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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鸾-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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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距离他出事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西北仍未有新的消息传来; 至此,谢璟战死的事; 几乎可以说得上尘埃落定。
  桓羡看着那封八百里加急的军报; 攥着军报的手微微颤动,几乎将撰写书信的麻黄纸攥破。
  他从未如此慌乱过; 仿佛有千层海浪雄踞于胸间翻卷呼啸。旋即狠狠一掌拍在了案上; 几乎怒喝:“这不可能!”
  “加派人手去找!谢璟不可能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是生就是死; 如今这般两不见是什么意思?!”
  伏胤大骇,慌忙跪下来请罪。他手掌紧紧攥住那厚重的桌沿,平复了一息,终究冷静下来。
  “这件事; 先不要告诉皇后。”桓羡面无表情地吩咐。
  伏胤面露难色:“陛下; 这怕是瞒不住。”
  押送雍王的军队已在回程途中; 北府兵打了这样的胜仗,主将却下落未明,群龙无首,朝廷就必须得派其他人主理军中事,这又怎么瞒得过满朝公卿。
  至于皇后知晓,也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桓羡脸色铁青。
  “瞒不住也要瞒。”他微微加重了声调强调,顿了顿,又似是自语,“她不出玉烛殿,不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吗?”
  她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单纯又执拗,既违心曲意地跟了他,又放不下谢璟。若是她得知了谢璟的死,就一定会偏执地怪到他头上。哪怕分明就是谢璟自己提的要去西北。
  若是叫她知道谢璟的死,他们之间,就全完了。
  伏胤略顿了顿,又道:“陛下,还有一件事。”
  “说。”
  “前次陛下恩准了陆庶人身边那个叫江澜的小侍卫扶师氏棺椁东去,华亭那边传了消息来,说是已经自尽了。”
  “什么?”
  猝不及防的一句,桓羡微微震愕。
  伏胤脸上亦微有不忍:“是,那少年将师氏安葬后,就在她坟前自刎了。”
  世上竟有这般的痴儿。
  分明自己已放了他,他却执意要为师氏殉情。一时之间,桓羡也不知作何感想了。
  他心间唯响过两句古诗,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与之而来的则是淡淡的担心与忧愁。
  那么,薛稚会不会……
  未尽的担忧又被他硬生生掐断——不,她不会知道。
  他不愿多想,暂且放下此事,沉吟片刻了道:“既是殉情,就如他所愿,将他二人合葬了吧。”
  ——
  在书房处理完政事后,桓羡又去了寝殿。还未进殿便闻见一阵欢声笑语,是薛稚及芳枝她们在逗弄蓁儿,因是初春,春寒料峭,两扇绮窗还紧紧闭着,窗下的书案上却放了个蓝色的玻璃容器,里面正有一对蝴蝶翩然起舞。
  他调整好面上神情,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在看什么?”
  青黛她们见了他忙要跪,又被他拂袖挥退,在薛稚身边坐下。
  她正抱着蓁儿,让她勉强站立在自己腿上伸手触碰着那装着蝴蝶的玻璃器皿,转眸过来时眼中的笑意还未消散。
  “刚刚窗外飞进来两只蝴蝶,直往我身上扑,一点也不怕人呢。我看蓁儿好像很喜欢,就叫木蓝捉了放在里面养起来。”
  江南历来是有有情人化蝶的传说的,譬如梁祝,偏生那师氏女子的诨名就是玉腰奴,桓羡于瞬间想起方才伏胤所报的殉□□来,脸色微微一变。
  薛稚亦恰是于这时幽幽叹了声气:
  “对了,说起蝴蝶,也不知道莲央她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
  又埋怨他:“哥哥也真是的,既放了她脱籍,也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去送送她呀。”
  她还是过后才知,放枕月楼的妓|女脱籍是他的恩典,这也真算的上他做的为数不多的人事了。
  桓羡不愿就这个话题深谈下去,抱过蓁儿来:“她快一岁了吧,能说话了吗?”
  又哄着那粉雕玉琢的女婴:“蓁儿乖,唤阿父。”
  蓁儿黑亮如蒲桃的眼睛笑着盯着他不放,在他耐心地轻哄了几遍后,似是听懂了一般,唇瓣微张,发出一声懵懵懂懂的“阿父”。
  桓羡忍俊不禁,难得的发自内心的喜悦。薛稚却脸上微红,指尖轻轻点了点蓁儿的小鼻子:“真真是个没良心的。”
  分明日夜操劳照顾她的是自己,第一声唤的却是阿父。
  桓羡眼中含笑:“你再慢慢教,她不自然就会叫你阿母了么?”
