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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鸾-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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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慧眼识珠。”
  这话其实也不算托大,她只在陛下南下之后,命并州刺史将所有城门都封锁起来,除却必要的军事行动不得外出,全力封锁消息。
  至于幽州的处置,还是赖以御史台的官员。陛下钦定的江姓官员的确是个可塑之才,持符节,禀铜虎,出使幽州,率领侍卫不过百人,到达幽州之后,待宣读了天子诏令,遂以雷霆手段擒获二人的党羽,安抚民心,将密谋作乱之人全部投入监狱囚禁。
  如此大智大勇,却只是一个小小的从六品的侍御史。她虽还未曾见过,心里倒很是赞许。
  江泊舟算是桓羡自己发掘、临危授命的贤才,闻此倒也微微自得,朝侍坐在席间稍远处的青年官员唤道:“江卿,公主夸你呢,来见见公主吧。”
  身着红色官服的清俊青年站起身来,茫然地看看面露微笑的天子,再看看公主。
  他俯身一揖:“臣江泊舟,谢过陛下、公主。”
  万年公主面具下的艳冶容颜上似乎绽开一丝笑,示意侍女端过酒壶,亲自替来人倒了一杯:
  “江御史才是此次幽州之乱的功臣,妾不敢忝受其功。仅以此酒,敬谢功臣。”
  她淡淡笑道,示意侍女端给他。
  对方公主之尊,竟也全然没有半分架子,而以剺面之残,从容若此,江泊舟顿时肃然起敬,敛容恭敬以双手奉过:“臣多谢公主、陛下。”
  美人赐酒,自是有些暧昧。尽管万年公主面貌已残,到底是妇人,座中之人也起了调笑心思。
  一人笑道:“公主花信年华,骤然丧夫,想是空闺难守。陛下何不挑选青年才俊,再为公主缔结良缘?”
  “依下官看,这位江御史便很好,就是不知这位江御史可曾娶妻?”太常博士王仪亦笑着附和。
  江泊舟身为言官,常与众臣交锋,结下过不少梁子。又如何听不出这些人以他为筏打趣公主。
  他白玉似的脸上霎时喷红,碍于天子在场,倒也没有立刻反驳,而是请示地看向主位之上的桓羡。
  桓羡淡笑不语,单手持盏闲闲搭在屈起的左膝上,神情玩味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皇姊。
  他不会给桓瑾解围。
  她想要辅政之权,他可以给。但若连这点小事都不能摆平,又如何能为他所用。
  宴席之上,但见万年公主微微一笑,镇定自若地起身,先向殿上的天子行了一礼:“陛下。”
  “既然王博士说起婚嫁之事,妾有些许肺腑言语,想借此机会向陛下言明。”
  “皇姊但讲无妨。”
  “妾自十三岁时远嫁塞外那日起,便以身许国,再从未将个人私情放心上。”
  “本以为此生都会老死异乡,不曾想,陛下隆恩,竟还会有回来的这一日。”
  “妾的这条命是陛下给的,此后残生,妾愿为陛下分忧、以报陛下恩德,一介残破之躯,也不愿再嫁人,还请陛下恩准。”
  说完,她郑重下跪,一拜至地,面具上的泠泠金链扣响在地面之上,烛火通明,满殿肃穆。
  桓羡微微颔首:“皇姊何至于此,起来吧。”
  王仪脸上亦有些不大好看,讪笑道:“微臣不过谈笑之语,公主若要因此拒婚,倒是王某的罪过了。”
  话锋一转,仍是借由江泊舟说事:“再说了,咱们这位江御史秉性正直,不是看重那些的……”
  他还未说完,直起身来的万年公主忽然回过身来,伸手摘下了那张覆面的面具,于是那张满是结痂刀痕的脸就此呈露于幽幽烛光之下,王仪瞳孔猛睁,一声惊叫断在喉咙里,险些失态。
  大殿中霎时安静下来。烛火如炬之中,江泊舟亦看见了遍布刀痕的脸,瞳孔微震,公主已动作优雅地重新将面具戴好,淡淡声冷笑:“妾脸残破至此,不欲再祸害朝中儿郎,就不牢王博士再为妾的婚事操心了。”
  殿中肃穆如死。
  王仪讪讪无声。
  他们知道,在这张脸面前,他们是理亏的。
  桓羡未有表态,漫不经心地看着殿下的争论。江泊舟却再不掩饰内心的忿怒,起身禀道:“陛下。”
  “公主是国之功臣,以一己之身,保住了边疆百姓十数年的安危,让大楚免于战火。如今回朝,正是该受万民敬仰、万姓供奉的时候,却要被王仪等人以言语侮辱!王仪身为朝廷命官,太常博士,又是何等的恶毒!”
