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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鸾-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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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相近的话还似回荡于耳边,字字声声。眼前的葡萄酒则色如鲜血,如同大团大团的血色云雾弥漫于眼前,再渗入眼耳唇鼻心里,如棉花,如乱絮,堵塞于喉口气道中,几近窒息。
  他面色渐渐苍白,眉心越蹙越紧,擎杯的手也微微颤抖。
  “陛下?”陆韶已觉出不对来,关切询问。
  他摆摆手,微微侧头试图将盘旋于喉口的那股浓重的血腥咽下。冯整见状忙也赶了过来,正当他欲要上前询问,忽见天子捏紧手中杯盏,仰头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说:
  皇兄晕血,这点再次强调!


第12章 
  事发突然,冯整被一众大臣挤在外围,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仰头饮尽。
  陛下不喜饮酒,犹厌葡萄酒的颜色深红。这倒不是酒的缘故,盖因他少年时受的一桩刺激,遂成心病,一见了血或是像血一样暗红色流动状的液体,便心智大乱。
  此病非药石能解,这些年陛下虽能稍稍克制,然至如今也不喜红色。
  若是平常,他是万万不肯接何娘子的酒的,今日却似有些走神,才接了那杯酒。
  事实上,陛下从今夜宴席开始便心不在焉的,冯整心里直犯嘀咕,联想到那日陛下叫自己扔掉的花……
  他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忙止住了,这时陆韶再度关切地问:“陛下可是身体不适?”
  桓羡面色苍白更甚。
  喉口与胸腔里还似残存着血液入喉穿肠的灼痛,仿佛方才吞下的,不是葡萄美酒,而是活人鲜血。
  眼前也依旧是大片大片的浓云血雾,如同淋漓的鲜血打在他眼睑上,灼灼沉重,几不能睁眼。
  “没什么。”他勉力控制自己沙哑的声线,将那些残存眼前的画面随酒液咽下去,将酒盏交给适时赶到的冯整手里,“继续说。”
  他接了酒,却连句客套话也没有,与陆韶等大臣继续讨论起方才的事宜来。何令茵有些尴尬,只得讪讪退下。
  事情似乎就此揭过,一直到这夜笙箫奏彻,宴会结束,天子也未再提过此事,但冯整心里却似压了个秤砣,始终不安。
  子时,烟花尽谢,宾客归门,一辆华丽马车平稳行进在宫城修砌得平整的宫道上。
  宽敞的马车内,美人只披了件薄纱,香肩玉腿呈露于烛光中,显露出玉似的莹润。
  她以足轻轻碰了碰一旁静坐、手持书卷的郎君,声音娇媚得仿似蜜罐子里泡过:“世子……”
  陆韶抬眸,淡淡扫她一眼。
  洁白如玉的双肩纤秾合度,在夜色烛光下折射出珠圆玉润的光辉,再往上,则是浓如泼墨的发,滟浓的唇,黑白分明的眼……
  比之方才在太极西堂的一颦一笑魅惑众生,眼前的她才更像个食人魂魄的妖。
  陆韶不为所动,不着痕迹地拂开她触到自己腿上的温热玉趾:“你是故意的?”
  知道他问的是方才宴席上的事,师莲央脸上笑意淡了一半。陆韶又问:“为什么,我记得贺兰氏曾有恩于你。”
  她淡淡蔑笑,玩弄着捻在指间的一缕长发:“她的婢女瞧不起我,她亦是。”
  只不过尚有涵养,不至于像那个青黛一样当面表露出来罢了。
  陆韶捉住她一只手,用帕子一点一点擦着她指甲上那不知哪个恩客涂上去的蔻丹,轻叹道:“她是公主,你为官|妓,是该瞧不起你。”
  “是么?”她蛾眉轻扫,眸中透出芙蓉剑的锋芒,“我依靠世子而活,贺兰夫人依靠先帝而活,她呢……先是依靠陛下,以后是谢家郎君,本质都是依靠男人而活,有什么区别?!”
