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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难为闻宴了!
说到底,还是她闯的祸,家印在他们这脉被丢,声名一定跌入谷底,在这样的情况下闻宴还能赢得山长之位,真不知道他背后做出了多大的艰辛。
想到此,白锦玉心头涌上难以名状的歉疚和痛心,不禁鼻头一酸,一滴眼泪夺眶而出,只是这滴眼泪还未流到腮边,凤辰已经抚上她的脸,替她拭去了。
“纵是如此,你近日就不能忍忍吗?”闻玲话锋一转有点着急地道:“你师娘刚刚离开,偏偏又逢着孟其止和宋瀛海向翠渚下战书,听说他们人已经到了庐安,明日就进庐州城了,闻宴这会儿肯定心里够烦的了!”
“难道闻宴会怕他们?就孟其止和宋瀛海也配和闻宴并称江流三杰?”
虽然刚刚还对闻宴一百个不满意,但这会儿,千玺口中却对闻宴毫不质疑。
他不屑道:“来就来吧,比才学难道我们翠渚还会输?!”
闻玲道:“这次人家有备而来,来势汹汹,绝对不可轻敌小视。”
千玺道:“我看他二人是记恨着从前的那些破事,一直看世人称呼闻宴为江流三杰之首很不爽,所以想来找搞一场战,让闻宴输给天下人看看。”
千玺口中的破事其实是当年闻宴成名天下的一桩美谈。
闻宴十四岁那年,陪同父亲,也就是白锦玉的师傅闻山四处游历。
路经荆州时,适逢荆州百年世家孟氏正在和鲁山宋氏进行一场清谈辩论,论题就是治国安邦应用儒术还是道术。
本来两三天可结束的辩论,两个世家生生辩了一个月。
究其原因是两家中都有一个厉害的小辈,一个是孟其止、一个是宋瀛海。
这二位少年功底深厚,才思敏捷,唇枪舌剑二十天,居然难分上下,这两个氏族的对战、两种治国理论的辩论最后变成了他二人的单挑。
一次本来规模不大的清谈会,逐渐引来各方关注,直至变成了一场天下瞩目的大辩论,两个小辈孟其止和宋瀛海一时名声鹊起。
闻山和闻宴来到荆州的时候,正是论战最为胶着的时候,孟氏家主是闻山老友,于是就向他请求支援,闻山于是就让闻宴参加辩论,相助孟氏一臂之力。
闻宴其人眼高于顶,但的确有高傲的本事。他不负众望,一出场仅用了半天,就帮孟氏掀翻了宋氏,论证了道家理论的弊端,儒术治国的优越之处。
本来这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是闻宴就是闻宴。
他驳斥完了宋氏的方策后,枪头一转,居然又开始批判起了儒家治国的思想。他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当下又把儒家的那一套批了个狗屎不如!
他一个人驳完道家驳儒家,儒道两术在他口中体无完肤,当场把所有的看客都惊呆了!
结果孟、宋二氏拍案而起,当场化敌为友群起口伐闻宴,闻宴一人舌战群儒、大杀四方。
最后,那场旷日持久轰动了整个清谈界的辩论,被闻宴在一天的时间内终结了,而辩论的结果是荆州孟氏、鲁山宋氏双双铩羽而归,庐州翠渚反而名声大振!
闻宴至此一战成名,世人因推崇这三个青年的奇才,便称他们为“江流三杰”,这不仅是对他们个人的认可,也是对他们背后的三个世家大族的高山仰止。
第八十章 夜露 12
闻玲说不过千玺,便默不做声了,千玺这时催促道:“师姐你回家看孩子去吧,我没事,等下桃子、李子醒来了找不到你又要闹了。”
千玺这一提,白锦玉立刻听到闻玲站了起来,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匆匆忙忙地给千玺叮嘱了几句,连奔带跑地提着灯笼出了圣训阁。
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白锦玉本能的身子提了提有点想留她。但是她想想,不可能,自己没有面目见翠渚中的任何人,遂脚跟又落回了原地。
千玺长大了,闻宴娶了妻子,闻玲也有了儿女物是人非。
白锦玉看了凤辰一眼,叹了一口气。
“谁?!”