  他看蓁儿的目光充满了慈爱,即虽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但这个便宜女儿的到来也的确让他感受到些许为人父的喜悦——自然,如果她能立刻长大不用占用那么多栀栀的心神和时间就更好了。
  遂提议:“她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既要满周岁,也该举办抓周宴了吧。还有她的身份,到时也可一并公之于众。”
  历来只有为男孩儿举办抓周宴的,哪有为女孩子举办这个的。薛稚知道他是为了她,不由得面上飞云,轻嗔他道:“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我和你分开两年半,却有个才一岁的女儿?这怎么说得过去。再说了孩子还小呢,福气太大,她压不住的。”
  身为人母,她自是想为蓁儿安个庇佑她一生无忧的身份,却也知道,事情急不得。
  得等她再大一些,模糊了年龄,再公之于众。
  桓羡含笑睨她,得寸进尺:“原来栀栀一直都默认这是我的女儿啊。”
  她脸上红若桃花绽开:“不是哥哥的,是谢郎的,总行了吧?”
  “哥哥再浑说,我,我就带蓁儿回陈郡去。”
  她赌气说着,竟欲真的抱着蓁儿离开,桓羡却抱着蓁儿不放,道:“他那时在广陵呢,你还不若说是贺兰霆的为好。”
  她果然气得双颊通红,若不是蓁儿在他怀中,真要拿书狠狠砸他一顿才算解恨。然才要发怒,他抱着蓁儿又笑着打趣:“笑时应无比,嗔时更可怜。”
  竟是在说她生气的样子比笑起来时更加惹人怜爱。
  薛稚已经涌到喉口的怒气只得无奈地咽下去,脸上似喜非喜,似嗔非嗔,最终冷冷地啐他道:“不要脸!”
  她拾起地上散落的医书朝外面摆放的书架去:“哥哥自己不正经,觊觎妹妹,便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桓羡难得地未有反驳,用手堵着蓁儿的耳朵,唯笑着道:“非礼勿听,蓁儿可不要和阿母学。”
  待她出去后,眼中的笑意又如冰雪消逝。
  方才,他就是怕她想起谢璟来又追问个没停,才故意搬出贺兰霆来将这话题带了过去。
  想来谢璟此人在她心间还算有些分量,她还是暂时不知道的好。
  只要瞒过这一阵便好,待到成了婚,她留在他身边,假以时日,他总有办法要她忘了谢璟。
  ——
  这之后,无论薛稚去何处,都会被拦下。
  她不被允许离开玉烛殿,或是以蓁儿年幼要她照顾为由,或是以别的什么理由分散她的注意力,略遭遇了几次后,她自己也回过神来,于某日就寝时质问他:“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答应了留下来,哥哥竟连这点自由也不给我吗?我只是想去宣训宫看看太皇太后,她也是我的祖母啊,身为晚辈,难道连去看望长辈哥哥也不许吗?”
  外面已经偶有风声,谢氏也因听闻谢璟的噩耗病倒,如此关头,他怎可能放她出去知晓。
  桓羡默不作声地睨她一眼,试图揽她入怀,却捉了个空。遂也应她道:“不是不许你去,可你现在去是什么身份?马上就要成婚了,还是婚后以孙媳、皇后的身份去拜见较好。”
  薛稚眉目怏怏:“哥哥明明说过,不会强迫我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没有强迫你。”他与她解释,“你毕竟顶了个公主的名号,这时候去拜见,以什么身份呢?等成婚之后,我陪你名正言顺地去拜见祖母不好吗?”
  薛稚回过眸来。
  他目中唯有罕见的耐心,一丝烦躁也没有。可他哪里会这般哄她,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又不耐烦的,这个样子,分明就是有事在瞒她。
  偏偏涉及到宣训宫,薛稚心急如焚。又不安地在心间猜测着,难道,是太皇太后或是谢家出了事?