  有些新鲜的论调,陆韶不由得看她一眼,但她很快又咯咯笑了,借势偎进郎君怀中:
  “再说了,我的男人不比她的男人好千倍万倍?从这点看,难道我不是更胜过她么?我可都没有瞧不起她呢……”
  独属于女子的幽幽玉芙蓉香就此盈满男人唇鼻。争风吃醋而已,他面上不着痕迹地掠过了一丝厌恶:“下去。”
  假正经什么。
  莲央眸中闪过一丝不驯,却是听话地滑下车靠,枕在他膝上,温驯地如同一只家养的猫。
  “别去招惹那个女人。”
  摇漾烛光中,陆韶以臂为枕向后倚躺在隐囊上,看着车顶的眼眸深沉如墨夜。
  “我有预感,那个女人,会是一枚牵制陛下和卫国公府的好棋子,还有大用处。”
  “知道啦知道啦。”莲央抬起脸来媚笑,“世子……您一定要这般不解风情么?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她屈膝爬起,将脸颊贴在他肩上:“过几日是随国公那老匹夫的生辰宴,我不想去,我想陪着您,您替我摆平了可好?”
  “还有,近日过来枕月楼的臭男人总是动手动脚的,我不喜欢。您把江澜给我,好不好?”
  车门外驾车的少年闻声红了脸。陆韶不为所动地拂开她手:“我刚说的你都记住了?”
  师莲央兴致去了大半,拾起地上遗落的被烛光渡上一层金粉的薄纱,重新歪回了他身边坐。
  “是。”她心不在焉地应。
  星河耿耿,夜色转浓,明亮的月色似在宫阙红墙的鸳鸯瓦上镀上银霜,深沉夜色里闪烁着莹莹的光辉。
  薛稚一直和情郎在殿外看完了烟花才回宫,说是看烟花,实则不过是说几句亲近的话。自回宫以来,除却他初回京中的那一面,他们已有许久不曾见面了,自是想念。
  回到栖鸾殿时她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手里擒着他新送的假面,想起他方才隔着假面的一吻还有些不好意思,心中悉是对他许诺的未来的憧憬。
  皇兄今日的态度已是答应了,只需等到下月里太皇太后生辰,请她老人家赐婚,届时,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公主……”
  才进院子便被叫住,内侍监冯整焦急地自殿内飞奔而来,似是找了她多时。
  “公主,您可回来了,快去瞧瞧陛下吧!”
  薛稚有些被吓到:“皇兄他怎么了?”
  冯整急得五内俱焚,到底记得还有宫人们在场:“您去看看吧,看了,就知道了。”
  薛稚也紧张起来,一路小跑着随他去了玉烛殿。还未走进便瞧见殿门紧闭,殿中亮着灯火,不时传来皇兄震怒的声音。冯整的徒弟崇喜瑟瑟发抖地倚在门外,见他们过来,忙奔过来:“大监,您可总算回来了。”
  “您快去看看吧,方才还好有伏侍卫拦着,不然,只怕今夜就要见血了!”
  旁余宫人都已被遣走,只留了崇喜在此看门。冯整顾不得询问,忙带着薛稚进去。
  燕寝里已然一片狼藉,博古架花瓶被撞翻在地,桌案上的器皿杂乱无章地滚落在一处,就连榻上垂着的帷帐也被剑斩成一缕一缕,桓羡双眸赤红,手中持剑,正被侍卫长伏胤死死在后抱住,意图夺刃。
  “滚出去!都给朕滚!”他仍暴怒喝着,目中全无清明。
  薛稚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惶惶无措。终于,“砰”的一声清脆,是他手中长剑被伏胤打在了地上。她忙跑过去,使尽全身力气地将剑抱开。
  将剑交给冯整带出去后,她忙上前着急地询问:“皇兄……”
  “皇兄,你怎么了?”
  “滚开!”却是一声暴喝,她还未近身便被重重推攘在地,撞到坚硬的桌案上,手肘上很快漫开一片青紫。
  来不及吃痛,领子也被他一把提起,拎至眼前,对上他暴怒中几近赤红的眼:“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背叛我?”
  “我对你们母女哪里不好,你为什么要背叛朕?为什么要害死她?你说啊!”
  他声嘶力竭地怒吼着,目中是几能将她燃烧吞噬的恨意。薛稚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兄长,惶惶立着,连呼吸也忘记。她急切地扑过去:“皇兄……是我啊,我是乐安,是栀栀啊。”
  “皇兄,您连我也不认得了吗?”
  这一声并未有任何回应,他眼中赤红依旧,震怒挣脱着伏胤的束缚想要去拾地上的剑。她忙将兄长紧紧抱住,以身体拦住了他!
  “皇兄……”
  她心里既慌且怕,慌乱之下,连男女之妨也忘了,嘴唇颤抖地重复着,“是栀栀……皇兄!”