白锦玉一惊,没曾想到这叹息声音被千玺听到了。
她下意识地一把抓住凤辰,睁着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眼睛!
凤辰见此,覆上她抓在手臂的那只手,道:“也好,就把家印交给他。”
白锦玉木愣愣地看着凤辰,他的这个建议她有一些畏缩。
“谁在那里?是人是鬼?!”千玺的声音敞亮,欺人欺鬼。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白锦玉的脚就像粘在了地上,她摇摇头,没有勇气。
她只想放下家印就走,她没有准备见任何一个翠渚的故人。
凤辰见她若此,心有所了,伸过一手握住了她,层台缓步地牵着她走出了楼梯的阴影。
千玺这时已经从跪垫上起身,他疑惑地盯着圣训阁的西北角,目光炯炯地看着刚刚那声音发出的地方。
明黄如玉的烛光,将圣训阁氤氲出细腻的光晕,千玺凝神看着,只见那光晕的将尽处,走出来一个春山一样的男子,仙姿玉貌,一瞥惊鸿。
千玺不由地看得怔住,喃喃道:“这是哪里的神仙?”
话音落下,他看见那男子手里还牵着一个人,不由地偏头屏息凝神,那男子眉目柔和地将手拉了一拉,一个女子步履迟疑地走了出来。
千玺整个身子猛地一振!眼睛睁大到了极致,神情愣了足足有十几个呼吸。
凤辰拉着白锦玉的手轻轻往前一送,松开了她,温声道:“别怕,去吧!”
到了这一步,心中怎么想、什么感受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事要把这非常隆重的翠渚三宝之一的家印交给千玺。
白锦玉低头,双手呵护地握着手里的那个赭黄色的锦袋,提了一口长气,看向了眼前的这个少年。
这个少年已比她高出了半头,模样十分地俊秀,依稀能够和七年前那个聪明伶俐的小男孩对上一些眉眼。
翠渚每年招录的门生,都需经过身、言、书、艺、判五项考察才能取得入学资格,这个首当其冲的“身”字,就是考的一个人的相貌,故而能入翠渚的人都是长相不错的,千玺也是如此。
看着白锦玉从光晕中向自己走过来,千玺先是目瞪口呆,之后是惊异,最后神情开始变得一阵激动狂喜。
须臾间,白锦玉就走到了他面前,对着一时半会看起来是说不出话来的千玺。她清了清喉咙,微笑着道:“千玺,你又罚跪啦?”
千玺的脸震撼了!
他秀气的双眼在白锦玉的脸上巡梭,半晌才磕磕绊绊道:“白师姐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白锦玉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一如从前,道:“当然不是做梦啊!”
千玺任由他揉着,怔愣地问到:“白师姐,你是回来了?”白锦玉还没有回答,千玺急忙补问:“你不走了吧?”
白锦玉揉着他脑袋的手停下,不知不觉中,凤辰走到了她的身边。
“白师姐,你回答我呀,你是不是回来了,不走了?”千玺一连的追问,眼眶湿润着急欲知晓答案。
凤辰眉心微微一蹙,将白锦玉的手从千玺的头上带了下来。
纵然是把家印还回来,也不可能当以前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一笔勾销。
更何况,她刚才从千玺和闻玲的对话中也听出,闻宴讨厌她,甚至是记恨她。
想及此,白锦玉转过脸来,与凤辰交视了一眼,这一眼,她竟看见凤辰面有虑色。
一时两个都面有虑色的人面面相觑。
“千玺,有件事情我要交代给你!”不言其他,白锦玉将手中的这个锦袋打开,露出了那碧绿如漆的方印,她将底部扬给千玺看了一看:“这是家印,你一定要妥善保管,替我交给”她想说闻宴,但是忽然觉得十分不适,遂改口道:“交给山长,东西我还回来了,不希望他能原谅我,只希望他身上的背负能减轻一些。”
千玺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接。
白锦玉收了收双腮,看着他,拉过他的手,将锦囊按在了他的手心里,挤出欣然地微笑:“乖!”
这一个字,让千玺的神色再也崩不住了,他鼻翼微翕,眼看眼泪就要坠落下来。
见此,凤辰适时道:“我们走吧!”
