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殿门透出的天光里他松姿竹影逆光远去,直至走出很远,薛稚才稍稍回过神来,震惊未消地看着宝相花纹精致繁复的地毯。
西斋又名栖鸾殿,是距离天子寝殿玉烛殿最近的宫掖。其前殿紧邻玉烛殿的西殿门,几乎形同玉烛殿的偏殿。
可皇兄不是疏远了她么,又怎会叫她搬去自己身边?
还是说,皇兄分明是看穿了她的意图,故意不允?
她慢慢地撑起身来,青黛木蓝忙来扶她,薛稚看向木蓝:“我叫你去崇宪宫禀明太后、请常姑姑过来,你为何去请了陛下?”
木蓝自知做错了事,声音低低的:“后宫如今是太后主管,谁知道李氏是不是她派来的……”
薛稚无奈,轻斥道:“以后不要自作聪明了,你这样做,是大大得罪了太后。”
其实又关何太后什么事呢。
在这宫里,要找个没和她的生母结怨的,几乎不可能。便连皇兄,他如今待她这般冷淡,又何尝没可能是母亲之故……
既被训斥,木蓝霎时耷拉了脸,一幅惶惶之态。薛稚又问青黛:“方才李氏说什么,七年前的事,是什么事啊,我怎么听不太明白呢?”
与木蓝不同,青黛是她幼时太皇太后赏赐给她的宫女,较为熟悉宫中事务。
而七年前正是她九岁那年,那时她也还在宫中,她不记得宫中发生了何种特别之事。
青黛摇头:“奴也不知。”
宫廷中总有些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的,薛稚暂且抑下,仍思索着皇兄临走的那一通安排。不安的同时,又极为不解。
她只是想去宣训宫陪伴太皇太后,借此逃过那些明枪暗箭,皇兄为何不允?
既不允,又为何要她搬去栖鸾殿?还是说,他对她其实并不放心……
想来想去也没有答案,薛稚木然地任婢子们扶起坐在榻上,取了治烫伤的药在玉指上细细涂抹。
其实搬去栖鸾殿也好。她想。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对她也并没有什么感情。母亲生前树敌无数,和皇兄的那一点微薄的兄妹之情,是她在宫中唯一的护身符。她须得把这一份情抓住了。
一切只要熬到出宫与谢郎成婚,自可迎刃而解。
——
天子即发令,没有敢不从的。当夜,冯整便叫人来了含章殿,协助薛稚主仆将行李全数搬至了栖鸾殿中。
宫人们都对这贸然回宫的公主窃窃私议,说得宠,却被养在谢家四年之久,且摊上那样一个罪妃母亲,不得太后与陛下喜欢是必然的。
说不得宠,陛下究竟还是还她以公道,且让她搬进了离自己最近的栖鸾殿,再一联想到宫中那则重又兴起的流言,便着实有些耐人寻味了。
对此,薛稚本人无一例外保持了沉默,自安顿下来后便安安静静地在殿中打穗子,全然不曾在意宫人们的闲言碎语。
夜色已经很深了,真珠帘外月如银盘,几点繁星点缀。木蓝放下帘栊,将窗边的灯盏也一并端至了案旁:“明日再打吧,天色黑,可别熬坏了眼。”
她摇摇头示意无碍:“我想早点送到皇兄手中,若是晚了,便显得心不诚了。”
“公主是要送给陛下?”木蓝好奇极了。
薛稚温柔地解释:“是皇兄替我主持公道,我自然要报答他。”
可是陛下,看着却是不喜欢公主这个妹妹呢。木蓝有些委屈地抿抿嘴。实是想不通,公主这么好的性子,陛下为何待她如此凉薄。
薛稚编了一夜,总算在临近子时的时候编好了那条玉佩穗子,仔细收在云纹漆画匣中。
等到了第二日清晨,她郑重妆饰了一番,又特地从箱底取出一条流苏璎珞项链戴上。
这串璎珞曾是她幼时皇兄所赠,如今年岁渐长,当初宽松的项圈如今也有些小了,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她是存了亲近和讨好的心思的。连早膳也不及用,早早地带着备好的礼物等候在了玉烛殿外西殿门下,托了宫人去通传。
新帝今日并无早朝,只召集了个别重臣来玉烛殿议事。薛稚从卯时过半一直等到辰时过半,等得小腿发酸,才见冯整面露为难地走来。
“公主,可真是不巧。”冯整叹着气道,“陛下一时抽不开身来见您,您还是回去吧。”
“没事的。”薛稚恬淡一笑,“那我下午再来。”
“这个,还请您替乐安转交皇兄,就说,皇兄的大恩大德乐安无以为报,这是乐安亲手打的穗子,聊表心意。”
女孩子秋水温婉的眼眸里尽是企盼,温柔恬静,半分金枝玉叶的架子也没有,看得冯整也是不忍了。
他该怎样告诉她,皇帝陛下,根本不会见她,更不会收她的礼物呢?