  “自然,臣也知道,王仪非为针对公主,而是对江某从前的谏言怀恨在心。然他打趣江某事小,却不该将话头牵扯到公主身上。还望陛下严惩!”
  殿中略有些品行的大臣都对王仪二人怒目而视。二人自知犯了众怒,忙离席请罪,王仪更是讪笑着辩解:“臣一时酒后失言,冒犯了公主,臣知罪,请陛下降罪。”
  “酒后失言?”
  万年公主却转过脸来,话锋陡然而厉,“王博士不是千杯不倒的海量么?在与常术、周挚二贼的通信之中,他们可还与您约定,回京述职之日,再一起把酒言欢呢。”
  这一句有如平地惊雷,王仪像被雪水迎面泼下,两股战战,仓惶反驳:“公主这话是何意?某虽言语冒犯,究竟酒后失礼,实则并无恶意,公主为何要在此事上诬臣清白!”
  又向桓羡表清白:“陛下,臣一心为国,绝无通敌之心,还请陛下明鉴!”
  桓羡依旧是那幅好整以暇的看戏姿态,眉眼处有若云封雾绕,叫人辨不清情绪。万年公主则反唇相讥:
  “王博士不肯认么?”
  “陛下圣明,此次幽州之事,交由我来主理。你们口口声声谢氏通敌,然后我提审过二贼无数次,却无有一句证言与谢氏有关!倒是江御史从幽州二人府中搜得与朝中大臣通敌书信若干。这其中的十五封,就来自王博士你呢!”
  “即,即便是邀请宴饮,那也只是寻常的书信往来而已,能说明什么?公主难道要全部诬为通敌之辞么?”王仪情绪激动地辩解。
  “那可未必。”万年公主眉目灼灼,精光毕现,“妾在回京途中,听闻有些公卿连卫国公世子幼时顽皮攀桐树也要诬为是对世宗不敬,王博士既与二贼邀约,未尝没可能是狐鼠一党沆瀣一气呢?”
  “你……”王仪一阵气结,脖子直挺挺的,几乎晕倒。席间的陆升父子也变了脸色,心间略略揪了起来。
  万年公主又站起身来,目光威严扫过席间惊慌失措的大臣,淡淡笑了一下:“自然,这其中也不单是王博士,二贼供出的人不少,不乏在座的许多公卿。”
  语罢,犀利目光好巧不巧地,掠了面无异色的尚书令一眼。陆升心间一震,却大笑起来:“公主巾帼不让须眉,断案如神,便是皋陶再世,想必也不过如此了。老朽佩服。”
  心中则叫苦不迭。
  他们早就知道并州不会查出什么谢氏通敌的证据。
  有万年公主坐镇是其一,其曾祖母、祖母便出身陈郡谢氏,又得太皇太后抚养,必然是偏向卫国公府的。
  卫国公本身未与叛贼来往则是其二,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急切地想在公主回京之前坐实谢氏的罪名。
  可眼下,万年公主分明是想将祸水引到他们身上,而陛下骤然返京,宣布谢氏为叛贼,霸占乐安公主,又有没有可能,皆是为的麻痹他们呢?
  不好!
  父子二人同时想到那件才被送进谢府的云锦冕服与伪造的书信。
  “陛下!”
  偏是这时,那事先得了天子授意的御史台御史中丞范藁离席起身,“臣有一事上奏!”