千玺的眼泪被刹住,偏过头来看向凤辰,不客气道:“你谁啊?我在和我师姐讲话,你”
“千玺!”白锦玉打住他,一回头,果然看见凤辰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愠色。
千玺这张嘴!
她出现在这里,凤辰一身华服加上国色天香的样貌,聪明如千玺怎么会猜不到他是谁?!
可他偏就敢这么说。
白锦玉立即想起在楼梯后听见的千玺的厥词,忙对他道:“不可以这样哦!帮师姐把事情做好,师姐以后再找机会回来看你!”
千玺无措地看着白锦玉,白锦玉看着他,知道再这么看下去自己就更舍不得了,于是决心似地看了眼凤辰:道:“走吧!”
凤辰:“好。”
说毕,白锦玉留恋地看了千玺一眼,看了一眼这个有很多回忆的训诫室,不忍再留,转身毅然地打开圣训阁的大门,走了出去。
“师姐!”千玺在他身后戚戚唤了一声。
三更天的夜黑得浓烈,出了圣训阁的白锦玉卸下了坚强,神情步履都变得恍惚,凤辰本与她并肩走着,忽而停下,和声道:“留下也可以。”
白锦玉懵懵地抬头。
凤辰道:“我希望你随心所欲。”
白锦玉一怔,留下,怎么可能?随即摇了摇头。
正对视着,一道飒爽地身影落了下来。
是谢遥!
他匆匆道:“殿下,有人回来了,速走!”
有人回来?!
白锦玉心中一紧。
凤辰最后问道:“走吗?”
白锦玉头低了一瞬,随即道:“走!”
迅即凤辰就拉住了她,跟着谢遥一道转身而去。
三人穿过几个院落,正当白锦玉一脚欲踏进夜幕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厌厌,是你吗?”
她蓦地停下了步子。
天底下只有一个人会叫她这个名字,所以,当这个低沉的声音一响起,她立刻就认了出来。
身后的这个人,是闻宴。
第八十一章 夜露 13
确定了这一点,白锦玉身子变得凝重,脚步也停留了下来。
月明人静,萧萧风起,满园的金镶玉竹遮影横避,将白锦玉的身形掩映在丛丛叶影中。
闻宴问的那句话,像绕梁般在耳际回荡。
沉默,从来没有哪一次的沉默像这一刻这么漫长、这么踟蹰、这么煎熬。
身后传来脚步上前的声音。
白锦玉心口忐忑,虽然她罪无可恕,翠渚人人可得而诛之,但是,闻宴的到来对她还是具有很大的吸引力。
他们是同门,更是甚于同门的亲人,在每一个思念翠渚的日子里,他和闻铃一样,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无数的回忆里。
但是,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她竟从来没有想过跟他重逢。
闻宴在翠渚是那么高仰的存在,她却令他家门蒙羞所以她没有、也不敢想和他重逢是个什么样子。
他一定恨死她了,所以闻铃才会说她是闻宴讨厌的人,所以千玺因为只是提到了她就被罚跪在圣训阁。
可是
他叫的是“厌厌”呀!
这让她心生一丝妄想,白锦玉有些动容,试着侧过半边脸,这一侧,她先瞥见了凤辰!
脑中立刻一道强光劈下!
她恍然想起百余年前翠渚先人与徵朝太祖皇帝立的密约!
上半句世人皆知,就是翠渚的立身门规,“翠渚门生不得结交皇室,不可入仕为官,违者清出门籍。”
这是翠渚开诚布公的门规,家喻户晓,所以不能称之为密约。
能称为密约的,是这个约定的下半句。
那就是“若有皇室中人叨扰翠渚,不论轻贵,贬为庶民”!
因为这下半句关系皇室体面,前因又错综复杂,所以可能只有翠渚和皇室之人才知晓。
由于百年多来从没有什么皇亲贵戚来打扰过翠渚,这一条也渐渐不被人惦记了。
想到此,白锦玉才震悚地看了一眼凤辰,他知道么?
白锦玉心下骇然,瞬即转回刚侧过的半边脸,拉上凤辰决绝地就跑:“我们走!”
凤辰不明她的坚决,但是同意,他们和谢遥当即对闻宴视若无睹,三步并两,投入了夜色,往墙隅奔去。
“你站住!”身后传来闻宴的怒问:“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这震怒的声音令白锦玉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