作者有话说:
白鸽:某人你就装吧,下章小谢要回来了,有你酸的。
某人:。
第5章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往往天微朦朦亮她便来了,等候在西殿之下,未得召见也不放弃。
冯整不好说得太明白,只好命人收下她那些礼物,有时是一碟糕点,有时是抄录的书文,有时又是打的宫绦玉穗一类。
皆不贵重,但胜在心意。他都一一保留着,等候着陛下问起。
这日桓羡散朝归来,踏上回廊的一刻,远远瞥见西殿门下一道倩影,脸被檐上垂下的画幕遮着,身却纤纤。
他不禁皱眉,顾问宦者:“那是谁?”
冯整道:“回陛下,那是乐安公主。”
她的执着是桓羡不曾料到的,诧异之余,心头又升起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道:“叫她回去。”
步入殿中,却又突然回过身来,问冯整:“这几日,她都送了些什么东西?”
她小时候倒是也给他送过礼。
刻着“千年万岁,长毋相忘”的玉带钩,龙首错金,触手生温,似乎是她生父留给贺兰氏的遗物,却不是该用作送礼之物。
一别这许多年,也不知她这送礼的功夫长进了没有。
冯整一听便知陛下心中已然是有了几分和缓的迹象了,忙捧出薛稚连日的赠礼来。
亲手打的宫绦,新制的香,前晋书法大家钟繇《宣示表》的摹本。
桓羡视线只在旁余之物上停留了片刻,却落在那幅摹本上,淡淡勾唇:
“倒也有些长进。”
她幼时开蒙习字便是他教的,手把着手,教她握笔,教她运力,一点一点教出后来流畅纤袅、筋骨娉婷的字迹。
漱玉宫的那段时间,说长不长,记忆里永远是春光和煦暖阳融融,一抬眼便有整面墙怒放的紫藤花,低眼,则是她鸦雏色的鬓发和纤长的羽睫。
“哥哥,栀栀写得好吗?”
女孩子清脆如银铃的话音还似回荡在耳畔,宣纸粗粝,手抚过圆润遒劲的字迹,在指腹带动一阵细微电流。桓羡心间忽然涌上一阵不可言说的怅惘来,问:“她每日,都来此么?”
察觉到他态度之和缓,冯整忙应道:“是,公主每日都来。”
“奴婢不是不曾劝过她,但公主说,陛下的恩泽她无以为报,只想当面向陛下致谢……”
他实是同情那温柔可亲的少女,也就替她说了些好话。当日处理李氏之事的时候,陛下说是没有代母受过之法、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事实上,陛下从未有一日忘却过当年之事,一样因为贺兰夫人而疏远了公主。
但公主何其无辜,当年贺兰夫人受宠时她不曾受过半点特殊的优待,反被弃之不养,如今,又为何要因为生母而蒙受种种不公平的待遇呢……
既然想见他,却从未在正门等待,而是等候在他根本不会经过的西殿门老老实实等待奴婢通传。
如此小心谨慎,又哪里是幼时那个在他面前从不掩饰自己情绪的薛稚。她这般小心翼翼地讨好他,究竟是为了幼时那点可笑的兄妹情谊,还是别有所图?
“叫她进来吧。”桓羡最终疲惫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地说。
一刻钟后,薛稚被宫人引进殿来:“栀栀见过皇兄。”
她这一拜脊背压得极低,颈上挂着的流苏璎珞也因此拂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璁珑的声响。
“起来吧。”桓羡道。
薛稚于是起身,那串流苏璎珞也就此进入他的视线。美玉映兰颈,煞是好看。桓羡眼神微微一滞,又很快淡然移开。
“这几日,在栖鸾殿待得可还习惯?”