  父子俩的心一瞬提到了心口。
  此次御史台连同御史大夫吴琸在内的大半官员跟随天子北上,范藁身为御史大夫,是留守京中的御史台最高长官,也是此次负责提审谢氏的主审官。
  其人清廉正直,陆氏父子多次打听案件进度都未从他处得到半分线索,只得从别处打听。此时既提笏上奏,必是有要事发生。
  桓羡脸上还是万年不变的淡漠:“爱卿请讲。”
  范中丞遂将那件云锦冕服的事道来,原来,此物虽是从谢氏府中搜出,但他们却从其织造工艺寻到了锦署,抽丝剥茧,一路查到了当初负责织造、在逃跑路上被兵士抓住的织造工匠,一番拷打之后,得知了命他们裁锦制衣的背后之人。
  不是别人,却是太常博士王仪家的管事。
  当那件锦袍与王家管事被御史台带到殿中来时,王仪脖子一梗,直挺挺便倒下了。
  满座公卿面面相觑,桓羡微微而笑,冰玉似的脸上依旧未有太多情绪:“事情倒是有些意思了。”
  “来人,将王仪抬下去,羁押于诏狱,由御史台主审。三日之内,朕要看到结果。”
  ……
  原本一场迎接公主回京的欢庆宴,竟演变成卫国公府谋反一案的审理现场,形势更是发生天翻地覆之变化,虽然依旧疑窦重重,但有一件事却是群臣都能预料到的——卫国公府,恐怕倒不了。
  先前的谋反之罪,更是有人在背后诬陷。
  又对并州之事议论重重。公主虽于国有功,可陛下又怎么能让一妇人参与审理呢?公主说从常周二人的供词中得知不少官员与其来往,又不知、会牵连到谁……
  群臣窃窃私议着散去,万年公主亦跟随天子去往玉烛殿。离开大殿的时候,仿佛心有所感的,她回头望了眼立于人群之间的红衣官员。
  他正立在殿外斜射入窗的阳光里,向长官汇报此次幽州之行,身姿皎若玉树,挺如青石。
  想起方才他字里行间对自己的维护,纵使已被世事磋磨得心如止水,万年公主心间也还是有如暖流涌过,泛起丝丝缕缕的暖意。
  从来没有男子对她这般维护过。
  便是她的丈夫,所谓爱人,在她被他的妾室羞辱时,明知是嫁祸是诽谤,也不闻不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狼狈地为自己挣得尊严与清白,更要在他死后,下旨要她殉葬。
  “皇姊在想什么?”
  天子声音自身边传来,她欠身一福,婉婉说道:“我也许多年未曾见过皇祖母了,想去宣训宫探望,还请陛下应许。”
  桓羡面色柔和:“也好。”
  “祖母对我将卫国公下狱一事误解颇深,有皇姊在,也好替阿弟从中解释一二。”
  万年公主眼睫微颤,笑了笑,屈膝行礼道谢。随后,便在宫人引领下,往宣训宫而去。
  解释什么呢。
  她想。
  陛下虽是做戏,对谢氏的打压却不是假的。经此一事,只怕卫国公心气尽丧,届时便是再多加官作为补偿也无济于事了。
  其实她也不懂,远在柔然的这些年,她有陆陆续续打听朝廷的事。知道卫国公一向淡泊名利,别的士族是削尖了脑袋往权力中心钻,他却是急流勇退,这些年只领了个散官,不然也不会为儿子选择乐安公主这门婚事了。
  那位第一代卫国公的确战功赫赫功高震主,却也得善终,历经三代,卫国公府一脉已是对朝堂毫无威胁。为什么陛下要拿他开刀……
  绚烂景色如流水般自身侧淌过去,她忧虑重重,也无心贪看旧时宫苑。
  只是想到,听说那位乐安公主作为犯人家属也被软禁起来,到底是名义上的姐妹,兴许她得找个时间去探望。
  ——
  御史台行动迅速,当夜,便将初步审理得到的王仪的状词递进了玉烛殿里。
  桓羡并未拆封,直接了当地将提心吊胆了一日的陆氏父子叫进殿中,将那一叠状纸都扔给陆升:“令公自己看吧。总归是些污蔑之词,朕就不看了。”
  “陛、陛下……?”陆升震愕,难以置信地望着君主,双手皆在颤抖。
  王仪那种士族出身的软骨头,会供出他不足为奇,故而白日散朝后他便一直提心吊胆地等着皇帝的处置,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直接把状纸扔给自己?
  桓羡微微而笑,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地溢出了一丝真诚:“朕永远记得,令公是如何于朕卑贱之际扶朕上位,一步一步,辅佐朕走到了今天。”
  陆升心中仍是将信将疑,面上却老泪纵横:“臣,叩谢陛下隆恩。生当衔环,死当结草,以报陛下之信任。”
  “你我君臣之间,何须客气。”桓羡温和笑道,又示意陆韶,“子期,扶你父亲起来吧。”
  他留陆氏父子在殿中商议了对王仪的惩处,认为琅玡王氏包藏祸心,构陷陆谢二氏,虽为王仪一人所为,背后未尝没有其本家的助力。故判王仪与同谋者死罪,流放三族。随后,又派人送了忐忑不安的二人出去。
  待陆升父子身影消失在合上的殿门之后,脸色又迅速冷淡下来。背过身,对着那扇幽幽映着烛光的素纱秋水长天图屏风道:“出来吧。”
  屏风之后,慢腾腾地挪出个少女,长发披散,香肩呈露,寝衣掩在薄衾之下,似是刚沐浴过。
  烛光将她清滢的眼勾勒得含情脉脉,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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