,一连数日不眠不休的疲倦,如潮水般涌上来,他却不敢闭眼,生怕眼睛一睁一闭,他又回到那找不见她的绝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