薛稚被赐座在距他二丈有余的御座,多年未见,他的问询里有明显的生疏。她温声礼貌地答:“多谢皇兄垂问,栀栀一切都好。”
“栀栀此来,是特意来感谢皇兄的。栀栀本为罪妃之女,理应代母受过,可皇兄却不计前嫌,还替栀栀主持了公道,给栀栀以安身之所,栀栀很是感激。”
她婉婉说着,十足谦卑的姿态。桓羡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没有应。
薛稚便有些忐忑。她知道母亲当年得宠,皇兄和何太后的日子很不好过,料想皇兄疏远她是因为母亲,所以主动认错。
但他什么反应也没有,她便愈发拿不准他心思了……
最终,是桓羡先开了口:“这些年,你在谢家,过得可还好?”
薛稚乖巧地应:“回皇兄,谢家伯父和伯母都对栀栀很好……”
那么,那小子呢?
心底忽生出这一句,桓羡微微皱眉,又觉自己太过关心妹妹婚事实属逾界,改口道:“尚书台的书信,兰卿今日,就要抵京了。”
“明日他会入宫觐见,你等候在西殿门下,届时,我叫他来看你。”
有些突兀的一句,薛稚眼眸一亮,欢喜谢道:“谢谢皇兄。”
“嗯,回去吧。”桓羡的话音没什么情绪。
薛稚于是告退,从玉烛殿出去后,心里的欢喜便藏也藏不住,脚下步子越走越快,如蝴蝶一般轻盈飞过层层叠叠的朱红长廊。
“她倒是高兴。”
桓羡走至窗边,透过院中景象缤纷,看着回廊那端那连背影也浸润着欢喜的少女。
冯整以为他是在为妹妹的婚事担心,陪着笑道:“世子文武之才,为人也清正端方,听闻公主在谢家时便与世子两心相悦,两人才貌也担得,实是再般配不过了。”
“是么?”桓羡依旧看着妹妹离去的方向,尾音里透着清浅的笑,“谢兰卿,真有这般好?”
谢璟字兰卿,原也是陛下为东宫时的侍读,两人关系尚可。然而这一声,冯整怎么听也不像赞许。
他拿捏不准,绞尽脑汁地想着应对之话。天子唇角又牵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似叹息地道:“她小时便不怎么聪明,过于重情。对着我一个冷宫弃子,也敢随意靠近,献殷勤。”
“后来我教她毛诗,教她《氓》,看样子也是没怎么听的样子。情爱于男人而言是最荒谬不过的东西,她却一厢情愿地相信这些。现在是欢喜,又焉知他年不会重蹈《氓》中覆辙。”
那段尘封的往事,于陛下是伤口,是逆鳞,从不曾开口说的,此时却因了乐安公主提起。
冯整额上冷汗涔涔,眼睛惊恐地转着,不知如何应答。好在天子最终也未说什么,哼笑一声,拂袖进殿。
次日,卫国公世子谢璟回京述职,得蒙殊遇,进玉烛殿受单独召见。
谢璟乃卫国公谢敬与夫人阮氏的独子,陈郡谢氏这一代最杰出的青年俊才,才过弱冠之年便出镇广陵,任广陵郡守,统率北府兵。
这是史上绝无仅有之事,便连那位一战奠定陈郡谢氏江左士族第一的初代卫国公也不能比。青年俊杰,前途无量,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选择沈、陆、王、吴这等高门联姻,壮大家族势力,谁也不会想到,他会选择乐安公主这一罪妃带进宫的拖油瓶,葬送自己的政治前途。
毕竟,自永光帝与太皇太后之后,先帝与今上都未与谢氏联姻,再结这样一桩婚事,谢氏的衰落已是不可避免。
桓羡在玉烛殿的偏殿接见了他。
青年生得清俊温润,轮廓俊美,一双浓黑色眼眸净如寒星,气质也萧疏轩举,当真人如其名,温其如玉。
他行了拜礼:“微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年。”
“起来吧,你我兄弟之间,何须多礼。”天子道。
当年他才成为太子的时候,为壮大自身势力,便挑了出身陈郡谢氏的谢璟入选东宫,侍奉书学。
卫国公府就只有这么一根独苗,他要谢璟,就是要谢氏的支持。而谢氏果然不负所望,全力支持他,后来登基,他便给了谢璟建武将军、广陵郡守之位,以郡守身份,镇守京城的北大门广陵。
更是在面对众臣的质疑时直言,他与谢璟亲若手足,既是手足,便该视为宗王,出镇广陵自不算破例。
因了往事,谢璟对天子一向敬重,述过政事后,便命侍者捧出他此行带回的美酒,郑重呈于天子:
“臣这次从广陵回来,特意去了一趟京口,备了些好酒,献与陛下。”
“京口兵可用,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