  他还是置若未闻,只喃喃念颂着“背叛”的字样,目中无复清明,全力挣脱着身前身后的束缚欲去拾剑。薛稚只得以单薄之躯死死抱着他,即使害怕得脊背皆颤也不肯放开。
  他的体温很高,烙印在肌肤上,紧贴于心口,烧得薛稚自己心里也泛起一阵火滚似的乱,却是轻轻拥着他在他耳畔柔声重复:“没事了,不会有事的,栀栀在。”
  “阿兄,栀栀在……”
  少女柔和的声音仿如与生俱来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终于,不知重复了多久,他眼中的赤色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紧擒着她手臂的大掌也放松下来,似在妹妹的怀抱中归于平静。
  薛稚只觉肩上一沉,鬓边被他侧颜擦过,是皇兄倒在了她肩上。
  仿佛一尊失了悬丝操控的木偶,又似是陷入沉睡。
  男女力量相差悬殊,被这一压,少女险些打了个趔趄,后退两步才立住了,忙又将他抱住,
  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也随之落了地。
  她微微叹了口气,依旧抱住他,柔若无骨的手掌轻轻拍着他背,眼眶却没来由地漫开一阵酸涩。
  外人都道皇兄九五至尊是何等的威风,连她也觉他高不可攀,既是敬重又是畏惧。
  谁会想到,他也有这般无助的时候……
  她心中难过地无以复加,紧紧抱着兄长,眼泪在他肩头晕开一片湿痕泪渍。
  “公主,让卑职来吧。”早已退在一旁的伏胤淡声道。
  她脸上这才后知后觉地红了,有些尴尬地退开,看着他同冯整一起将熟睡的天子扶至榻上,替兄长盖好被子。
  “皇兄他这是怎么了?”
  退出燕寝后,薛稚悄悄地问冯整。
  冯整叹着气道:“公主,您有所不知。这是陛下少年时落下的毛病了,自从亲眼目睹了姜美人的事后,他便瞧不得红色,但也仅仅只是瞧不得而已,从来也没发过这样的病。”
  “姜美人?”薛稚诧异地问,“是皇兄的姬妾吗?”
  她不知道?
  冯整也很诧异。
  但她既不知,没有陛下的应允,他便不能往下说了,打了个哈哈遮掩过去:“总之,这件事您可千万别往外说,要是落在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的耳中,可就不好了……”
  薛稚心间也漫开淡淡的担忧来,她点头:“嗯,我知道。”
  冯整又劝:“公主,您方才也看见了,陛下的情况实在很不好。要不,您就留下来,守一夜吧?”
  作者有话说:
  栀栀:皇兄为什么走神呢?
  桓羡:……


第13章 
  守一夜?
  薛稚唬了一跳,几乎下意识地拒绝:这怎么能行!
  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家,怎好留在兄长的燕寝里,方才的事已是情急之下做出的错误选择,十分不妥,现在脸上还烫着,极是后悔,又怎可一错再错。
  她道:“要不,我们去请太后过来一道照看吧,我和太后一起守着皇兄,这样比较稳妥。”
  “不不不……”冯整忙摆手,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明显,又讪笑着补充,“都这会儿了,太后也睡下了,又怎好再去打扰她老人家的清修。”
  “公主,您就留下吧。这宫里也就唯有您是真心实意待陛下的,除了您,奴还真不知能找谁了……”
  一句“真心实意”说得薛稚脸上微烫,芙颊慢慢红润起来。
  她也不算真心实意地对皇兄呵……至少一开始,她是存了有求于他的心思的,算不得真心实意。
  对方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天子的种种不易,薛稚蛾眉紧蹙,秋水微凝,心中百转千回,终是为难地应下:“那,还劳烦阿翁莫要将今日之事传出去……”
  皇兄待她如此之好,她理应报答。可惜她没用,既不通药理,也不会照顾人,对他的心病毫无用处。
  她能为他做的,也就只有陪着他这一桩事。
  这便是留下的意思了。冯整喜笑颜开:“奴省得,奴省得,公主,您就放心吧。”
  薛稚不安点头,又嘱咐了一句“别关门”,整整衣裳,担忧地往燕寝去。
  冯整则退到殿外,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上的汗,对守在门外的伏胤道:“今夜,可多亏了乐安公主。”
  若无公主,可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了,总不能真叫伏胤将陛下打晕……
  伏胤目中却蕴满担忧:“公主毕竟是未婚女子,留她在此,会不会有损她的清誉?”
  冯整笑呵呵道:“我不说,你不说,此事会有谁人知晓?”
  他承认,请乐安公主过来安抚陛下,是存了赌的心思,以乐安公主在陛下心中的分量,绝不是他之前表现出的那般漠然不在意。
  只是自己这回自作主张,却算是戳破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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