  “也好。”她眼眸微凝,终究点点头应下,没有拆穿他。
  却也从此留了个心眼,她出不去玉烛殿,但芳枝身为他的心腹自是可以。次日,她借口想吃宫中御膳厨的金乳酥,特意命芳枝带上木蓝过去取。
  这点心只有御膳厨能做,既是叫她去,芳枝不疑有他。
  薛稚又暗中叮嘱木蓝:
  “想办法,找到郑婵,问一问太皇太后宫中究竟出了什么事。”
  郑婵是谢家的家生女儿,也曾是宣训宫的女官,后因厨艺出色,被调到御膳厨做事。
  木蓝怔然应下,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郑婵的消息就随着那牒金乳酥递了回来。她眼睛红红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好几次都差点在芳枝面前露馅。
  好容易以命她哄蓁儿为借口遣走了芳枝,木蓝关闭了门窗,哽咽着在公主身前跪下。
  “不好了,不好了,公主……”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哭声一声比一声喑哑。薛稚见状也担忧起来,情不自禁地攥住了她衣襟,焦急地催促道:“你说啊。”
  木蓝哭声一噎,泪水滚滚落了下来:“他们说,他们说,是世子在西北出了事!”
  这一声不啻于列缺霹雳,打在她身上,顷刻间抽走薛稚的所有生气。
  她似一只失了依凭的纸鸢软软地跌落下来,肺腑间五脏欲裂,漫开的疼痛有如藤蔓将心脏缚住,疼得她不堪负荷地压弯了脊背去。张了张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傍晚桓羡回来时,薛稚已收拾好了零落破碎的心绪,背对着他坐在食案边,一只手扶着桌案,手边,那牒特意要来的金乳酥一动未动。
  殿中除她之外一个人也没有,连蓁儿也不在,气氛诡异寂静得可怕。
  桓羡微觉纳罕。
  “怎么了?”他走至她身后,温暖有力的大掌轻轻落在她颈后背上,“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穿得这样单薄,也不怕着了凉。”
  薛稚没有回头。
  “哥哥。”
  一霎的寂静后,她声音如水滴清漏般响在空阔的大殿,有种莫名的哀凉感:“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不要骗我。”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她的反应太过明显; 几乎是一瞬间,桓羡便猜到她必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眼睫微微一颤。
  “哥哥几时骗过你了。”他放缓声音; 十足的温润柔和,“说吧,你想问什么?”
  细想起来; 他好似是没有骗过她。这话令薛稚心内稍定,她回过头来; 唤他:“哥哥。”
  “我听说谢将军死了,这是不是真的?”
  说这话的时候; 她每说一字; 心尖都似被利刃划过,火辣辣的疼。
  她眼间已有泪水在打转; 却终究没有落下,眼泪欲落不落的样子; 像极了被风雨摧残的芙蓉花。
  桓羡坦然迎着她视线; 目不转睛,一丝破绽也没有。半晌; 反伸手将她面上遗落的一缕碎发别去了耳后; 反问她道:“没有的事,你从哪里听得这些风言风语?”
  她心中失望; 一滴泪飞快地坠落于他虎口,桓羡的心也似跟着一颤,改口道:“我不想瞒你,但事情也的确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不是身死; 而是在回程的路上遭遇暴风雪; 与大军失去联系,你难道就要诅咒他死去吗。”
  “西域环境恶劣,你是知道的。眼下,我也已派了人去寻他。且再耐心等等消息吧。”他放缓语气哄她道。怕她担心,没有告诉她谢璟遭遇埋伏的事。
  又试图劝她:“你放心,事关社稷,我是全天下更不希望他出事的人。我已下令给驻守凉州的大军,命他们寻找,也已向西域诸国都通了书信,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被这话劝住,泪水稍止。桓羡又叹口气,将人拥入怀中。
  “栀栀,你不可以这样。”
  “不是已经答应了和哥哥在一起吗,又为什么,总是想着他呢。”
  “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自己也说过的,只要哥哥对你好,你就会忘了他的。你要我做的一切我都有做到,包括你让我喝药,我也一直在喝,我已让步至此,你又怎能食言。”
  生死攸关的事,他却只顾忌着他自己。
  薛稚眼中掩不住地掠过了一丝失望。
  她勉强睁目看他,目红如泣。却启唇笑了:“好啊。”
  “只要他活着,我会遵守诺言的。”
  桓羡心中微顿,为长睫所掩的浓黑双目中也跟着一暗。她已将手自他掌中抽出来,淡漠地起身离去。
  真是笑话啊。
  薛稚抬起脸来,木然看着窗外已经抽出新芽的梅树。
  她本就是为了所有人都能好好地活着违心曲意地回来,否则,又有谁会甘心做一只笼中鸟呢。如果她连在意之人的命都保不住,她又为什么要留在他身边。
  之后接连数日,西北都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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